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陛下召皇后娘娘和殿下一并回宫的圣旨到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喘着粗气跑到差不多年纪的小殿下跟前儿,脸上是掩也掩不住的兴奋,“传旨的公公刚走,真的,殿下,奴婢现在就整理行李吧!”
小殿下脸上的婴儿肥刚刚褪下,正是那出落得最是人间春色的好年纪,唇红齿白肤若凝脂,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啊眨,眨得人心软软,让人凭空生出一腔保护欲来。
“真的?”小殿下拉住侍女正打包贵重器皿的手,继续兴致勃勃道:“承定在朝堂上兴风作浪的日子不多了,毕竟本宫要回宫了!”她拍了拍自己刚刚发育的小胸脯,“本宫是当朝太子的同胞亲姊,亦是母后的第一个孩子,大霖第一公主的名号,本宫誓要从承定的手里亲自夺回来!”
小侍女将自己的手缓缓从小殿下的手底下抽开,她尴尬地对小殿下笑了两声,嘴上熟练地如数家珍道:“对,承定殿下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六岁时便写出《皇胤赋》名扬京城,八岁时亲掌一宫庶务,十二岁在殿试上连认三甲,十四岁代陛下朱批,十六岁被陛下特许入朝堂听政,也是大霖开朝以来第一位陛下亲许的摄政公主罢了。”
小殿下瘪起嘴,被小侍女一连串的“承定功勋”砸得晕头转向,她打小就知道承定厉害,但不知道承定已经这么厉害了,“夏年!不许提她了,承定真真真真是我最讨厌的人了!”小殿下气鼓鼓地坐在榻上生闷气,刚生出的雄心壮志被浇了个兜头凉,青葱似的手指绕着自己的衣带一圈圈地绕。
“玄儿,”一道温柔的女声从门外传来,“笃笃笃”,随后是轻轻的三声手指扣木门声,“你此刻方便吗?母后想与你说几句话。”
“母后!”小殿下“腾”地一下从榻上站起来,脸上重新挂上甜甜的笑容一下子打开门,“母后!儿臣听说啦,父皇终于要我们回宫了!”
“你呀你,”一身素衣保养姣好的中年女人宠溺地点了点小殿下的鼻尖儿,“就知道你这孩子心长了草,回宫之前,母后得知会你几句,”被放到皇陵整七年的当朝皇后没有被这些孤苦岁月磨得失了昔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光彩,她依然和煦沉着,像晨时刚升起不久的太阳,不灼热但温暖,“回宫以后,莫要像幼时那样动不动就去找你父皇撒娇耍赖,与承定相处时也要和和气气的,莫要与之争锋。还有你舅舅说的那些话,你万万不要听进心里,太子有太子的路要走,他逃不开,但是你能。”
“玄儿知道的。”小殿下鼓起嘴,整个脸蛋看起来像个圆嘟嘟的水蜜桃儿,“但是承定她欺人太甚,仗着父皇宠爱,处处打压东宫,就连母后在皇陵的这七年都是拜她所赐,母后大度不与之计较,但这口气,玄儿可咽不下去。”
皇后浅笑着看她抱怨,等永安说完了话,她才起身温柔地抚了抚永安翘起来的额发,“好啦,是玄儿跟着母后受苦了,明日,母后便带你回宫去。”
“您知道玄儿不是这个意思的。”小殿下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送走了皇后,她一个人坐在书案后念念有词:“坏承定,臭承定,等本宫回去杀杀你的威风,叫你设计陷害母后,和本宫!”
夏年在收拾东西的中途看了一眼那书案上的云纹纸,上边被宇文秋玄画了一个潦草小人,三角眼,血盆大口,脑袋上扎着冲天发髻,圆溜溜的肚腩上写了两个狂草大字:承定。
远在皇宫的宇文辛夷轻轻打了个寒颤,身边的小太监忙给她披了件雪白雪白的狐毛大氅,宇文辛夷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广袖滑落时露出的腕骨似深冬腊月的雪,泛着冷玉般的苍白。抬眼时鸦睫微颤,眸色却幽寒,她缓缓收回手,对候在身边的小太监淡声道:“天儿凉了,叫长乐宫多准备些檀木炭,坤宁也备着罢。”裙裾银线绣着的孤鹤活过来似的,随夜风掀起无端端的冷意。
小太监低声应喏后垂头倒退着出了房门,房门边守着的两个明显年纪比他还大的太监见他出来,立刻跪下身敬道:“徒孙见过李师爷。”
李良顺点下头,吊起嗓子吩咐道:“去,明个儿皇后娘娘和永安殿下回宫,叫那八司十二监都警醒着些,长乐和坤宁的用度莫不可怠慢,尤其是谭木炭,去多备着些。”
两个太监从殿门离开,殿门外立刻有新的两人补上房门外的位置,李良顺则是分别扫了新过来的一眼,确认都是熟脸儿后才转身回了房。
从景阳宫出去的两个太监,亲自走了八司十二监后,回去与还未上值的同僚们通气儿,“长乐宫那位不消停的主儿,明儿就回来了,殿下特意交代了,不能慢待。”
“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听宫里的老人儿说,”说话的这位抬起头扫了眼关紧的门窗,才压下嗓子继续道:“皇后娘娘之所以去皇陵守了七年而陛下不闻不问,是因为皇后娘娘和被赐死的那个封奇将军,有情,还说,永安殿下可能不是陛下的亲骨肉。”
“算算永安殿下的年岁,殿下出生时正好是封奇将军赐死的那一年!”
“当年封奇将军是因为什么被赐死的?”
“还能因为什么?治军不严,吃了败仗,难道你当真以为皇后与他人有染这种级别的皇室密辛;会一五一十地被史官记录进史册?”
外边一阵秋风吹过,里头的窃窃私语登时便消了,准备去上值的太监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腰带,又正了正头上的刚叉帽,腰间坠着的景阳佩仔仔细细摆正,随后昂头挺胸地走出去。
景阳宫的内侍宫女那都是宫里最有门路最有眼色那一批,腰间的景阳佩一挂,后宫内排在主子之下的,都须给三分薄面,这面子不为别的,敬的就是承定公主的前途朗朗,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还未立起来的东宫都须礼让景阳半步。
年纪还未至幼学的太子到了昏时才收到皇后和永乐即将回宫的消息,刚暗自开心上一会儿,又被案头上堆积的名录犯起难,秋猎将至,他年纪尚幼,须寻一世家青年才俊代表东宫猎物,名录上各个都介绍得勇猛刚劲,看着过分美化了的经历和画像,他实在是选不出来。
自幼伺候他生活起居的嬷嬷给他提了建议:“要不,就等永安殿下回来再选。”
太子琢磨了一会儿,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承定皇姐看人的眼光,就连自家太傅都连连称赞,他一个从未走出深宫的无权太子,如何比得过朝堂上与诸位内阁大臣谈笑间议政的承定皇姐?如今摆在他眼前的,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借刚回宫的永安皇姐的手做选择,成了败了都计不上东宫的政绩簿。
打定了主意的年幼太子离开案头爬上床,梦里都是他继承大统后万国来朝的美好愿景。
刚刚及笄的永安并不知道太子此刻的烦恼,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索性披衣起身,攥着那怎么看也看不进去的书籍册子,强迫自己再上进些,好叫那鼻孔长到天上去的承定能正视自己。夏年打着哈欠替她剪了烛芯,也不劝她去睡,只是双手扒着自己的眼皮,窝在她脚边陪着熬。
永安越看越困,两个眼皮直打架,夏年在旁边打一个哈欠,她跟着打一个哈欠,到了最后,她趴在书上睡,夏年窝在地板上睡。
翌日回宫路上,一主一仆腰酸背痛地坐在车里对着大眼瞪小眼。等残存的困意被石头子儿颠走后,永安对着夏年眯起那双铜铃般的大眼,道:“本宫在此发誓!此次回宫,定要让那承定付出应付的代价!”
夏年抬手比了比永安的眼睛,又将手挪到自己眼框边比了比,像发现什么新奇物件似的兴奋地对永安道:“殿下就算眯起眼来都比奴婢的眼睛大诶。”
“是吗?”永安扭了下头,登时忘了那要拳打承定脚踢景阳的美好愿景,一心扑在眯起眼与夏年比眼睛大小上去。
眯了一会儿眼睛,永安突然想出一个以前从来没想过的问题,她对夏年道:“夜里我睡觉时,你看下我的眼睛能不能闭牢。” 夏年也颇有兴趣地对她点头,永安眨巴两下眼,突然回过神来,承定一定不会好奇晚上睡觉时眼睛能不能闭牢这种事,她想的一定都是国家大事,永安恨铁不成钢地狠抽了两下自己的手腕,夏年立刻哭唧唧地过来护着,“殿下,万万不可伤害贵体啊,殿下要是想打,便打奴婢罢!”
永安扶额,“夏年,你觉不觉得,咱们两个凑一起,反倒双双变傻了。”
“是吗?”夏年收起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奴婢本来就笨,但是殿下聪明,殿下幼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父皇’二字,陛下当时可开心了,所以赐了殿下长乐宫,封号永安。”
“问题就在这儿了,”永安懊恼,“我就是永安长乐,人家就是承定景阳,光是这几个词摆出来,就知道哪个具备孔明之才、哪个是无用草包了。”
夏年暗自咂摸了一会儿,随后抬起无辜的双眼对永安道:“可是殿下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叫了陛下诶。”
永安颇有自知之明地崩溃道:“这重要吗?这不重要!”
夏年:可是殿下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叫了陛下诶。
承定:有没有可能,是有个小滑头明明会说话了,却还是在父皇群臣面前演了这一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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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