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铭翰,一品骠骑大将军江景泓与当朝长公主苏念兮的独子,文韬武略,年少成名。
江家乃数百年家族,真正的皇亲国戚,人口繁杂,与京中许多家族都沾亲带故。
秦安悦卷着袖子蹲在一群卖菜的叔叔婶婶中间,边择着菜边听他们讲述京中大家族的趣事。
要想知道消息,问菱欢恐引起怀疑,问旁人恐引起误会,还得这热闹的商贩街道。这不,就放学一会儿,秦安悦已打入内部听了一箩筐的豪门恩怨。
游戏里有个机制,朝中最高品级的大将军只有一人,秦卫翎若要再往上升,需得家中侠客帮助刺杀目前的大将军。
这一条与政变的结局差不了多少,1%的成功率,一旦成功晋级大将军,便会时常弹出兵变的选择,兵变成功率0.01%。
现下来看江景泓便是秦卫翎晋升路上的阻碍,而长公主的权力又正好与秦延策这个宰相相当,甚至略胜一筹……
秦安悦有些不满,她呕心沥血经营的家族,怎么还处处被压,低别人一头呢?
“往后退!往后退!”一声历喝打断了秦安悦的思绪,她回神时发现周围人急急忙忙收拾面前的摊位,几个呼吸间就将乱七八糟的街道清扫一新。
秦安悦抬头看到不远处路上有一马车行来,心中明白是哪个大人物,忙把自己的一摊子菜往后拉。
她刚伸手去够稍远些的菜,眼前突然出现一只脚,一下子就踢翻了她的菜篮子,乱七八糟的白菜飞了她一身,后坐力逼得她狼狈地翻倒在地上。
“快点,清道!”那人完全不顾倒了的人和物,狠狠将摊子往外踢,众人怒目,却不敢言。
“你有病啊!”秦安悦咬牙将脸上的菜抹下去,冷冷抬头,看到一排侍卫,齐齐整整的甲胄加身,威风凛凛。
那个侍卫本已往前去了,忽听见有人骂他,不可思议地回过头来,按在腰间配刀上的手动了动,好像随时都要出鞘动手。
“你说什么?”他怒目圆瞪。
“她让我快点!”秦安悦还未说话,身旁突然有人将她按住,连声赔笑道,“官爷,您听岔了。”
“我听见你在骂我?”那人不搭茬,直勾勾朝秦安悦发难。
秦安悦看了看他,脸上忽绽开一个灿烂的笑:“怎么会呢?官爷,贵人要到了。”
见秦安悦服软,他冷哼一声,转身朝路中间单膝跪倒,特意往后挪了挪,将秦安悦已收拾好的摊子挤得一片狼藉。
秦安悦与旁人一起站起来,安静立于官兵身后,垂眸盯着面前的土地,不敢乱看。
马车轧轧声越发清晰,垂着眸能看到那漂亮的车轮了,秦安悦突然往前一挪,狠狠踩在那官兵脚腕上。裙子一挡,外头完全看不出异样。
官兵低垂的眼睛突然圆瞪,死死咬着牙忍着痛。踩他的脚用力捻了捻,疼得他大汗淋漓,紧攥的拳在身侧隐隐发抖,他却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秦安悦挑了挑眉,微微勾唇,脚下又用力了些。
她料到这人不敢在贵人马车前失仪,打算狠踩一脚悄咪咪跑掉,等马车走了这侍卫站起来她早跑到九霄云外了。
仗势欺人?谁还不会呢?
秦安悦踩过瘾了,琢磨着马车要走过了,她放松脚准备悄无声息地偷摸溜掉。
“等等。”马车里突然传出漫不经心的声音,是位女子,慵懒又随意。
窗帘被掀开,里面的人往外看了一眼。
周围人好似连呼吸都放轻了一般,秦安悦搞不清状况,不敢轻举妄动。
半晌不见动静,她小心翼翼地抬了抬眼,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秦安悦的心猛然攥紧,又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化了妆,江铭翰应该认不出她。
果然,马上的江铭翰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双腿轻夹,大马缓慢挪到车前面去了。
车上的女人放下帘子,似是随口问道:“刚有人坏了百姓的东西?”
秦安悦低垂的眼眸连连眨动,心跳有些快。
跪着的官兵已是汗流浃背,抖得不成样子,想辩解又不敢贸然开口。
“回殿下,是属下御下不严。”马车旁护着的人躬身告罪。
“御下不严?”女人笑了笑,“赵将军,我听人说军中最要紧的就是军纪严明呐。”
江铭翰哼笑一声,暗骂一声小心眼。他不就借口军纪严明不能提前脱队回京迟了几日嘛,逮着机会就说。
赵将军汗颜,忙叩首在地:“属下失职,请殿下降罪!”
女人不说话,所有人都紧绷着一颗心,鸦雀无声,自然要除却有些不明厉害的秦安悦和高马上坐得安稳的江铭翰。
得了指示,马车又缓缓往前走,女人随意的声音传出马车,落在人群中:“杀了吧。”
秦安悦大脑懵了一下,对这个指令感觉有些陌生。
前面的官兵瞬间瘫软,无力地往旁一到,压住了秦安悦裙子,她才恍然反应过来是有人要死了。
她皱着眉,想开口说点什么,可周围所有人都低头沉默着,似害怕又似习惯。
直到那马车走出了近十米,两个官兵过来要拖走那人,她才梦醒般叫道:“等一下。”
官兵们惊讶地望向她,她周围的人只觉汗毛都立起来了,忙缩着头降低存在,恨不得离她远远地。
仪仗停了,江铭翰亦勒马回头,似乎在等她说话。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喊出来的刹那她就清醒了,这是一个权力掌人生死的时代,是一个随口定人命运的时代。
修长的手指掀开帘子一角,立刻有人上前附耳倾听,而后问道:“可是这人坏了姑娘财物?姑娘可告知布城司赔偿。”
秦安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片澈亮:“殿下,草民斗胆,觉得此人罪不至死。”
“哦?”车里传出轻笑,“给孤一个理由,孤可以放了他。”
“救救我……”
秦安悦低头,看到那官兵被两人架着依然瘫坐在地上,梦魇一般喃喃自语,一双眼睛一错不错地望着她。
沉默了下,她山前跨过一摊子烂菜,走到路中间,跪下拜倒:“草民先拜谢殿下以民为本、替民惩恶!”
这是她穿越来的第一跪,为救一个欺负了她的人。
等待了下,没有听到回应,她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声音有些沉闷:“殿下,五常以仁为先,广施仁爱与天下,则天下归心。过分的苛责会让百姓心生恐惧与怨念,致使民心不顺、皇威难存。”
马车里传出淡淡的笑声:“你的意思是,孤为民惩恶反而会失民心?”
秦安悦抿了抿唇:“惩戒当与罪孽匹配,此人苛待百姓,目中无人,但并非十恶不赦之罪,惩戒即可,死罪……重了。”
“他欺压百姓,倘若不死,便是孤放任。若旁人效仿,或官威更甚,百姓如何得以安生?”女人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随意得好似谈论天气,“孤在此杀一而儆百,绝了此等事,有何不可?”
“殿下今日杀一,明日便有人心存侥幸在此作案。可定律法,以犯罪严重程度判刑,或罚款或羁押,或累及亲人,纳入国法,按律判处。”
秦安悦盯着袖口上一朵花看,在现代时她总幻想若出现一次危险,她舍身而出救了旁人,那真是死的漂亮,没想到如今这事要实现了,她有些怕,又有点激动。
女子朗笑,叫人转过马车,掀开帘子看向匍匐的秦安悦:“好一个按律判处,那便将此人交给刑部。”
旁边有人应了,拖着那名官兵下去。
“多谢殿下宅心仁厚!”秦安悦长长舒了口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脚有些发软。
“小姑娘,你知不知道律法中有一条以皇室为尊,皇室之人有任意惩处的权力。”淡淡的声音似含有笑意,却叫人不寒而栗,“孤是否能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秦安悦咽了咽口水,脑子刚刚放松了,一时有些紧张不起来,没有想到破局之法,反而出现一堆电视剧情节,非常希望有个高喊“刀下留人”的英雄出现。
这英雄还真就出现了,江铭翰轻笑一声,打破了僵住的气氛:“母亲。”
女人转头瞥了眼她,笑着坐回马车,挥挥手让继续走。
直到仪仗瞧不见了,众人方开始窃窃私语,街道再次活络起来。
有几个人匆匆去扶秦安悦,叹着气道:“你这又是何苦呢?为了一个恶人险些连自己都搭上了。”
“哎呦,我有点腿软,慢点慢点。”秦安悦颤巍巍被扶起来靠在墙上,看着又开始忙碌起来的百姓,心中五味杂陈。
这终究是一个权力决定一切的世界。她敢上前,是因为她是靖国公的重孙女,是秦家的千金。最后若那位殿下死抓着不放,亮出身份也能有几分专机。
她此次安然脱身,也是因江铭翰出声拦了一把,又是身份使然。
“你可真英勇啊!”一人靠在她旁边,正是方才帮她骗官兵的人,“连说一不二的长公主都敢拦,那可是有名的雷霆手段,朝堂上都很少有人敢直面反对。”
“看出来了,说杀就杀啊!”秦安悦长叹了口气,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不过是上位者的手段罢了。”那人嗤笑,秦安悦转过脸看了眼,看到一张算不得多干净的脸笑着道,“在这么多人面前杀欺压百姓之人,让众人赞扬她心怀臣民,收买人心。”
秦安悦没说话,看向前方。是否是收买人心的手段她看不透,但为百姓出头也是真,就是激进了些,真是个雷霆般的摄政长公主。
瞧不见身后的街坊了,苏念兮又掀开帘子看向江铭翰,漫不经心道:“怕我杀了?”
“你吓唬人一个小姑娘有什么意思?”江铭翰在马上摇摇晃晃,随口答话。
“吓不着你,还不能吓别人?你又怎知我在吓她?”苏念兮哼了声,放下帘子的同时问道,“回哪儿?”
江铭翰沉默了下,郁闷:“你们俩就不能待一个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