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惠文君八年,秦君决定在这一年伐魏。杀三牲,祭拜天地之后,秦君嬴驷站在高台上,大袖一挥,浩浩荡荡的秦**队便出发了。
这时尘悟接到消息,张仪正在秦魏边境雕阴,赶忙进宫请见嬴驷。
嬴驷听尘悟禀告之后,很是忧心,挠着头问:“这张子去雕阴做什么,难道是不喜秦国去魏国了?”
尘悟摇摇头,“应该不会,张子行事每每别有深意,尘悟想他大约有要事才去雕阴的。”
嬴驷急切道:“秦魏大战在即,若他跑了,或者伤了,如何是好?”
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张子啊,尘悟腹诽,无奈叹了口气,“看来尘悟得走一趟雕阴。”
嬴驷连忙赞同,“弟妹若去雕阴,寡人便可放心。”
尘悟笑道:“本欲向君上请求去夫君帐下。也罢,此番河东之战大秦准备多时,该当胜券在握。”
嬴驷对尘悟道:“辛苦弟妹,战火纷乱,弟妹保重自己为先。”
尘悟一出咸阳宫,便急忙回到家中,简单收拾行囊,直奔秦魏边境。在秦魏边境乔装混入商旅,进入魏国。消息上说,张仪也是跟随商旅,潜入魏境的。尘悟在雕阴附近驻扎的商旅中寻找他几日,却毫无头绪。
这一日,尘悟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尘悟兄——尘悟兄——”听声音像是张仪,她四下看了看,却没见到张仪的人影。
忽然,一个又黑又瘦的男子,呲着一口白牙向尘悟跑过来,边跑边叫道,“尘悟兄,一年不见,不认识在下了吗?”
尘悟被震惊得张大嘴,缓了好一会儿才敢问,“张仪?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张仪摸摸自己的脸,咧嘴笑道:“风吹日晒,在所难免。”
尘悟终于明白,嬴驷为何在她归秦后那样打量,说那番话了,原来出门游历大抵会像张仪这样。尘悟拉着张仪来到一处相对僻静安全的地方,边警惕四周,边问他:“你怎么跑到雕阴来了,害得我大老远跑来找你。”
张仪压低声音道:“仪来此处,是想探一探秦国的军威。”
尘悟甚是无奈,“你不早说!传个消息来,我带你去夫君军营多方便。”
张仪摇头,“我并未在秦庭做官,又是魏人,不妥。”
“你知道君上获悉你在此处急成什么样吗?”尘悟责怪他。
张仪问道:“你向秦君说起张仪了?”
尘悟点头。
张仪又问道:“秦君如何说?”
尘悟不想理他,“如何说你自己去问,现下便与我回秦国。”
张仪拉下脸,说道:“此战不结束,张仪是不会走的。”
尘悟暗暗攥紧拳头,强忍怒气看向四周,冷声道:“你是想让我把你扛回去吗?”
张仪见尘悟真的生气了,陪笑道:“尘悟切莫生气,此处甚是热闹,你我待热闹结束再归秦不迟。”
“我本该在秦**营中护卫自己夫君,因为你,才被君上遣来此处。”尘悟抱怨道。
张仪用手肘撞了一下尘悟,担忧道:“兄弟来此,被你那夫君知晓,可会怪罪?”
尘悟知他是担心朋友,怒气稍减,“夫君胸襟开阔,我与他提及你,他对你赞赏不绝,还想与你结交呢。”
“公子疾真丈夫也。”张仪赞叹道。
尘悟赶忙去捂他的嘴,“小点声,怕别人不知道你我身份吗?”
张仪拉开尘悟的手,笑着看她,“气消了?”
尘悟别过头不理他。
张仪陪笑道:“尘悟如此女儿神态,着实少见。”说着,他拉着尘悟走向一个营帐,“此处有个十分有趣的地方,你随我同去。”
“什么地方?”尘悟怒气全消,任凭他拉着走。
张仪神秘道:“赌场。”
尘悟记挂嬴疾,满心想着尽快带走张仪,便甩开他的手,道:“大战在即,我没心情赌。”
“若是赌国呢?”张仪笑问。
“赌国?”果然有趣,尘悟眼中一亮。
张仪推着尘悟走进开设赌局的营帐。
营帐很宽敞,已经站满了人。营帐三面设坐,正中主位是一张长案,设有两个座位,其余两面每面各设有两张短案。
张仪告诉尘悟:“这六个座位上坐的乃是山东六国的富豪。主位左侧是齐国的首富,右侧是魏国富商,其余四国依据财富多寡落座。”
尘悟点头,问道:“齐国能坐主位,莫非因为徐州相王?”
张仪看了尘悟一眼,“兄弟果然细心。”
“如何赌法?”尘悟接着问。
张仪用下巴指向赌盘,卖了个关子,“自己看便是了。”
尘悟放眼看去:赌盘是一张巨幅秦魏两国的舆图,平铺在地上,被三面桌案围住,其中魏国和雕阴的比例被刻意放大,横在地图中央。
设赌局的人很用心啊,看来对魏国很有信心,有意让秦国难看。尘悟正想着,魏国富商命家臣抬上一口箱子,朗声道:“魏国富商赌魏国胜,一千金。”说完打开箱子,箱子里一层层排满黄金。魏国富商一摆手,他的家臣便将箱子抬到舆图上魏国这一边。满室惊叹之声。
齐国富商捻须微笑,挥挥手,他身后的家臣便抱着一个不起眼的木匣走上前,道:“齐国富商赌魏国胜,一匣珍珠。”家臣打开匣子,匣中珍珠璀璨夺目,各个如眼珠般大小。满室哗然。
接着富商们挨个下注,多是赌魏国胜,只有少数几人赌秦国胜,也不过是为了增添赌博的激烈感,不使赌局太过无趣。
尘悟十分气愤,如此一边倒,分明看低秦国。张仪见尘悟脸上怒气正盛,想要阻拦,却没拦住。“我赌秦国胜。”尘悟大声道。
营帐众人皆看向人群后的尘悟,为她让开一条路,她拉着张仪来到赌盘前。
魏国富商蔑笑问道:“先生愿赌多少?”
尘悟从袖袋中取出陪伴自己多年的夜明珠,放在赌盘秦国这一边。营帐中鸦雀无声,全都盯着夜明珠,眼睛瞪的老大。
这夜明珠乃是尘悟七万岁生辰时东海龙君所赠,据说是东海海底的一座大山,因为地动裂开,才现此珠。
张仪蹲下身,用拳头在夜明珠旁比了比,叹道:“此珠如此之大,若真的是夜明珠,能与之比肩的怕只有楚国镇国之宝和氏璧了吧。”
齐国富商毕竟见过世面,命手下家臣吹熄灯火,拉下帐幕,验证夜明珠真伪。只见夜明珠泛着悠悠蓝白之光,皎如明月。
“先生如此大手笔赌秦国胜,不再三思一番吗?”齐国富商道。
家臣们已经重新点燃灯火,拉开帐幕。
尘悟淡然笑道:“区区照明之物,不过一块石头,谈何大手笔。”心中却不免为自己的冲动肉痛,祈祷公孙衍、嬴疾和嬴华争气,打赢魏国才好。
因尘悟出手阔绰,又是赌秦国胜,富商们在西边末座为她和张仪设下桌案,邀请他们入席。
过了一会儿,第一位家臣来报:“魏国与秦国在雕阴开战,秦国派出副将公子华领一队人马与魏军交战,被魏军围困。”
营帐中传来阵阵笑声,富商们纷纷说:“秦国一上来便派出公子迎战,可见无人。”
尘悟与张仪笑着吃酒,并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第二名家臣前来通报战情:“秦军主力出动,将魏军层层围住,列阵分割,魏军危急。”
齐国富商向尘悟敬酒,“先生果然好眼力。”
尘悟举樽将酒饮下,道:“魏军主力尚未出动,阁下言之过早了。”
果然,没多久,第三名家臣来报,“魏军派出主力,与秦军陷入胶着。”
魏国富商大笑,向尘悟问道:“如此,先生如何预判?”
“两国至少有一方并未派出全部主力,无法预判。”张仪呷着酒道。
坐在他们旁边的韩国富商讽刺道:“如此,若秦国胜,先生可是满载而归了。”
尘悟冷笑道:“若是如此小胜,便沾沾自喜,秦国不是与韩国一般小气?”
齐国富商对尘悟的话很感兴趣,问道:“依先生之言,秦国会大胜魏国?”
“然也。”尘悟回答。
张仪道:“秦国若不图大胜魏国,这场仗本就不必打,我等在此赌国亦毫无意义。”
尘悟向张仪敬酒,“张子远见。”
张仪笑着与尘悟对饮。
这时,第四名家臣来报:“魏军方才出动的只是其中一部分主力,目下魏军主力倾巢出动,秦军被团团围住。”
韩国富商讽刺道:“秦国果然豪爽,以国赌国呀。”
“也未可知。”张仪道。他凑到尘悟耳边,问道,“我总觉着哪里奇怪,兄弟成竹在胸,可否告知一二。”
尘悟也用下巴指了一下赌盘,卖他一个关子,“自己看就知道了。”
张仪被她的话噎住,转过身喝闷酒。
营帐中一片庆贺魏国胜利之声。
第五名家臣忽然冲进帐中,“各位老爷,秦军副将公子疾率领不知从何处冒出的两万精锐杀入战场,魏军被围。公子疾与公子华里外呼应,秦军玄妙阵法启动,魏军危矣!”
帐中欢庆之声戛然而止。
张仪又凑过来问尘悟,“兄弟,此时可说了吧。”
尘悟放下酒樽,道:“此阵名曰‘盘龙阵’,共分三层大阵,嵌套无数小阵,环环相扣,相互呼应,攻守兼备。每增加一层,威力便大出一倍。阵法转动,形同绞索绞肉,目下魏军深陷其中,恐怕要被全歼啦。”
第六名家臣慌忙跑入营帐禀报,“秦军斩魏军首级八万,魏国守将龙贾败逃,被秦军副将公子华追击。”
魏国富商慌忙问道:“公子华不是在军阵之中吗?”
家臣回答道:“不知何时,公子华率领最先入阵的秦军跳出阵法。”
齐国富商连连称奇,“早有耳闻,公子疾用兵如鬼,能搬来阴兵助阵,传言果真不虚。”
张仪低声问尘悟道:“这是‘鱼跃龙门’啊,还是‘龙吐水’啊?”
“‘盘龙戏珠’。”尘悟低声回答。
战事结束,各国商旅纷纷离去。魏国富商离开的时候,被尘悟叫住,“阁下不再赌吗?”
魏国富商冷笑道:“仗已经打完了,还赌什么?”
“赌秦国何时撤军啊?”尘悟笑着回答。
魏国富商气愤的‘哼’了一声,甩袖离去。
张仪责怪尘悟道:“兄弟,差不多了,斤斤计较,非君子所为。”
齐国富商最后一个离开,临走时他来到尘悟和张仪的桌案前,向尘悟拱手行礼,“尘悟先生不仅武艺绝伦,更兼熟谙兵法,昔日在齐国曾言寄情山水,如今怎的又回到公子疾身边了。”
尘悟心中一凛,其实一见这位齐国富商她便觉得眼熟。仔细在脑中回想了在齐国的经过,赫然想起,当日在齐国靖郭君府酒宴上,此人曾陪于末座,好像叫田隐。尘悟站起身,扯出笑脸,恭敬回礼:“原来是靖郭君的公子田隐先生。”
田隐愣了一下,感佩道:“先生过目不忘,当真难得,可惜不能为齐国所用。今日一别,若能再见,恐怕便是秦齐两国交战之时了。”
张仪陪笑道:“秦国与齐国只能交战吗?还能结盟嘛。日后阁下做客秦国,我这位兄弟自会盛情款待的。”
田隐尴尬的笑笑,连连答应,也离开了。
偌大的营帐只剩下尘悟和张仪两人。他们靠在一起,看着一赌盘的黄金珠宝,犯愁。
“尘悟,都怪你太冲动,说吧,这些东西我们怎么带回秦国。”张仪假装责怪道。
尘悟走到赌盘前,将夜明珠揣入袖袋中。张仪也走过来,提溜起尘悟的袖袍,见其中空无一物,问道,“怎么回事?”
话说神仙的袖子确实能装很多东西。尘悟修为不高,也就只能装个百八十万人,不算多。据说地神老祖的袖袍能装乾坤呢。
可是这些话不能和张仪说,尘悟抬头想了想,从左边袖子里拿出两个苹果,一个递给张仪,一个自己吃了。“我身上有几个暗袋,可以分类装一些东西,不然放在一个包袱里,岂不乱套。”
张仪点点头,“咔嚓”啃一口苹果,算是相信。
尘悟指着一地的珠宝苦恼的问张仪,“张兄,这怎么办?我的袖子可装不下这许多。”装的下也不能让你们看到啊。
张仪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蹦出一个字,“等。”
尘悟蹲下身,用肩膀撞他一下,陪笑道:“等什么?”
“等秦军来接我们,你的公子疾会帮我们把这些东西送回秦国的。”张仪道。
当公孙衍、嬴疾和嬴华来到营帐中的时候,尘悟和张仪正坐在赌盘上打赌,是嬴疾先进入营帐,还是公孙衍先进入营帐。张仪赌嬴疾,他认为嬴疾爱妻心切,更急迫些。尘悟赌公孙衍,因为嬴疾在军中是个很因循军律的人。
结果,当然尘悟赢。
公孙衍嘴巴险些气歪,愤慨的丢下一句“胡闹”,走出营帐。
嬴疾走过来,指着赌盘中无数的黄金珠宝问尘悟:“这些是……”
尘悟起身,拍拍身上的土,答道:“我与张仪从六国商贾那里赢来的。”
张仪也起身,向嬴疾和嬴华行礼。
嬴疾问道:“这位便是张子?”
张仪答道:“正是区区在下。”
嬴疾笑道:“张子之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果然……”他看一眼赌盘上的黄金,尴尬了一下,重新措辞,“果然出人意表。”
尘悟拉着嬴疾到一边,低声说道:“你可否派辆车,将我们送回咸阳,我得带着他去面见君上。”
“先生如何会在此处参与六国赌局?”嬴疾不接尘悟的话,直接问道。
“我本来不想掺合的,可是看着他们一个个都赌魏国胜,气愤不过,便下注了。”尘悟实话实说。
嬴疾哭笑不得,低声道:“夫人啊,你可让为夫如何是好。这若是传出去,公子疾在前方率军打仗,门客在后方赌国敛财。这……这这这……贻笑大方啊。”
尘悟装可怜的说道:“事已至此,覆水难收,况且这些金银珠宝送回秦国也是献给君上的,将军就帮忙想想办法吧。”
嬴疾看着尘悟,不忍心再责备,只得叹了口气,说道:“我派人送你们回咸阳吧。”
腊八浮力——多出了2000字。关于本章依旧是看了《大秦帝国纵横》其中张仪雕阴赌国看的很是爽快,于是在这里也几乎照搬了一章。大秦帝国的童鞋如果觉得这是抄袭,我也没什么肯说,大家完全可以把这一章看作是我的自娱自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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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雕阴赌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