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以令与南宫赐几乎同时转身看过去。墙壁上,数百道划痕,入壁三分。映着斑驳的褐红色血迹,分外骇人。
一道又一道的抓痕,几乎遍布了整个山洞,一个又一个的血手印,连接着向山洞深处延去。
如此诡异的一幕,让几人一时间都没能说出一句话。阿四被满墙血印吓得用手捂住双目,只敢从指缝里看一两眼。
谢以令盯着眼前的痕迹,走近了些,道:“这些手印几乎一模一样,似乎是同一个人留下来的。”
南宫赐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看形状,应是一位成年男子。手指骨修长偏细,且指关节处平整。这男子很可能体态偏瘦,不是善剑之人。”
谢以令轻声道:“阴尸,傀儡术。”他退后几步,再仔细看了看满壁的刻痕,“这上面不仅有鬼道邪术,还有山洞的路线。不过只有进去的,没有出来的。”
“这里,”南宫赐抬手,指了指某处墙壁,“有个炉鼎图案,应当就是他们修炼阴尸的地方。”
谢以令道:“那不如我们跟着这路线图走,看看里面究竟有何秘密。”
见南宫赐点了头,他对着身后的顾桓之与阿四道:“走吧,我们进去看看。”
阿四牵着娇娇,越往深处,行走得越困难。顾桓之见状,忍不住开口:“扶风道长,这马实在不方便,要是遇上什么事,恐怕顾及不上。”
阿四直接道:“什么顾得上顾不上的,娇娇才不需要呢!”说完,他拍了拍马背,下了命令,“娇娇,回去!”
只一瞬间,马身涌出滚滚黑烟,娇娇甩了甩脑袋,朝石壁冲去。没有头破血流的场景出现,反而隐入石壁中,连带着黑烟都消失不见了。
顾桓之这才看出端倪,诧异道:“这是,冥兽?”
“昂!”阿四点了点头,很是得意。
谢以令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娇娇是他捡的,阿四也是他捡的。想来阿四出了事后,娇娇也没活下去。
他收敛目光,继续往前探寻。
途中有白烟逐渐生出,顾桓之疑惑道:“怎么越往前,这烟就越大呢?”
南宫赐看一眼四周:“这烟不像人为,应当是山洞的原因。”
谢以令与南宫赐并排走在最前面,闻言也道:“烟虽是自然而成的,不过这驱烟的风,大概是因为洞中另类的构造。”
白烟从石洞的墙壁各处缝隙中倾泻出来,脚下的路被铺了厚厚一层。
顾桓之听到此处有些奇怪:“谢师兄,你从哪里看出这洞中,有什么另类构造的?”
谢以令也不知为何,自他重生后,视觉跟听觉变得尤其敏锐。他抬手挥了挥,试图挥散口鼻处的烟。
“前面有风声。”他解释说。
果然,不过行了半刻钟,山洞通道愈发宽敞起来。
通道口有一处向下石阶,众人走到石阶中央。
霎时,眼前一片开阔。
谢以令薄唇因震惊微微张开,眼前之景,竟一时难以全部收入眼中,需从下到上,由左至右一一观览。
首先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是两根铁链固定的木质吊桥。
吊桥一直延伸向前,不知尽头。吊桥下,黑压压一片,是排列紧密的头颅,群蚁排衙般铺满了地面。
所以,准确来说,谢以令他们所站之处,是这地宫的第二层。
谢以令抬首仰视上方,看清了这偌大地宫的整貌。
这是一座面积巨大、以环形为结构的地宫。上下吊桥、楼层错落有致。
往上数有九层,每一层不超过两米。且每层的黄泥色墙壁上,都嵌着紧紧相挨的阴尸。
在地底下挖坑建宫,已是匪夷所思。更别提这地宫就像一个蜂巢,藏着数不尽的阴尸。
这里显然是一个巨大的百万尸窟。
常人若误入此地,注定是死无葬身。
谢以令第一个抬脚往吊桥上走,南宫赐接着他的脚步跟上。顾桓之也放轻了动作,不紧不慢地往前。
行走了一会儿,两旁的场景几乎没有变化,无一不是如同陷入沉睡的阴尸群。
脚下的吊桥不太稳固,谢以令尽可能小心走过,吊桥仍时时摇晃。可以看出建造它的人,并不打算将它当作一条通道。
忽然,谢以令停住,他听见了不属于他们几人的呼吸声。
“师尊,”他神色严肃,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告诉南宫赐:“有动静。”
南宫赐默契地停下脚步,在一瞬间敛声屏气。只见谢以令侧耳细听了一会儿,突然猛抬头,惊愕地看向墙壁上的那些阴尸。
“是他们。”谢以令压低了声音,“那些应该就是阴尸吧,他们在呼吸。”
顾桓之听了半天也没听见有什么声音,但被此时诡异的气氛影响,他也跟着声音压低,问道:“谢师兄,为什么我没听见什么声音?”
阿四皱着鼻子,在空气中闻了闻,小声附和:“我也没有。”
谢以令听见二人这么说,直接看向南宫赐。
察觉到谢以令的目光,南宫赐顿了顿,最后摇了摇头。
突然,上空传来一声巨响,像是启动了什么沉重的机关。
一束青光从地宫顶洒下,覆盖住地宫内的一切。
谢以令看着自己跟其他人身上的青光,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像是为了应证他的担心,原本柔和的青光一刹那变得锐利刺眼,如同一把数米长的巨剑高悬在他们头顶,并且从下方迸射出墨绿色的强光。
谢以令低头勉强眯着眼看了看,只见一道法阵在地面亮起,隔着密不透风的阴尸群,渐渐向四周扩大。
复杂的咒语随着法阵的变化变得气势汹汹,一串串符咒印在墙壁上,青光铮亮,映出阴尸们干瘪的脸。
“法阵动了,估计阴尸也会醒来。”南宫赐语气冷冽,“我们得快点出去。”
话音刚落,一道琴音从遥远处传过来。
数百万阴尸从沉睡转为苏醒,呼吸声如巨兽那样绵长有力。
“糟了!”谢以令喊道:“快跑!”
阴尸一动,尸腐味扑面而来,奇臭无比。
谢以令捂住口鼻,发现根本没有用,“这东西的味儿这么大,还用得着动手?吐口气就可以直接熏死我们了。”
顾桓之皱起眉道:“扶风道长,现在怎么办?”
忽然,南宫赐飞快将谢以令扯向自己,避开了吊桥上那双即将抓到谢以令双脚的枯手。
哪怕他已经将动作放到最轻,但扯人这个动作,不管怎么做,还是不可避免会让人失去重心。
顾桓之没得到回答,扭头去看时,正好看见谢以令跌撞进南宫赐怀里。
这其实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举动,可顾桓之心里却觉得有些怪异。他飞快转回了头,倏地对上阿四发亮的眼眸。
他一时间脑子里什么也没想,脱口而出道:“小孩子不许看。”
阿四眨眨眼道:“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多谢师尊。”谢以令大脑空白了几秒,他耳根有些发热,装作自然地站稳了身子,一边躲避下面的阴尸一边说道:“这么看来,这桥应该不是人走的,我们占了阴尸的道。”
吊桥前后陆陆续续有阴尸爬上来,不断向众人靠近。那些上面的阴尸,翻过半人高的木围栏往下跳,大多正好落在吊桥上,激起一阵晃荡。
此情此景,可谓是:前有虎赶,后有狼追,上下无出路,插翅也难飞。
南宫赐冷了目光,道:“碧落。”
腰间所佩灵剑闻声出鞘,如同剑主一样清冷浅淡的白光,轻而易举便压过了那道邪煞青光。
碧落出鞘,诸邪尽消。
这百万阴尸几乎全是低阶阴尸,有的甚至仅被碧落丰盈的灵光闪过,原本靠着一股邪气支撑的身躯便四分五裂。
顾桓之也当即拔剑,与阴尸打斗起来,还不忘用空着的那只手,扯住阿四后颈的衣服,避免他被阴尸抓伤。
仙门灵气照亮了原本阴森的地宫,也暴露了藏在暗处的人。
顾桓之被第二层的一名黑衣男子吸引了注意,他目光凝聚那处,辨认出竟是他追寻了一路的雁展,心中又喜又急,立刻道:“雁无羁,哪里逃!”
谢以令闻声看去,只看见那人一闪而过的身影。
下一秒,墙壁上的阵法突然旋转起来!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谢以令赶紧凝神,防止自己被这些诡异阵法影响。
南宫赐眼神扫过人群,一道凛冽的剑气宛如波浪冲击出去。
“滋啦——”不断有阴尸遭受宝剑灵气所袭,化为一捧黑灰,散落一地。
很快,第一层紧紧相挨的阴尸除去大半,群体间竟有了较大的空隙。
谢以令却被因此露出来的地面吸引,他扯住南宫赐的一点衣袖,道:“师尊,你看下面!”
随着阴尸消散,地宫里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吹散了满地灰烬,显出被遮盖的东西。
只见这地宫的地面凿莲,莲是盛开的红莲,四周还有状如鬼魅的业火。
南宫赐顺着业火的轨迹望去,火焰一路延伸进地宫最深处。
“我们进去那里面。”南宫赐冷静道:“他们肯定还有别的藏身之所。”
谢以令也注意到了这点,地面上红莲的走向并非毫无规律,他猜测道:“外面的阴尸,应该只是些虾兵蟹将,最里面的,才是重头戏。”
南宫赐抓住谢以令的手腕,飞身带他离开地面,足尖在吊桥边上一点,两个人一同往底下落去。
谢以令刚站稳,又被南宫赐一道灵咒护在了其中。
他自然明白这灵咒的作用,老实地呆在里面没乱动。
周围的阴尸围聚过来,很快距离他仅一掌之遥,却在碰到灵咒的一瞬间化为乌有。
白衣翻飞在阴尸群中,数道灵光闪现,南宫赐四周瞬间空出了一块空地。
他以灵御剑,碧落悬于高空,化作万剑,齐发时恍若垂天流星,穿过一具具阴尸。
谢以令看着这一幕,眼珠里透出被碧落映着的细光,折射出南宫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