“秋猎那天,看到你的耳饰了,看起来像是与这个簪子是一套的,怕姐姐哪天反悔想要回去,所以我就提前把它锁在这儿了。”永安理直气壮,又阴阳怪气道:“当时李良顺可不是这么说的,他特意在夏年身边儿嘀咕,说你为了送我这簪子可废了三十几块料子,到了皇姐嘴里怎么还缩水了呢?你们主仆二人之间撒谎也不对对账吗?”
承定转而扬眉,人也开始从最初的拘谨变得气定神闲起来,她嘴角翘起一个微妙的弧度道:“是吗?那可能是本宫记错了。”
你那费心经营的苦肉计到底还要不要我相信了啊喂?永安态度不算好的将抽屉合上,人也耍无赖地继续朝承定伸出手去,“礼物。”
承定仰起头看她,“这就是你要礼物的态度?”因着这番动作,她精致的锁骨处有枚浅浅的小小的还带着缺损的弯月样的印子便暴露了出来,永安恍然想起,她幼年的时候承定到底有多么包容她。那是十年前最为普通的一晚,晚餐后母后惯例去佛堂诵经,她不愿意在长乐呆着便去景阳霸占了承定的床,那时候承定便非常用功了,永安不想打扰承定读书便坐在承定的床上与同样年纪尚幼的夏年拍手玩,因为夏年记不住拍手时的台词而乐得后仰,最后悲剧发生,她整个人倒栽葱似地跌下床,远在五步开外的承定不知怎地竟突然成了她的人肉垫子,她本就不坚固的门牙磕在什么地方一下子崩飞了俩,满嘴是血的她当即号啕大哭,承定当时只顾着抱着她轻声地哄,大半夜来帮她看牙的御医却第一时间将承定摁在了椅子上,替她消过毒上过药后,才将那两颗门牙笑着递还到永安的小手里,还说承定是个不顾自己的妹妹迷,不知怎的,这外号竟传到了父皇耳朵里,父皇再见到她们姐妹俩呆在一起的时候,总会这样叫几声来打趣小大人承定。
而消停下来的永安也后知后觉她松动的门牙原来是磕在了承定的锁骨上,自己嘴里的血全源自那处的鲜血淋漓。
李良顺和夏年两人又一同守在了同一个门口,李良顺实在等得无聊,最后还是纡尊降贵地与夏年攀起话来,那些心眼子还不能太虚地用,对付夏年要怎么实诚怎么才行,他提前清了下嗓子,道:“咱家上次不小心被你听到的那事,你没转告给永安殿下吧?”
“公公说的哪件事?”夏年是真的不记得了。
李良顺沉默了一瞬,好心提醒她道:“簪子,咱家怎么看到后来是你戴了?”
夏年一下子警戒起来,这李公公是套她的话呢,她结结巴巴:“没,没有的事,许是公公看错了。承定殿下送的簪子,永安殿下好生收藏着呢,平时殿下都舍不得戴,哪会平生跑到奴婢的头上去。”
他能看错?自家殿下一刀一刀亲自雕的,那簪子的每个纹理走向他敢说他比永安都清楚。当时他看不惯永安对承定殿下颐指气使的模样,索性对夏年硬生生耍了个非常浅显的心眼儿,他特意站在距离夏年的不远处大声嘀咕,还虚报了许多,就是希望夏年可以“不小心”听去再报告给永安,哪想到这一主一仆皆不按常理出牌,奴婢是个傻的,主子也不聪明。
夏年见李良顺一脸的憋闷,主动抛还了个新话题回去道:“除了祭祖秋猎,承定殿下这是第一次出宫?”
李良顺不耐烦地瞥她一眼,嘴里轻哼一声就算回答了。
夏年本来就有点儿怕他,见他不愿意聊了,忙转过身去看檐下的新燕筑巢。
……
外边儿各府各院的女眷们左等右等不见主人家出来待客,便自发地在庭院分成了两大伙儿,最喜欢办宴出风头的福雅郡主带着一帮同样是达官显贵家的女眷们斗诗玩儿,另一帮是挤不进去福雅郡主那一帮的京都新贵或是寒门乍显的女眷们自发而成。
往常与孙韩儿交往甚密的同窗们也不招呼她了,见了面尴尴尬尬地打声招呼还要躲着她走,谁让她兄长她全家都站了承定呢?承定开墨科,皇帝收益,百官让利,那各家各府自然交代下来要狠狠孤立背叛阶级利益的怀忠侯府一家子以儆效尤。
孙韩儿自幼便当惯了小群体的中心,即使被同窗抛开,也很快在另一帮里混了个风生水起,那些个刚刚挤进权力中心的府邸们自然得敬她重她,谁让她们家是百年侯府,正儿八经的勋贵呢。
承定失了大势,但笼络了天下寒门之心,太子则是借着此次永安的开府宴第一次真正地走进了京都的权力中心,为了急于将承定斗倒,他们争着赶着向平时漠不关心的太子表上了忠心,两边貌似都迈出了很大的一步,酒桌上的男人们要比酒量,庭院里女眷们玩闹时发出的声音大小也要比,就像哪边声音大了,哪边看起来就更厉害一样。
永安有点儿尴尬,她转身推开了梳妆镜边的窗子,外头此起彼伏的笑闹声登时便热热闹闹地传了进来,永安没有要离开屋子的想法,承定便也没动。
外头的热闹便衬得两人间的相顾无言很冷清,永安开口道:“我听说,秋猎后皇姐调了不少云洲官返乡。”
承定的表情登时恢复到她一贯与人谈正事时的肃穆模样,“父皇素来不喜云洲出身的官兵,所以秋猎前便命我整理了名单,秋猎后当即调走。但是妹妹放心,没委屈到他们,都是升了官回去的。”
“堂堂三品云洲官也不如天子脚下的芝麻七品,皇姐这话有失偏颇。”永安道,又因为她此刻是站着的,所以用这个视角看承定总有些异样的陌生感,她发现承定的唇看起来水润润的,像岭南剥了皮的荔枝肉,她轻轻滑动了下喉咙,口腔内像是同时有了荔枝肉炸开时的具象甜味,但此刻并不是吃荔枝的季节。
“永安,”那有着水润嘴唇的冰块脸却忽然冷下来,承定站起身,距离永安便只有一拳之隔,她压下声音对永安冷声道:“我知道你在做什么,肖鳞也是我特意调走的,如果你再挑战我的底线,我便将朗星月也一并调走。”
永安愣愣地看她,承定好像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她不知道该接什么话,看着这样愤怒的承定她也没什么恐惧之意,可能是刚才那牙印儿给了她久违的安定,又可能是心里对承定不会真的伤害自己这种信念而有些有恃无恐。
她便也不再隐瞒,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回去:“所以你也觉得我是那枉死的封奇将军的孩子?”
承定忽地抬手捏住了永安的下颌,她眼睛里有因休息不好而留下的红血丝,在这种情况下便显得她有些暴戾,她一字一顿地对永安道:“我劝你,别挑战我的耐心。”
永安还欲再说些什么,承定却强硬地打断她道:“你乖乖地做你的逍遥公主,如果你再敢与任何一个云洲人往来,就别怪我心思歹毒,手段狠辣。”
这还是永安第一次亲眼看见真正动怒时的承定,她就连生气时也是极好看的,她距离她那么近,实在很难忽略这张冰肌玉骨倾国倾城的脸来。
口腔里又莫名有了几分荔枝的甜味,又或者那些甜味全是她想象的,其实她的口腔干燥,急需要水的滋养。
永安轻轻咽了下唾液,她感觉自己滑动的喉结清楚地触碰到了承定的小手指,它却像被火苗燎了一下似的下意识向后缩了缩,承定收回自己的手呈攥拳状置于身侧,脸上因气极而产生的红晕还未来得及完全消退。
“皇姐,其实你从来都没变过,对吧?”永安抬手抓起桌上的茶壶,边给自己倒水,边去观察承定的脸色。
承定很快恢复到习惯里的冷淡模样,她缓缓坐回去,直视着永安打量过来的目光直白道:“如果我说是的话,你会不会听我的话?”
“不会。”永安停了手里倒茶水的动作,她将茶壶放回到原处,自己一股脑喝了整杯的温茶水后,她继续道:“我从来不是躲在谁身后的性格,皇姐不是最知道吗?毕竟坦白来讲,我可以说是你亲手带大的孩子。”
“你想说什么?”承定不躲也不避永安看起来有些挑衅的视线,冷笑一声道:“难道说,你还想站在我这边,不去管皇后和太子了?”
“我可以一直站在皇姐这边,”永安坦荡,“只要皇姐愿意告诉我七年前的真相。”
“这事不该是从我嘴里说出来,”承定冷下脸,“你若真想知道,便去问皇后。”
“那就是真有这么一回事了,”永安忽地咧了下唇角,她抬手轻刮了下自己刚刚喝水时唇面上沾到的水渍,冷不丁地道:“皇姐,你平时用什么东西护唇?你的嘴唇看起来好像,荔枝果肉。”
承定蹙眉,眼神里明晃晃的都是不解,她下意识抬手碰了下自己的唇,无奈地对永安道:“只是口脂罢了,你想要的话,我便派人送过来。”
永安:做妹妹好难,下辈子要做无所不能的姐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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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