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徐白下班回来,却在顶楼看见林藏,对方看样子是在检查顶楼设施。他轻咳了两下。
听见动静,林藏转过身来,看见徐白抱着双手,闲闲盯着他。林藏颇为无奈地向徐白问好:“班长好。”
“嘿嘿……”徐白笑了笑,挑动眉梢,“嗯,小林,设施检查好了么?”
“……”林藏回,“还没。正在等住户,打算进去检查一下。”
“这得等多久啊,去我房间检查吧。”
“行,反正几乎都得看看,顶楼环境太差了,得改善一下。”
“改善了不加钱吧?”徐白一脸警惕,“要是加钱我可就不住了。”
“……不加。想什么呢你!”
“林总英明!”
徐白开门,把林藏请进去。看着徐白一脸庄敬的样子,林藏默默摇头。进了门,里面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以及零零碎碎的几把椅子。简单朴实到了极点!虽说徐白收拾得很干净,却也难免给人一种清寒的感觉,甚至是有些落魄寒酸。
林藏问:“班长,我可以进你浴室看一下热水器么?”
“好,”徐白陪着他一起进浴室,看见他放出热水,感叹道,“修得还挺快!我今早走的时候都没热水。”
“嗯,维修人员很敬业。”林藏点头,视线定格在热水器上,热水器有些发黄,给人一种腐朽的感觉。看得出来被擦拭得还挺频繁的,却怎么也追不上它被黄斑侵蚀的程度。空气里泛着潮湿阴冷的味道。他捂住鼻子,仿佛在忍耐。
“怎么了?”见林藏不吭声,徐白问。
林藏一激灵,神思被猛地拉了回来。他错眼盯着徐白,徐白的眼睛还和从前一样,明亮,深邃,像一个漩涡,被它盯久了人会不自觉地陷进去而不自知。他快速收回视线:“没……”
两人出了浴室。看见徐白书架上的书,和主持相关的不少,名著也不少。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厚厚的大本,林藏一阵愕然。徐白给他介绍:“本子上记的都是些笔记。”
“嗯,你们这个行业,竞争激烈,确实需要不断提升自己,特别锻炼人。”林藏说着,目光停留在一本《主持人大赛》上。
“嗯。”察觉到他的目光,徐白把《主持人大赛》递给他。
“你要参加主持人大赛?”林藏确实看见外面街道上张贴着主持人大赛的宣传单。
“嗯,得好好准备,”徐白笑着说,“希望自己能被选上。”
“行,”林藏说,“你没问题的。”
“这么相信我?”徐白托着下巴,倚在书架上,笑看着他。
林藏忽地一转头,像是被他的目光烫了一下一样,快速收回目光:“嗯……”
“嘟嘟嘟……”电话响起,徐白跟林藏说了声抱歉,才去窗边接了电话。接完电话回来,皱着眉头。看见林藏,又笑了一下。
“怎么了?”林藏问。
“没事,我的七弦琴老师说他明后天有点事,跟我商量让我先找别人带一下。但那位老师真的教得好,我感觉真的很适合我,而且报名资料就要提交了。”徐白虽在叹息,却是笑着的,好似并不担心。
林藏却问:“报名资料?”
“嗯,参加《主持人大赛》需要交三段视频,一段60秒以内的自我介绍,一段90秒以内的模拟主持,以及一段90秒以内的才艺展示。”徐白回答。
“这样……”林藏说,“所以你打算展示七弦琴。”
“嗯。”
林藏陷入思考,突然说:“其实,你要学七弦琴我可以教你。”
“!!”
林藏又说:“我可以带你先试一下,你觉得不行可以找别人。”
徐白怔了一下,忽然想起从前林藏带着他学乐器的样子。他的吉他、钢琴都是从林藏那里学来的。他说:“行,那我去找老师借一把琴过来。”
“不用,我那里有,”林藏说,“明天我抱上来找你。”
“行,”徐白漫不经心道,“你不许收很高的费。我是你班长,你得给我面子。”
“……”林藏叹了口气,“好好好,班长,我不收费,行了吧!”
“不,多少还是收点吧。”徐白笑得小人得志。
“……”林藏说,“行行行,你看着给。”
徐白踅身,坐在椅子上。林藏错眼看他:“那你其他视频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的,”徐白打开手机,找出那两段视频,递给他,说,“指教我一下吧,林总。”
“……”林藏笑了一下。望着他无语却不表现出来的样子,徐白偷笑,继续煽风点火:“林总,快看。”
“好!”林藏没好气儿地说。徐白又笑了。
看完视频,林藏盯着徐白。徐白不自然地咳了一下:“怎么了么?”
林藏摇头:“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就感觉你有些地方神态不太对。”
“哪儿呢?”徐白突地站起来,凑他旁边,注视着视频。
闻到清香,林藏愣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扯一下口罩,正色,指着其中一处,说:“这里,你看。你明明在讲你旅行中的故事,从前面的描述来看你旅行得也很愉快,但……”
徐白把手搭在椅子靠背,专注凝注视频,时不时点头:“嗯,嗯,嗯……大师,我悟了。”
“……”林藏没忍住乐了。
给徐白讲完,林藏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去沙漠种玫瑰,在荒原等野草重生,在雪山之巅追逐黄昏,在孤岛等黎明……这些都是真的么?”
“真的。”徐白说。
“还挺潇洒!”林藏感叹道。
“嗯,至少玩得很开心。”徐白应道。
林藏吸了吸鼻子,徐白问:“感冒了么?”
隔着口罩,他看不清林藏的脸色,但他实打实察觉到,林藏的眼睛比刚才浑浊,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他在小社会、大社会上行径那么多年,察言观色本领与日俱增,因此能敏锐察觉到。
“没……”林藏说,“你往边上一点,我要起来了。”
“??”徐白这才看见,自己都快靠林藏身上了。他答了声“好”,又往边上挪。
林藏顺利起身,似乎酝酿了一下情绪,才淡淡冲徐白说:“班长,能给个联系方式么?”
“!!!”徐白神色突变,不知想到什么,撑椅子上的手突然松动,身子敦地前倾,忙说,“让开。”
随后,手指扑腾乱抓,却没够到桌边,人就倾倒了。
“咚!!”
林藏被压得闷哼一声,此刻头昏脑涨,好在徐白及时护住了他的头,不然就是一桩惨祸了。他抬头的时候,发现已经是祸事了。徐白的鼻腔在流血。
“班长,班长!”他喊。
徐白快速从他身上起来,脚又挂到椅子边,又压了下去:“我去!”
他迅速起身,往洗漱台走。望着他跌跌撞撞的样子,林藏懵了一下,紧跟过去,手上沾了点水,给徐白拍着后脑勺。
徐白说:“最近上火严重。”
“可以吃点水果,比如香蕉、苹果、柿子什么的。”林藏说。看见镜中的自己,他才反应过来,他口罩上有一处湿了。血……
徐白点头:“嗯。”
林藏继续给徐白拍着后脑勺。徐白转过身来,定定瞧着他:“对了,你不疼吧?”
“没事。”林藏神色从容。
“那就好,”徐白吁出一口气,“你怎么不让开!”
“我哪儿让得开啊,你要在摔倒之前提醒我我才让得开,你这都快砸我身上了,跟我说让开!”虽是指责的话,林藏却说得很淡然,让徐白感受不到指责意味。
徐白闷声笑了。
看见徐白不继续流鼻血了,林藏停下动作。徐白说:“我给。”
“啊?!”林藏呆若木鸡。
徐白被他反应逗笑,说:“不是要我联系方式么,我给。”
林藏似乎明白刚才徐白为什么那么大反应了,眼色清明:“嗯。”
两人慢悠悠走到桌边。徐白把椅子摆正,冲林藏报了个电话号码。林藏神色一变,抿了抿嘴唇。他问:“你换卡了?”
“嗯,那次手机摔坏了,里面的卡也摔坏了,所以重新办了张卡,”徐白诧然道,“难道你还记得我以前的电话号码。”
“没……”林藏抬了抬手指,“只是这两个电话的开头太不一样了。”
“也是……”徐白点点头。
乍地,林藏想到什么,眼底划过落寞。
“嗯?”徐白凝注着他,“不舒服?”
“没,”林藏吸了一下鼻子,抱怨道,“这几天天气不好!我总时不时流鼻涕。”
“嗯,温差大,你注意加减衣服。”徐白说。
“嗯。”林藏加了他联系方式,跟他说了一声,甚至都还没听他回话就往外走。
徐白的手僵在空中,又快速追上去,凝望着林藏的背影,目送对方一步步走远。林藏的脚步很稳当,但他却从中捕捉到慌乱的意味。
他站在原地,久久无言……
回过头来,看见林藏发的消息,徐白像是被扇一巴掌,蓦地清醒。
【林藏:班长,不好意思,我今明两天要出差,教不了你了。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七弦琴老师,他有空。我把他联系方式给你,你有需要可以找他。】
徐白的手顿了顿,落在这些字上,抚了抚,指尖微微颤动着。他回——
【好的,没事儿,你注意安全。我会尽快联系他的】
【林藏:好。】
回完那句“好”,林藏就再也没发消息过来,徐白蹙眉,看了眼时间。
没过多久,徐白又回想起刚才林藏离开时的背影,睫毛倏地颤了颤,轻轻叹了口气。
独自关门,回到房间,徐白翻开书,拿出本子,一边看一边记录,却三番五次地写错别字。他深呼吸三次,强迫自己继续投入,刚进入状态,思绪却猛地被一道人影贯穿,那人一直在他脑海打转。
低头,当徐白看见自己在纸上写了什么时,眼色瞬间变了,迅疾环顾四周。脖子一冷,他抖了一下,握笔的指尖微凉、微颤。冷空气灌进衣服,他再次哆嗦,快步上前,匆匆关上窗户,做贼心虚般把纸撕掉。
心脏砰砰砰地震动,徐白站起身来,在房间踱步。走了会儿,心里的这股躁动反倒更猛烈了,大力撞击他的心腔。他认命地关了灯,躺在床上,把眼睛闭得死死的。越是这样,他脑海中的人影反倒更清晰了。
索性,他睁开双眼,注视着房间里黑漆漆、空荡荡的一切。
睁着睁着,这一切又逐渐模糊、混沌…… 最终,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