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也没再多说,伸手拿起桌上放的桔子放到她手中,示意让她帮忙剥一下。
肖乐乐不知他为何意,但她喜欢剥桔子时那股沁人心脾的气味,便乖乖地剥了起来。
她将桔皮剥成一朵开放的花,桔红的果肉像饱满的花蕊立在其中。肖乐乐并未将果肉完全从桔皮上剥离,就着桔皮将果肉托着,递给江知。
江知没接,对她说:“我未净手,你喂我。”
这下子,肖乐乐算是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他是在逼她把这个她自己砌起来的坎过了。
肖乐乐也不是个矫情的人,既然别人都做到这份了,她也不回避,掰下一瓣桔子一边喂一边说:“我也没净手,吃坏肚子我可不负责。”
江知笑着吃下桔子,说道:“之前与你去街上买的炒栗子,剩下的我尝了一下,没那么香。我让人去热了一下,吃着还是没那么香。之前在你这里吃的桔子很甜,我回去吃了好些个,都没那么甜。今日这个桔子,很也甜。要不,我让人弄些炒栗子来,乐乐你再喂我一颗试试。”
肖乐乐红着脸塞了好几瓣桔子堵住他的嘴,说道:“吃你的吧,怎么话那么多。”
笑着吃完一个桔子的江知又借着帮肖乐乐擦手的机会握住了她的手:“乐乐,之前的事情我们都忘掉,重新开始好吗?”
肖乐乐的小脑袋一歪,问:“明明记得,怎么可能忘掉?”
江知笑了,这句话,他是从话本里学来的。他当时的想法也是如此,可是蠢笨的他却不知该说什么,还是笨拙地说出了这句话。
此时肖乐乐说出了他当时的疑惑,这种发现身边人与自己想法一致时的爽感,可以说与那夜释放后的愉悦不相上下。
江知一开心,将肖乐乐拉入自己环中,抱着她说:“好,不忘,一点一滴都记着。”
肖乐乐被吓得不敢动,这人该不会是又吃错药了吧。
肖乐乐人没敢动,但脑子还能勉强动一动。之前赵晨佳她们几人来看她时说的话她都还记得。
那让她身心都饱受毁残的罪魁祸首贾贵人如今的情况她得过问一下。
江知如今对她没有隐瞒,直言人已经关起来了,就等那西北雪灾的事一完,这老子和女儿的账一并算。
肖乐乐听明白了,如今这帝王留了下药之人一条命,是用来当作与西北州牧秋后算账的砝码用的。
若是雪灾处理的结果让人满意,那便将免了贾贵人一死作为奖赏,若是不满意,那便是罪上加罪,直接将其全家一锅端了。
肖乐乐没有什么圣母心,但接受过法制教育的她对于量刑的看法是犯罪多大的事定多重的刑,还有那数罪并罚也是针对一人而言,没理由全家人加一块量的。
在她看来,贾贵人犯蠢干的坏事是罪不可恕,但也是罪不至死,此时干脆借着这皇帝陛下貌似又吃错药的劲提了出来。
江知自治国以来,一直在大力推行法治之政,但对于一个最高位的统治者来说,在处理方方面面事务的时候,依然还是以人治为主。
所以在听到肖乐乐提出一个帝王更应当遵行依罪量刑的观点时,他并不太认同。这涉及宫里宫外,可大可小的事,是没办法以常规而论的。
江知是个善于学习和总结的人,看的话本虽不多,但也总结出了一些门道。其中之一,便是要坦诚。若是想与喜欢的姑娘更加亲近,那自己内心的想法自然是不能有所隐瞒的,否则瞒着瞒着,就瞒出问题来了。
他对肖乐乐坦言道:“这件事可不是只罚银子就算了的。乐乐你有没有想过她下的若不是合欢散,而是钩吻又当如何?那我此时已在棺材里躺着了。而这后宫无所出的妃嫔依规全都得殉葬。”
肖乐乐听得一惊,但还是小嘴微翘地辩驳说:“那不是假若么。明明是下的合欢散,你不还得了好处么。”说完也不敢直视对方。
江知想到他得得好处,起了贪念,俯到肖乐乐耳边说:“乐乐若是能再多给一些好处,我可以现在就将贾贵人放出来,饶她不死。”
肖乐乐立即应声:“别,你想关多久便关多久,我再也不说了。”
玩笑归玩笑,江知还是又再向肖乐乐解释了一句,还没处置贾贵人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她至今未说出那合欢散是从何而来的。
这些贾贵人背后的问题对于肖乐乐来说已经有些过复杂,便也不再多说,不过还有一人的情况,她也想问问。
当日帮助贾贵人潜入月安宫的那个小宫人,之前是在江知的小厨房里当值的。他若是想干点什么,很是方便的,没必要非等到贾贵人一起犯蠢。
之前她在月安宫小厨房打听消息的那几日,那小宫人还是对她挺热情的。
那位小宫人次日便被余公公当着月安宫所有宫人的面乱棍打死了。江知不想将这结果说给肖乐乐听,便告诉她这事归余海生管,必须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不然宫人没了惧怕,胆子大了不是好事。
肖乐乐一听,便叫来了苏嬷嬷,当着江知的面让苏嬷嬷立即将月明宫的规矩也立一立,见着陛下亲临,必须请安通传,再有视而不见者,也赏一顿乱棍。
江知一听,便知肖乐乐是对他这几次在她这里的突然出现有了意见,想到这规矩一立,他也就没了突袭月明宫的乐趣了。有种徒弟过于机灵,一听便会,学会招数便没了师傅的失落感。
但又一想到自己的月安宫都出了那样的事,也不敢保证这月明宫里除了肖乐乐的人便都是他的人,该立的规矩也必须得立起来。
有心助肖乐乐立威的江知,第一次主动参与了后宫事务,对着月明宫的一众宫人讲起了规矩。话虽不多,但句句都狠。
月明宫的宫人个个都看明白了,这皇后再仁慈他们也不能放肆,那皇帝陛下太狠了,出错者死,包庇者死,不敬者死,不忠者死,一旦出错,死的还不止一人,是全家。
月明宫的气氛空前紧张,肖乐乐极不适应,背着江知一个劲地让大家放松些。
苏嬷嬷将肖乐乐劝下,这后宫的水实在太深,有个帝王扮作黑脸将她护着是好事。
本来已有些适应现在生活的肖乐乐只好又埋头寻思着如何早日集满气运回到自己的世界。
对于让江知主动圈粉的事她已经彻底死心了。
那日他再次向她明确表示,后宫的女人他不得碰,还让她别尽出馊主意。气得肖乐乐没忍住,当着他的面翻了两个大白眼,同时拒绝了他想试试她软软的床褥的要求。
江知当时也没同她计较,反而笑着捏了她的脸后离开了。说是另有要事,改日再来睡。
肖乐乐随手拎起一个靠枕砸向他,却被他接住,然后便看着他像个傻子一样,一脸的笑,抱着个靠枕离开了。
在肖乐乐摔出一个靠枕的同时,宫里宫外都有一盏精致的茶盏被摔碎。
丰润白皙的手狂躁地挥掉边上的茶盏,宛如莺啼的声音带着愤怒:“真是个蠢货,什么都给她安排好了,还是没爬上龙床。”
一旁的宫人劝道:“娘娘莫要生气,原本也没指望贾贵人能成什么大事,也不过是让她去给肖家添堵罢了。那皇后几日都免了宫里的请安,估计也是有些效果的。只是如今月安宫和月明宫防得太严实了,一点消息也打探不到。”
“再探。另外贾贵人那里,既然没有用处了,也没必要留了。”
在宫外,摔碎茶盏的正是在西市求了十日谅解书的孟进德。
昏暗的密室里,一地的茶盏碎片,孟进德咬牙发誓,这十日之耻,他日必当让那高高在上的人加倍还来。
“这事你尚且处理得及时,没将京兆尹这个位置丢掉。你的人再好生管教一下,成大事者,行非常事,怎会如此蠢笨。”冰冷的声音在黑暗处突然响起,没有一丝温度,就连一点怒气也没有。
孟进德一听,吓得转身跪下:“主公,是奴失察,底下人没约束得好,不知得罪了哪位贵人。如今玲珑阁毁在奴手中,奴必定想办法找补回来。”
“哼,逮着你的正是这大月最精贵的那位。玲珑阁的事你不用管了,我已安排他人负责了。现在那小儿已经查到田斌头上,你将手上的东西一点点递过去,别让人起疑。肖家该慢慢拉下马了。我倒要看看,没了肖家给那小儿撑腰,他还能猖狂多久。另外将你那侄子郭宝华拢紧了,这城门校尉得在我们手中。”
“是,奴领命。”
孟进德跪了许久,没再听到任何声音,才敢慢慢起来。还好主公如今正是用人之时,没与他多计较。不然他还不知玲珑阁这个缺口该如何补起。
哎,玲珑阁在皇城已经开了好些年,强占的铺子也不是一两个,也从没人管过,怎么一撞就撞到天子了呢?
孟进德未想明白的问题,江知想明白了。召来秦简,问他为何监察百官的御史台会没见着眼皮子底下的事。
对此秦简之前已有思考,倒不是推脱责任,而是针对御史台履职中的问题进行了详述。
如今御史台上下共八十七人,其中有六十一人是原有班底。这些老人履职但不尽责,偶尔指出一些官员在衣冠上的差错便觉得对得起俸禄了。
自秦简掌管御史台后,这些人被他逼着还办了些案。但要他们主动去查人查案,几乎不可能。
而余下的新进人员职级较低,也未经历过大案,敢拼敢干却找不准方向也把不清脉络,皇城里的事他们摸不着边,只能去各州县打磨历练。
但这人员的问题还不是最关键的因素。世人都知御史台监察百官,发现官员有问题,都可以找御史台的。
但这些年来御史台办的案子,都是他们主动发现的,他们几乎收不到任何举报的线索。
说来也好笑,秦简自进入御史台以来,只收到过别的官员转来的唯四线索,便是肖丞相帮他女儿出气转来了四位官员的问题。
这官官相互在大月的朝堂上真是表现得极为出色。
而对百姓来说,对衙门告状都怕,更别说会想到来御史台告官了。
所以说对于秦简和御史台里的新人来说,愁的不是要办大官大案有风险,而是根本大官大案可办。
江知听完并未直言此事,反而给秦简说起了宫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