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渡 第6章 经年

戚骁感觉到周围的环境有些不同。

唐家内院中本来养着三尾锦鲤的清池不见了，反倒是多出了一片空地。

空地上不置一物，周围却不闲着，斧钺钩叉、刀枪剑戟无不齐全不说，角落里甚至还蹲着几个家丁，浑身绑满树杈子，一副我不动我是就花花草草的样子。

这场景，十分眼熟。

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鬟忽地出现在了戚骁的视线里，她提溜着自己鹅黄色的小裙儿正沿着院中卵石铺的小道一溜小跑。

小丫鬟似是要去禀告些什么，慌慌忙忙地跑过戚骁的身边，却没注意到脚下的一块凸起来的卵石。小丫鬟惊的轻轻“啊”了一声，眼看着就要摔倒。

戚骁下意识伸手去扶。

然而在戚骁拎住她后脖领子的一瞬间，小丫鬟的鹅黄小领却乍然穿过了他的手。

他扶了个寂寞。

倒也是能确定了，现在他真的是身处幻境，或者单纯的一场梦。

——穿越都穿两次了，感想都够写个五十万字了，这点迷蒙东西对戚骁，还真就不能算个事儿。

他知道自己刚才是吐血吐昏过去了，一下子身处于此，并不慌张。也是因为这个院子他实在熟悉的很，是戚府的院子。

戚骁想叹一口气，可是他最近叹的气实在是多——一个人叹气太多总是会变傻的。

院子里的家丁还在称职的充当着花花草草，戚骁环视了一圈，正觉得没什么特殊的，一个古怪的念头却猛然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戚骁脚步急急一转，向着丫鬟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如果他没有估算错小丫鬟年龄的话，这个时候他正可以看见两个人。

更准确的说，是两个小孩儿。

现在的戚骁更像是其他时空里偷渡过来的一缕冤魂，走路连飞带飘，几乎是心思电转间，他便出现在了戚府的朱色门口。

……人还没到。

戚冤魂装模作样地喘了一口气，背倚门边，满心期待的候着。

可不过须臾，戚府大门的那抹朱红却越来越浸他眼，戚骁目不斜视地往一边躲，那抹朱红就大大方方地跟着他一起挪。

戚骁：“……”

终究是逃不过，那点快碎成渣滓的童年记忆仍不可挡地冲进他的脑子——

*

戚府的大门本来是当今圣上景帝御赐的金匾朱门，门向外开，直冲大街，辣眼的跟这一条街都格格不入。

当时又赶上西域的安息国敬献了两头雌雄狮，景帝喜欢，叫石匠照着样子雕了数对，让戚老太爷先带着四五岁的小戚骁去选一对带回去镇宅。

戚老太爷人虽然不傻，却忠诚的紧，即使知道这是景帝在给他下套，也准备死了心的往里钻。

但谁都没想到，当年的小戚骁一到了御花园，先撒了欢的围着石狮群跑，跑到最后竟抱着一张口一闭口的一对墨石雌雄石狮不撒手了。

戚老太爷脸都绿了，拎着小孙子的后脖领就往下拽，奈何这次不同往日，一向听话的小孙儿像是王八吃了秤砣，大有狮在他在，狮不在他不在的意思。

景帝问他：“戚家小子，你这般耍赖不怕孤生气？”

戚骁仗着自己是个小孩儿，也不拜他，搂着石狮脖子就说：“阿爷说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但这石狮子是圣上喜欢的，那我也要挑自己喜欢的！”

景帝问：“那你不怕把孤喜欢的给挑走？”

戚骁摇摇头：“圣上与我喜欢的不一样。”

景帝来了兴趣，问道：“那孤喜欢哪一对？”

戚骁向后指了指，指向的是一对白玉石狮，个头在狮群里不算大，白玉质地也不是最好，甚至连雕工都不是最精致的，只是造型上有所不同，乃是雄狮脚踏绣球，雌狮怀抱幼崽。

戚骁说：“这一对便是圣上喜欢的。”

景帝闻言哈哈大笑，摸着那一头雄狮的雕刻的鬓毛对着戚老太爷说，他养了一个好儿孙。

戚老太爷汗颜跪拜，把戚骁夹在胳膊窝，带着两头石狮子走了。

——再清醒的人也无法免俗，更何况彼时的戚骁正赶上穿越人士共通的中二期。

现代的和谐社会，一方面养的他颇多奇思妙想，另一方面就惯的他尤为天真无邪。

戚骁吁了口气，想着他当年选石狮的所谓讲究。

他们老戚家世世出将军代代掌兵权，当皇帝的动不动就要摆下一辙试探他们的忠心，这次让戚老太爷于众卿之前先挑石狮，一是把戚家架起来，二便是看戚老太爷有无功高自傲的意思。

戚老太爷先忠民后忠君，自然是不会骄傲自居，但旁的人就不一定会怎么想了。

景帝有口谕让戚老太爷先挑，便算是下了半道圣旨，戚老太爷先不先挑都会让景帝心中不爽。

小戚骁琢磨了下，干脆自己顶上——他先是用雷霆雨露卖了个乖，又指明了景帝心水儿的那对白玉石狮，这一下子，即表现了戚老太爷教得好，又表示了他是先替景帝丈量好了，再替自己选的墨石石狮。

墨石昂贵却不珍贵，这样既能彰显将军府的地位，却又不会太过招摇。

至于景帝喜欢的那对白玉石狮，原因非常简单，一是太和崇尚佛教，而在佛教之中，狮子是兽中之王，传说中佛诞生时更是由五百头白狮相迎，二是雄狮踩绣球本就表示着掌控国家社稷，母狮怀跑幼崽意为子运昌隆，这两个意象聚为一处，除了景帝，谁选谁倒霉。

从结果看来，戚家一个尚且垂髫的小孩儿都知道先为景帝考虑，那更何况是整个戚家呢，别人高不高兴暂且不论，景帝自是满意的不行。

——戚骁总自诩绝世的聪慧，这桩顶针大小的事儿，他自觉处理的甚是妥当。

但当年他被戚老太爷夹带走时，那老爷子还同装傻充楞的他讲了点别的。

戚老太爷没责备他，只道了他与戚骁的父亲都常年征战在外，戚骁既生为戚家男儿，藏锋虽为上上策，但锋芒毕露亦不是坏事，唯一要放在心里的是，他这尚不足双数的小小孩子，实在无需要为他这快花甲的老头子担事儿。

戚骁至今仍是有些感动——

而在如今这个如梦似幻的情景里，红门黑狮无不齐全，戚骁揉揉眉心，只嗟叹辣眼只有两个字，他可真不想再说第三次。

他靠着黑狮站着，努力消灭这段不算优良的记忆，也不知是不是朱门递来了奖赏，两个瓜娃子蓦然出现在他不算和善的眸中。

戚骁一怔，眸色瞬间柔和，他急迎两步。

是他和佛渡。

七小：我作为一名穿越人士，既有金手指，可能还是万人迷，我劝你们这些鱼唇的古人最好表惹我！

佛嘟嘟：呵，傻白甜。

戚老太爷：我孙子怎么聪明的有点傻呢？

祝各位除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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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