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后,他们又是如何来了这里呢?
那些破碎、模糊的记忆,一点点浮现、串联起来。
“小沼,你和杨儿去收拾行李,我马上回来。”
“切记。”江连走到门口又转头嘱咐他,“轻装简行。”
不一刻,江连回来了,带着他们一道出了门,说是要去码头乘船。
小沼和江杨都没问缘由,他们相信江连。
小沼看见土地庙门口围了很多人,村长、墨叔、二元哥、霞嫂……村里人都在这。
小沼和江杨跟在江连后面走过去。
“各位。”江连向大家做了一礼。
“王丛传信给我,说他的朋友患了重病,急需医治,今日,我就要带着杨儿小沼暂时南下了。”
江杨小沼对视了一眼,没说话。
“小江大夫,一路顺风。”
“不用担心我们,柯家集还有大夫,我们这些小毛病他还是搞得定的。”
“我们这些老骨头还能活呢。”
“哈哈哈,就是。”
“多久回来呀?再带些干粮路上吃吧?”霞嫂说着给三人各塞了两个烧饼。
“这次路程远,少说……要数月。”江连笑了笑。
“路上可要小心啊。”
“这俩孩子也得跟你去吗?会不会不方便,要不让他俩来我家住吧。”墨叔拉起小沼和江杨的手。
“不不,这次是疑难杂症,杨儿和小沼做我的助手,得去。”
“这样啊……那你俩路上可得跟紧小江大夫啊,山高水远的,可得小心。”
“墨叔,我俩又不是小朋友了,我们会跟紧哥哥的,回来给大家带好吃的。”江杨笑呵呵地挥挥手。
“哈哈哈,好,等你们回来。”
“村长,走前我们想再拜下土地公。”江连说。
“好,我们都准备好了。”
大家走进土地庙,每个人都背着布包,里面是各种干粮,还提了几大桶水。
这是江连的要求,本来祭拜土地公应该上贡酒菜,但江连说此次所求为路途平安,应该上贡干粮和水。
众人进了庙中,整齐排开,卸下自己的布包放在脚边,接下来是挨个上前进行供奉。
江连和江杨小沼则在一旁站着,等着最后上前上香。
不等大家上前供奉,土地庙的神像突然发出橙黄的光。
大家惊呼着散开,转瞬间脚下也亮起橙光。
“怎么回事?!”
“土地公显灵了?”
土地庙中嘈杂起来。
江连和江杨小沼在光圈外站着。
“哥哥,这是怎么了?!”
“连哥,怎么办?”
江杨和小沼担心大家,准备冲进去,被江连一把拉了回来。
“我们进去,只会害了大家。”
说罢犹豫了会儿,松开小沼的手。
“小沼,我想带你走,可……”江连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小沼回头看着他,有些担忧有些疑惑,但是却没有不信任。
“小沼,你跟着我和杨儿,会更危险,你愿意去和大家一起吗?”
小沼垂下手,看了眼在光圈中慌乱的人们。
“连哥,你觉得我去哪更好,我就会听你的,我当然愿意。”
江连看着他,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小沼,我们……还会再见的,相信我,好吗?”
“我当然相信。”
小沼看着江连的眼睛,他没见过江连这样的眼神,忧伤却坚定异常。
“好,去吧。”
小沼带着他的行囊,抬脚准备踏进光圈里。
又顿了一下,掏出了行囊里的荷包,倒出了里面的银钱。
“连哥,这是我在村里帮忙,大家给我的报酬,我现在用不上,你们赶路拿去用吧。”
江连笑了笑,眯了眯眼睛,好像有湿润的闪光。
“好。”江连伸手接过。
小沼看着江连和江杨的背影,他们走出了庙门,向他挥了挥手。
他想回应,但是好像抬不起手,而后就没了意识。
这是小沼所有的记忆,他渐渐理清了来这里之前的事。
他们大概就是在土地庙的光圈里,来到了这里。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也不知道怎么出去,但此前的焦躁却大大缓解了,这是江连让大家来的,一定没问题。
现在只要安抚好大家,再找到离开的办法就好。
小沼向大家告知了自己想起的事,虽然隐瞒了江连的事,但是好在让大家放下心来。
“原来我们是在供奉土地公的时候来的这。”
“这难道是土地公的洞府吗?”
“土地公肯定不会害人的。”
“是啊。”小沼开口,“之前听说这几天可能有雷霆暴雨,我们挨着富春江,土地公说不定是为了保护我们。”
“是啊!要是江水倒灌,土地公可是救了全村人。”
大家此前的担忧消散了不少,便纷纷就地坐下,准备休息一会。
“哎呀,忙活了好一会,这时候才觉着累了。”
“是啊,现在终于可以歇一会儿了。”
墨叔和村长把大家的干粮都收集到一起,收整好。
大家则几人一团,靠着休息。
在这无垠的漆黑里,小沼感觉好像回到了村里,大家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日子。
“不知道连哥和杨儿姐姐,还有王大哥,现在怎么样了。”小沼难免担忧。
他只能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连哥他们那么厉害,肯定没事!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大家歇下,黑暗里重归寂静。
除留几人看守情况外,其余人都渐渐入睡了。
小沼也累了,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突然放松,让他的眼皮撑不住开始打架。
在梦里,他回到了江岸村,码头边的兑银铺子门口,江杨的青紫提花外衣搭在胳膊上,站在门边,开怀笑着。
有个男人在门口站着,掀开打在脸上的红布,扯着嘴角笑了笑,就盯着江杨。
那人穿着靛蓝色袍子,身量不高,袍子下露出的胳膊细瘦苍白,手腕上戴着一只棕褐色手环。
“小姑娘,你是本地人?”他冲着江杨说话。
江杨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劳烦问个路,庙岭屋村向哪走?”
不等江杨回答,周围的大家就七嘴八舌给他指起路。
那个男人又扯着嘴角笑了笑,却只盯着江杨看。
江杨大概是被他盯的有些难受,就跑来江连这边,和霞嫂你一眼我一语地聊起来。
小沼还记得,就在江杨跑走后,那个男人竟还一直盯着她。
梦里那个男人的脸一寸寸放大,仿佛越来越近,快要贴到面前来,小沼一下惊醒。
他坐起来喘气,大家还睡着。
“那个人太古怪了。”小沼感到一阵恶寒。
为什么呢?为什么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要盯着江杨。
小沼想不明白,但他记得听谁提起过,有的拐子不是随机犯案的,他们拐人之前,会来调查情况,甚至会仔细挑选,为的就是拐走那些家世清白,长相干净,甚至识文断字,晓通琴棋书画的女子,卖去大户人家或是卖作雅妓。
小沼一下又紧绷起来,虽说现在对拐子多半是剥皮抽筋的刑罚,但怕就怕有人冒死犯案。
他又想起江连临走前说自己跟着他们更危险,让他更加怀疑是不是那些拐子抢人来了。
小沼现在十分后悔。
“我就该跟着连哥去的。”
江连一个瘦弱大夫,江杨则是尚未及笄的女子,怎么遭得住那帮坏人。
“不知道王大哥现在在哪?”
他现在只能祈求江连江杨二人能与王丛汇合。
小沼又焦心起来,他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但实在放心不下江连江杨。
他站起来四处转了转,希望能找到出去的办法,想着万一自己出去还能帮上忙。
小墨也醒了,喊了小沼一声,发现他没在休息。
“小沼,你干嘛呢?”小墨摸到他身边来。
“小墨哥,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出去。”
“出去?你不是说要发大水吗?外面可不安全吧。”
“……先找找看,等没了干粮再来找,岂不是来不及了。”
“有道理,你说的对!那我和你一起找,等大家醒了再喊大家一块儿来。”
“好。”
两人就在漆黑里到处摸索,不过没离开大家太远。
小沼想起那道光圈,他没修过道,对术法之类的也不懂,但是他看过书,书上记载了各种术法,他虽然看不明白,但是他觉得那道光圈,应该是某种术法。
又联想到此前王丛帮忙修葺土地庙,和顺水流下的麻布信号,他猜测那个光圈,或许是王丛布下的。
虽说王丛从来没有提起过他会施术这件事。
“如果是王大哥干的,那…是不是可以这样。”
小沼掏出之前装在布袋里的衣服,使劲扯开,撕成布条。
王丛之前和他说过,如果有一天在漆黑的地方迷路了,拿布条编成个灯笼的形状,就能出去。
那时候小墨也在,他俩笑了王丛好一会儿,说布灯笼又不会亮,怎么指路。
但是王丛不听,硬逼着他俩学编灯笼。
“原来是这样。”
所谓的“漆黑的地方”“迷路”,都是指这里,这是王丛早就准备好了的。
而且,若自己没进来,那小墨也可以编灯笼。
“小沼,你干嘛呢?”小墨走过来,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编灯笼。”
“什……该不会是王大哥说的那个吧?”
“是的,小墨哥,你也来。”小沼拉了拉小墨的袖子。
“真的假的,你真的相信吗?”
“小墨哥,王大哥相信你,所以教给你。”
“……好。”
王丛知道小沼聪明,相信他会及时发现,同样,王丛也相信小墨,小墨这人虽说胆小,但心细,等到没有退路的时候,他一定会去尝试王丛留给他的“唯一的办法”,即使听起来是无稽之谈,但无路可退时,小墨会选择搏一把。
只是小沼把这个时间提前了。
两人席地而坐,将衣服扯成布条,再一点点编织起来,他们练习过太多太多次,摸黑也可以完成。
先团个小球,再一层套一层编织起来,每个布条紧密相扣、经纬相接,最后成了个灯笼形状的布球。
两个灯笼就做完了。
“这…怎么没反应啊?”小墨举着布灯笼原地转了一圈。
“难道是少了什么环节…还是需要等?”
突然,撕拉一声,像是布条撕裂的声音,二人下意识抓紧布灯笼。
但不是布撕开的声音,而是这一片漆黑被撕开了。
二人的正前方,自上而下,裂出一道刺眼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