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劫 第30章 心魔难消

嬴疾领兵来到曲沃城下。

秦军休整数日，却没有攻城的意向，将领们很是不解，纷纷去嬴疾帐中询问。

嬴疾一一耐心答道：“你们没见到曲沃城中的魏人枕戈待旦，人人皆兵吗？这样的城，我军便是攻下了，也定会消耗惨重。先围着，耗耗他们的锐气。”

将领们听了嬴疾的话，放心各自回营。

尘悟站在嬴疾身后，看着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临阵不乱，胸有成竹，与当年在商君帐下攻取岸门犹豫不决的他已经判若两人。而今的嬴疾，俨然军中的主心骨，有他在，军心稳定。

尘悟想起几日前的反常，那是她无法控制神识的表现。上一次没能控制妄念便是搅乱时局结下幽冥印的时候。心里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莫非又要犯下什么错事？

嬴疾拍拍尘悟的肩膀问道，“先生这几日为何总是发呆，神不守舍？”

尘悟被他吓了一跳，勉强扯出笑容，“没什么，大约是累了吧。”

“先生可趁这几日好好休息，仗一打起来可能要几日几夜不得闲了。”嬴疾关心道。

“无妨。”尘悟随口道，想了想，还是对嬴疾说，“前几日冒犯将军，还望将军大量。”

嬴疾笑道：“什么事情，我怎么不知道？还请先生教我。”

尘悟被他逗笑，抑郁的心情也有所缓和。“目下我军围困曲沃，乃是一时之策，围得太久，对敌有伤，对我军亦有不利。”尘悟道。

嬴疾却不在意，他笑道：“先生，战机在我军这边，一旦发现敌方稍有懈怠，我军立即出战，无需担忧。”

尘悟莞尔，“多年未与将军并肩作战，将军已有大将之风，尘悟却还在原地止步不前。”

嬴疾笑道：“先生不必过谦，疾常研习先生所赠之书，其中精妙受益良多。说来先生名为幕僚，其实是疾的老师。”

“荀子曾言，‘青，取之于蓝而深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将军已然满师了。”尘悟接着嬴疾的话，与他开玩笑。

赢疾笑道：“师傅如此小气，不肯再多教学生一些吗？”

尘悟笑着摇头道：“张子也曾言，‘时机未到’。”说完与嬴疾相视大笑。

果如嬴疾所料，围城曲沃半月之后，城中魏军逐渐放松警惕，嬴疾抓住有利时机，率军攻打。尽管如此，这一仗打得也十分辛苦。秦军虽然未动元气，却伤亡不少。第二日傍晚才进入城中，魏军还募集魏人进行巷战。很多秦兵没死在大战中，遗憾被暗杀在巷子里。

待城中大部分反抗者被清除，嬴疾率领后援秦军进入城中。

忽然，一支暗箭飞来，尘悟眼疾手快接下暗箭，接着无数暗箭从四面八方飞来。尘悟双手迅速结印在自己一行周围做了个结界，还是晚了一步。嬴疾胸口中箭，摔下战马。年轻将士们迅速围成一个圆，将嬴疾和尘悟层层围住，挡下暗箭。尘悟翻身下马，抱住嬴疾，叫他的名字：“嬴疾，嬴疾，嬴疾。”

嬴疾不舍的看了尘悟一眼，便闭上眼睛。尘悟摸向他的脖子，没有脉搏了！

尘悟顿时觉得世界崩塌了，反复喊着嬴疾的名字，希望能将他唤醒，可是他就是一直闭着眼睛，不肯醒来。尘悟来不及多想，从袖中取出金刚罩罩住自己与嬴疾，右手出掌如刀，划破左手掌，催动心头盘古血，结印在手，探向他的中箭部位——一箭穿心。她强稳心神，拔出嬴疾心口箭矢，鲜血喷了她一脸，她将左手按在嬴疾的伤口上，催动功法施展修复之术。

修复之术与起死回生术皆是逆天而为，使用这两种术法的神祗大多被反噬得入了魔道。

嬴疾的心被尘悟一点一点修复好，开始缓缓跳动。尘悟这才送了口气，将手收回，站起身。箭雨已经停了，夕阳将天空染成血色。

尘悟走出金刚罩，走出自己设的结界，将神力笼罩整个曲沃。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魏人被逼迫到她面前，她用神识挨个寻找：谁是那个凶手？忽然，她左手握着的箭矢动了一下，原来是他。尘悟指着人群中的一个人冷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杀嬴疾？”

那个人生的还算魁梧，此时却吓得浑身颤抖，不敢回答。

尘悟扔了箭矢，左手成爪，悬空将那个人从人群中抓出来。那人悬在空中，仿佛有人隔空掐住他的脖子。“想要伤害嬴疾的人都得死！”尘悟说话的语气如同极北之地千年不融的冰雪，说完一攥拳头，那人的脖子断了，尸体失去控制，掉在地上。

尘悟又看向面前的那些魏人，脸上染血的她如同远古传说中最恐怖的厉鬼，她笑的十分瘆人，话语充满了戏谑和玩弄，“别急，人人有份。”不过是些泥捏的娃娃。

有个夫子模样的人站出来，骂道：“尔等虎狼之人，夺我国，灭我家，不过以牙还牙罢了。我等既敢如此，亦敢担当，莫要伤了城中无辜百姓。”

“你们无辜吗！”尘悟一声怒吼，随即又笑了，这次的笑更可怕，“巷战。人人为战。全城皆战。那么喜欢战争，反正早晚会死，那便都去死好了！”尘悟一句一顿，第一句很平静，声音也相对小一些，接着每一句音调便提高一度，直到最后嘶吼出声。“我成全你们。”语气复归平静。

那个夫子模样的人骇然道：“你要屠城？”

尘悟狰狞道：“你们不该伤害嬴疾。”一翻左掌，盘古剑已经在手，掌心的血流在盘古剑上，盘古剑发出嗡嗡争鸣，泛着幽幽红光。“那些杀人的，放冷箭的先站出来吧。”

有骨气的自己走了出来，没血性的被尘悟用神识辨认出来，竟然有半城之数。

“不少啊。”尘悟冷笑道，盘古剑一挥，那些人的项上头颅便落了地，城中血气弥漫。

天被夕阳染红，城中血雾纷飞，地面被血浸红。

战国，所谓战国，不过是将清明世界，变成如今这副血色模样罢了。与其钝刀割肉，不如让她快刀斩杀。

“现在，轮到你们了。”尘悟话刚说完，便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唤自己的名字。

“尘悟，不要……”嬴疾躺在地上，用微弱的声音阻止。

尘悟脊背一僵，缓缓回头，十分温柔的对嬴疾道：“你醒了。正好，看我为你报仇。”

“尘悟……莫要犯下大错。”嬴疾皱着眉头，用尽力气道。

“错？”尘悟低声喃喃。

“修行不是我们教你的修行，是你自己的修行。”

“学医术，除了强身健体，还为什么？”

“如今我应劫，你不思为我寂灭之后的诸事善后，却在这里说昏话，我没生过你这样的孩子！”

“早知如此，当初何必执着？”

过往的那些声音、那些熟悉的人，一下涌上尘悟心头，她看着地上的鲜血、几万颗头颅，恍然意识到自己失控了，顿时傻在原地。

此时，嬴疾已经命人将剩余的曲沃百姓包围，确保再无威胁。他虚弱的对尘悟道：“尘悟，能将挡在我周围的屏障撤掉吗？”

尘悟回过一点神来，木然的撤掉金刚罩，讷讷的说：“撤了。”

嬴疾示意手下请军医过来，为他包扎伤口。军医很快过来，看见满目的惨状，忍不住别过头，他利落的为嬴疾包扎好，便逃也似的离开。

嬴疾被侍卫抬上担架，来到尘悟面前，轻轻拉着她紧握盘古剑的手，强扯出一抹笑容，“多大点的事儿，莫要担心，一切有我。”他指着地上的尸体道，“这些人，你不杀，我也会杀掉。”

尘悟仿佛被人抽调了灵魂，惊恐道：“嬴疾，我……我又杀人了。”

嬴疾握紧尘悟的手，忍着伤口剧痛，故作轻松，安慰道：“战场上你不动杀心，别人便会杀你，别乱想，这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

尘悟听了嬴疾的话，略微缓和了些，马上想到嬴疾还受着伤，“你还有伤，得好好将养。”

嬴疾苍白的脸上挂着笑容，“有你疗伤，我已无甚大碍。待我处理完这些魏人，咱们一起回城外军帐。”

尘悟顺从得点头。

嬴疾对身边的副将说了几句话，命副将向魏人百姓传达。

副将大声道：“秦国公子疾将军有令。今日尘悟斩杀者，均为城中乱军，尔等百姓，皆为无辜，秦君宽宥，全部赦免。然秦军已占曲沃，曲沃便是秦地，尔等魏人不得滞留城中，三日内务必离开曲沃。违令者，下场便是如此！”副将“刷”的一声拔出腰间配件，剑尖直指地上数万尸体、头颅。

宣布完将令，嬴疾由侍卫抬着上了临时在城中找来的马车，由始至终他都拉着尘悟的手没有放开。

担架这个东西战国时有没有作者真的查不到，这里姑且用了，若是没有，还请知道的朋友告诉我一声，在此谢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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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心魔难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