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宝，快开口！ 第25章 第 25 章

何师爷将他们安顿好便有事忙去了，留下叶秋芸在这陪着说了几句话。

“本来我打算陪着咱们妍妍的，没想到文娟亲自来陪着了，既然你们母女在这，我这心里也安心了，如今多事之秋，这事情也多，我也去为百姓出分力。”

赵文娟如今愁着女儿的事情，这突然被拉进灾民堆，就怕女儿有什么闪失，因此也懒得像平时一般和叶秋芸你来我往客气了，“既然你有事要忙，那就去忙你的事情去，妍妍这边有我这个做母亲的照料着，就够了。”

叶秋芸点头，而后慈爱的拍了拍宋妍，满眼都是对宋妍的满意，“妍妍是个好孩子，心存善念，我家天佑能娶到这么好的姑娘，是天佑的福气。”

等人走后，赵文娟将宋妍拉过来交代：“虽然有些熟面孔，但现如今这东村什么人都有，你一个姑娘家，可不能到处乱跑，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母亲可找不到你。”

宋妍听得吓人，使劲点了下头，“母亲放心，这几天我就呆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赵文娟这才放心，他们住的是一件独立的房子，虽然不大，但叶秋芸也不算苛责她们母女两个，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只是这里条件艰苦，没有婢女，什么事都要母女自己来。

赵文娟从小学做生意，什么都懂一点，可宋妍却是实打实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她跟在母亲屁股后边看母亲忙进忙出，自己什么都插不上手，不由得有些泄气。

她无聊的提了块石头，突然听到远处一道训斥的声音，“你小子怕是又皮痒了，竟然敢挑衅你大爷！”

她抬头看去，一个和她个头差不多大小的小孩子，被一个干瘦的成年男子拎在空中，小孩子挣扎着抬头朝男子手腕咬了一口，男子疼得哇哇大叫，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往小孩子脸上揍去，然后竟小孩摔在了地上。

见男子还要揍那小孩，宋妍拎起裙子就跑了过来，“住手。”

男人抬起头，眼神不怀好意的扫了宋妍，随后不屑道：“这不是宋家那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么，怎么，老天爷跟你说不允许老子打这小子不成？”

宋妍被他狠厉的眼神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躺在地上的小孩一动不动。

宋妍深吸了口气，叉腰道：“是、是又怎样？你快放了他！”

宋妍气势汹汹，一双大眼睛眨了不眨的等着这面相凶狠，又干瘦得有些可怕的男人。

没成想男子呵呵笑了起来，阴森森的看起来很可怕。

他一点都没将宋妍的话当做一回事，也不怕她，“你这瞎编的能力不过关啊小丫头，县太爷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派你这么个小丫头过来镇场子？”

宋妍说谎被拆穿，反倒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不管怎样，你要是再打他一下，我今天能让你吃不饱兜着走，你信不信？”

宋妍学着大人的模样，指着他，眼神坚定道：“上一次我这手指着老天爷，让老天爷不下雨，那雨还真的停了，不知道我再试一次，会不会灵验呢？”

这人听了这句话，脸上惊疑不定，但还是松开了放在小男孩脖子上面的手，“既然宋姑娘替这小子求情，我这回就饶了这小子。”

他用脚踹了下躺在地上的小孩一下，“算你小子走运。”

她一走，宋妍立马跑了过去，“你没事吧。”

她本想查看这人的伤势，没成想这人从地上爬起来，立马就往另一边跑去，宋妍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呆，随即立马跑过去，好在她体力还行，没多久就追上了对方。

宋妍拽着他的衣服让他停了下来，问道：“你受伤了，我母亲那儿有药，给你涂上可以吗？”

这人一身脏兮兮的，看着瘦弱不堪，宋妍想着刚才她被人欺负成那样也不吭声，想来是受了很多苦，她将自己大咧咧的声音放得很轻。

“松手。”这人却不领情，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威胁。

宋妍抿唇，母亲说心在这外边乱的很，这男孩还这么小，如果就这么放任他带着伤在外边乱走，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人就会真的如母亲所说不见了。

她紧紧的拽开男孩的衣服，不肯放。

随即有些愣住，这声音……

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猛地走到这男孩的面前。

陈烈嘴巴抿成一条血红的线，锋利的眉眼带着厌倦。

竟然真的是他。

“陈烈哥哥，你怎么在这儿？”宋妍惊讶得不知说什么，陈烈浑身脏兮兮的，没眼锋利无比，脸上也还带着伤，让宋妍想起她第一次看到陈烈时。

他在墙下，弯曲着身子像个老爷爷似的走过去，一副六亲不认，又看起来让人觉得可怜的模样。

陈烈再次冷声道：“让开。”

这次他终于甩开了宋妍的手，绕过宋妍往前走去，脚一瘸一拐的，比初见时更加狼狈。

宋妍这次更加不可能放他走了，她快步走到陈烈前头将人拦住，“陈烈哥哥，我和母亲就住在后面不远处，你先和我回去将身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吧。”

“我的事不用你管。”陈烈再次绕过宋妍。

宋妍突然觉得这人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脏又臭。总是拒绝身边人的好意和靠近。

宋妍鼻子气得发酸，默默跟在陈烈后头，她固执道：“你不和我过去我就一直跟着你，等会母亲来找我，我就带着你一同回去。”

这边的道路上隐约有两个孩子在玩耍，有些好奇的看着他们两个。

这回不用宋妍阻拦，陈烈主动停下了脚步，他有些烦躁道：“你回去，我不用你跟着。”

“不回。” 两人谁也不让谁。

“妍妍！”后头隐约传来母亲的喊声，宋妍回头看了一眼，惊喜道：“我母亲就要来了，等会让母亲拉你回去。”

谁知前头的陈烈却猛地小跑起来，宋妍赶紧跟上他，好在陈烈跑得不快，宋妍勉强能跟上他。

一个拐弯，陈烈停了下来。

宋妍也跟着停下，她直视着陈烈，感受他不耐烦的目光扫视着自己，然后别开，“想给哥哥上药是不是？”

宋妍老实点头。

“你遇到我的事情别告诉别人，哥哥就听你的上药，怎么样？”

宋妍歪头看他，他现在是真的脏啊，脑袋上面的头发都粘成一缕缕的，脸上之前稍微胖起来的肉消失不见，身体看起来瘪瘪的，身上看不出一处干净的地方，甚至隐隐能闻到一股臭味。

她有些不理解，“为什么？”

她明明看见他在外边受人欺负，为什么不愿意和自己回去呢？

同时宋妍也不放心，“哥哥是不是想自己偷偷溜走？”

陈烈眼睛闪了闪，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天真懵懂的丫头竟然这么敏锐。

“哥哥为什么要溜走？你不是要给我药吗？”陈烈反问。

宋妍想不明白，但她就是觉得自己要是走了，眼前的哥哥就会不见了。

“宋妍……宋妍！”母亲的喊声越来越近。

陈烈叹气，“只要你不将看见哥哥的事说出去，哥哥保证在这里等你都药。”

宋妍眼睛眨了眨，犹豫的伸出小手，将小指头对着陈烈，“那我们拉钩。”

这举动太过天真，陈烈不由得笑了一下，随即跟着伸手，在即将触到宋妍的那刻，又闪电般的收回，“哥哥不做这么幼稚的举动，说到做到。”

宋妍一看这哪行，“你就是你要骗我！”

她听到母亲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猛地将人抱住，哇哇大哭起来。

赵文娟听到女儿的声音，以为女儿被人欺负了，心急得不行，赶忙跑过来，却见自己女儿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孩的药，那小孩怎么拉都拉不开，她女儿哭得那是一个地动山摇。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脑袋有些疼。

赵文娟眉头几乎拧成了一道线，走过来一把将宋妍抱起，嫌弃得将人放到一边，然后打量被宋妍抱住的小孩，然后发出比宋妍还大的惊讶声：“陈烈？你怎么在这儿？”

陈烈最终还是被赵文娟带到了他们住的地方，赵文娟亲自烧了水，让陈烈洗了澡，然后让人找了一件勉强能穿的旧衣服给陈烈套上。

陈烈换了两盆洗澡水，身上才勉强干净。

他在赵文娟面前很乖，老实的坐在门口一动不动，赵文娟问他，就点头或者低头，但更多时候，他一动不动，浑身竖满了扎人的刺。

赵文娟低叹一声，心知从这孩子嘴里也问不出什么，只等这大水退去了，再将这孩子交到陈家。

她看了宋妍一眼，吩咐道：“上药的时候轻点，母亲去准备晚饭去了。”

宋妍连连点头，好在她还有点作用。早在陈烈哥哥洗澡的时候，她就去拿了外伤药，她小跑到陈烈身边，打开药瓶，刚要凑过去将药倒到陈烈身上。

陈烈猛地从那张小凳子上跳起来，一脸警惕的看着宋妍。

宋妍被他下了一跳，随后有些受伤，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小心翼翼的喊了声“哥哥”。

眼睛里慢慢积起了泪花，陈烈直视他的目光慢慢下移，随后落到宋妍拿着药的手，小姑娘这段时间没见瘦，手也还是胖乎乎的，可见没遭什么罪。

他指着地面，冷漠道：“你放在那里，我自己来。”

宋妍喉咙里哽咽得说不出话，她往前走一步，陈烈后退一步，宋妍再往前走一步，陈烈又后退一步。

宋妍吸了吸鼻子，眼睛瞪着前头一眨不眨，她老实的按照陈烈的吩咐蹲下，然后将手中的药瓶放在地上。

随后又看向陈烈，见陈烈没有要动的意思，识相的回退了几步。

陈烈这才去拿起宋妍放在地上的药，然后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外坐下涂药。

宋妍也跟着出去，她小心翼翼的离陈烈很远，看陈烈涂药。

他涂得很慢，像个看不清的老爷爷，在那里一点一点的将药往收口处抹，手上有伤，腿上也有伤，才几天不见，他身上的伤多得有点吓人，宋妍将视线落在他那张原本俊俏的脸上，因为伤口的缘故，给他狠厉的神情平添一抹让人心疼的气质。

他头偏向一边，开始给脸上涂药。

宋妍这回看得更认真了，陈烈哥哥镜子都没拿，脸上的伤口他又看不到，应该涂不好，她看着陈烈将药瓶倾斜，食指轻轻敲打着药瓶，粉末落到脸上。

出乎意料的，那些粉末刚好落到他的伤口处，他涂得很准。

宋妍别过头去，不再纠结于帮陈烈哥哥抹药的事情，无聊的用树枝在地上画圈圈。

一圈又一圈，她突然又忍不住好奇陈烈哥哥怎么到了这里，“陈烈哥哥，你在这儿，那陈羡呢？”

她抬头，刚才在这抹药的人已经不见踪影，宋妍急得大叫，跑到门口喊道：“陈烈哥哥！”

门口的小道上看不见人，宋妍小跑着出去，在岔道上看了看，也没见着人，眼眶里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颗一颗往下砸，她哭着喊道：“陈烈哥哥……陈烈……”

没人回应她。

宋妍打了个哭嗝，心想：难道是进屋子里了，只是她刚才没有注意到？

这么想着，她又快速跑了回来，然后在屋子里找了一圈，赵文娟听到宋妍的哭喊声，也跟着出来了，两人屋里屋外找了许久，没找着人。

“这孩子，这么任性，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可怎么得了。”赵文娟叹息，又安慰自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儿，“哭得像只小兔子似的，你陈烈哥哥不肯留在这里，想必陈家也有人在这里吧，你哭什么，他回到自己家人跟前不是更好吗？”

宋妍哭得更大声了，“如果陈烈哥哥家人在这里，那他为什么会被欺负！”

赵文娟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行了，现在天色也晚了，你陈烈哥哥又不是个小姑娘，就算是被人欺负了，他也是能欺负回来的，别在这里瞎担心，先吃饭，吃完了母亲去找何师爷问问。”

宋妍这才勉强点头。

*

赵文娟心里惦记着陈烈那半大的孩子，一大清早就去找何师爷，何师爷正好有事找她。

“您来得正巧，这正准备去找您呢。这段时间年轻力壮的白天都去外边修建河堤，引水等，一些妇孺都在这后边，一场洪水闹得人心惶惶的，如今宋小姐身上有着福宝的名声，有好些人喊她活菩萨呢，还请您今天一定要出去走走，让那些老弱病残们心里安定些。”

“是是是，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等会子就会带着妍妍过去看看。”赵文娟点头，又道：“我这还有一事要麻烦何师爷。”

“您说。只要何某办得到，定帮夫人办好。”何师爷满脸是笑。

赵文娟等道：“昨天偶然遇见了一个熟人的孩子，样子看着俊俏，脸上受了伤瘦瘦弱弱的，腿一瘸一拐的，一晃人就没见着了，也不用特意去找，只拜托何师爷帮我留意着，若是看到这孩子，告知于我。”

何师爷点头，“夫人放心，夫人吩咐的事，定然办好。”

赵文娟心里稍微舒坦了些，但也还是放不下那孩子，这一晚上过去，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

陈烈离开宋妍他们，转头就去找了打他的那个汉子。

那人见到陈烈很使惊讶，“呦，这被宋姑娘带过去确实不一样，瞧这身行头都换了，人也看着干净了。”

他借着星光打量起陈烈，啧啧两声，“怪不得那宋小姐要为你出头，长得倒是模有样的，怎么，过来孝敬老子的？”

月色下陈烈的脸有些诡异，他出乎意料的点头道：“是的。”

男子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指着陈烈道：“看这怂货。”

旁边的人看不下去了，“老高，他还只是个孩子，现在谁都难过，咱们没必要为难一个孩子。”

“滚开！”老高将搭到他肩膀的手臂甩开，“是这小子自己找上门来的，可不是老子找过去的。”

他向陈烈招手，“小子，过来。”

他龇牙咧嘴，“那宋姑娘要是真有这般本事，和你说过你以后是怎么死的吗？”

陈烈眼里划过一道暗沉，不过他很快低头掩饰住，听话的一瘸一拐的过去了，“求高爷让小的进去睡一觉。”

“想睡觉啊，行啊……”老高话头一转，伸腿就踢到陈烈那只好点的腿上，陈烈被他踢得往地上对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

“那小姑娘若是真的有这么神通，我们哥几个找个时间去看看如何？”

陈烈拳头捏得死紧。

“衙门的人来了。”有人轻声提醒道。

陈烈在地上挣扎着，突然手臂被人抓住，被人拎了起来，他红着眼睛抬头看去刚想要挣扎，却看见是老高，陈烈诡异的笑了笑，——是老高啊。

他一把抱过老高的手臂，可怜巴巴道：“高爷，您留我在您身边吧，我人小，只用水一点点地方呢，保证不挤着您。”

“那当然要留着你了。”老高笑道，将人扶了进去。

旁边的人看着这傻乎乎的孩子，有心想要劝这孩子离老高远一点，这孩子看着聪明，怎么还往一打过他的人身边凑呢，别是脑子有问题吧？

现如今大家都各有心事，有心善的想多说几句，看老高那架势，又看那傻乎乎的孩子，只低声叹息，算了，这时候自顾不暇，哪还有时间去管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再说，他们管得了一次管不了两次。

陈烈就那么将身子缩成一团，挨着老高可怜巴巴的睡了一晚上。

这房子面积很大，地面上靠墙分成两排，一群大老爷们睡在这屋子里，底下垫着稻草，身上有的人简单地改盖了衣服，有的人什么都没盖就那么睡着，乌泱泱的一大堆人，晚上此起彼伏的鼾声。

饶是过惯了苦日子的陈烈，也睡不着，黑暗中，他试图拉近自己和老高的剧距离，嘴角挂着难得的笑。

第二天一醒来，房子里头乱七八糟的声音响彻，陈烈也跟着醒来。

“快去领粥喝，时间晚了就没有了。”有人喊道。

陈烈快速起床，他没有洗漱的毛巾，跟着他们胡乱的往脸上抹了把清水，然后去领粥，有眼熟他的，过来问他，“嘿，这不是昨晚硬要跟着老高的那小家伙么，小家伙今天怎么没有跟着老高？”

陈烈想起老高脸上浮现的那抹红晕，红得有些不正常，他装作害怕嗫嚅道：“高爷还在睡着，我不敢喊他，实在是肚子饿得很了，便先过来了。”

他说完话，肚子适时的跟着叫了起来。

那人拍拍他的肩膀，道：“快排队去。”

陈烈连忙点头，去领粥去了，他来得还算早，但领粥的队伍已经排了很长，好在这东村平地的灾民数量已经做了统计，发吃的也是人人有份，只有最后面来的可能会没有。

陈烈领了自己的那一份，就在施粥不远处快速吃了，在这里吃不会有人明着过来抢他的东西，要是去别处，他手里的东西可能全部都要落到别人的手里。

他正狼吞虎咽着，听到旁边开始骚动起来，“听说没有，那位可是县太爷请来的活菩萨。”

陈烈眼皮都不带动的，三两个将馒头吃进去。

“那活菩萨可不得了，据说她手往天上一指，那暴雨就停了下来。”

“是啊，我可听说，那活菩萨随便说句话，就能成真里，神仙转世，老天爷都不敢得罪她。”

“我、我也听说了，她随手指着地面上的泥块，说那是金子，就真的可以成金子！”

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那可不得了。”

陈烈心中波澜不惊，活菩萨。

那他可能是活阎王吧。

他转身，想要离这些人远一些，让他们受点活菩萨的光泽，少受他的牵连。

“你这是夸大言辞了，这宋家小姐哪有这等功能？她只不过是比我们幸运，我可未曾听说什么让泥土变成金子的传闻。”

陈烈脚步一顿。

说的谁？

宋家小姐？

宋家只有一位小姐。

他转过身，正好对上一双焦急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