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座 第28章 第 28 章

“殿下，近来天气凉了，王嬷嬷怕您身子刚好，禁受不住风寒，特意让奴才拿了这件风氅来，请您务必穿上了”。

学堂院子里的桑树底下，心墨手里拿了一件玄色的风氅，不停地劝朱昭披上。

朱昭却没有理他，只是时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扫一下学堂的门口。

他看见杜家兄弟进来了，接着又看见他弟弟瑞王进来了，然后，过了很久，学堂门口都没有人。

朱昭的眼底，掠过了一丝焦急之色。

心墨自幼在朱昭身边伺候着，是朱昭肚子里的蛔虫，朱昭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都尽收眼底。

不过，心墨也深知自己的主子性格内敛，有什么心事从来不会宣诸于口，这个时候，自己若是自作聪明，说破他的心思，只会马屁拍在马腿上，到时候自己的屁股恐怕就得挨板子。

于是，他垂手而立，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清晨的太阳冉冉升起，将主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突然，学堂门口映出了一个少女的身影，朱昭精神一振，随即却脸现失望之色，原来，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杜府的二小姐风晴。

这时候，只听见夫子在学堂里叫：“人呢？是不是都到齐了”。

朱昭这才转回身，进了学堂。

心墨看着自己的主子背影，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他快步走到了下房，掀起了门帘。

只见下房里好热闹，瑞王亲随的小太监，杜家兄弟的书童，还有楚楚的贴身丫头谷雨，杜风晴的丫头小桃，全在下房里。众人围坐在一张大木桌边，大木桌的中间，当着一个大盘子，盘子里一大盘炒熟的五香瓜子，大家正嗑得热闹，也聊得热闹。

见心墨来了，林儿便招呼道：“心墨公公，快请坐，尝尝咱们府里的五香瓜子”。

心墨便捡了一张高脚圆凳坐了下来，伸手抓了一把瓜子，笑嘻嘻地道：“你们主子都来得挺早，小桃姑娘，我见你主子方才才进院子里，你怎么倒先来了”？

“我家小姐早到了，她定是路上丢了什么，没带我，就自己去找了”，小桃答道。

心墨点了点头：“怪不得，不过，这事还得怪你，没伺候好你家主子，这要是换了谷雨姑娘，人家就比你周到妥帖，主子丢了什么东西，她一准立刻就察觉了”。

谷雨忙道：“公公过奖了，我哪有那么仔细，不过我们家小姐倒是个精细人”。

“那可不是——”，心墨立刻顺着她的话茬说了下去：“前几日，我还看见晚晴小姐簪子上的一颗宝石掉了，楚楚小姐立刻就从桌子底下给她捡起来了”。

“说起来，我们小姐跟晚晴小姐也是真有缘分，十天里头，倒是有六天一起吃住”，谷雨笑嘻嘻地将一枚瓜子壳吐进了面前的小碟子里。

“主子交情好，奴才们的交情就不会差，你看我家殿下，跟杜家大爷交情好，我跟林儿好得就跟兄弟一样”，他冲林儿挤了挤眼，接着道：“你看你跟杜大小姐身边的小书，可不是好得形影不离吗？对了，小书呢？怎么这两天都不见她人影儿”？

“哎！别提了”，谷雨又伸手抓了一把瓜子：“这府里头的老太君说了，让大小姐不用来学堂上课了，这以后，我要想找小书玩，就只能去听雨轩找了”。

“是吗？这读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让读了，那二小姐不还在读吗”？心墨漫不经心的说。

“二小姐年纪还小，还可以待字闺中几年，大小姐可不一样了，她已经十六了，就快要说亲了，不学规矩能行吗”，一边默不作声的小桃说道。

“小桃，听你这样说，你们家大小姐是已经定好了人家，就快要出嫁了吗”？心墨决定八卦到底。

“说亲的是有，不过，老太太都还没同意，毕竟她是乡下长大的，还不懂咱们经常里太太小姐们相处的规矩礼仪。老太太就先让何嬷嬷教她学规矩，省得进了婆家门，什么也不懂，惹人笑话”，小桃眼见自己的主子经常与晚晴作对，心里也对晚晴充满了轻视，这一说，就开始收不住了。

这时候，谷雨忍不住看了小桃一眼，轻声道：“主子的事情，咱们还是少议论为妙”。

小桃这才闭口不言语了。

心墨心里却想，这个消息，到底该不该跟殿下说呢？

瞧着殿下好像很在意这杜大小姐来不来。不过，这份在意，究竟是男女之情，还是感恩之心，心墨可就摸不透了。

在太子殿下身边呆了那么多年，心墨是可以准确地体察到太子的情绪，可是，他心里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这他可真的猜不准。

就比方说，楚楚小姐对太子一往情深，心墨是老早就看出来的。可是太子殿下究竟喜不喜欢楚楚姑娘，心墨可就揣测不出来了。

你要说他喜欢楚楚小姐吧，可是又从来不找机会单独与楚楚小姐相对，也没有特别对楚楚小姐多说话。

你要说他不喜欢楚楚小姐吧，每次楚楚小姐找他说话，他好像也挺乐意说，也没见他私下里对楚楚小姐有什么不好的评价。

心墨忍不住挠了挠头，哎，算了，不猜了，回头侍候殿下用午膳的时候，跟他把这事给说了，再看殿下如何反应吧。

到了中午，心墨早领着小太监们将朱昭的午膳给摆好了。

心墨发现，殿下今天好像没什么食欲，只随便吃了几筷凉拌萝卜丝，就停了筷子，说声：“不吃了，倒茶来”！

心墨忙将早已沏好的浓茶端给了朱昭。

朱昭饭后有个习惯，就是要喝一会茶，出一会神。

心墨原本，就是打算在这个时间段里对太子说这件事。

“殿下，今日在下房，奴才听说了晚晴小姐的一些消息——”，心墨知道，太子殿下喜欢奴才们直来直去，最厌烦东宫里的人说话绕来绕去藏心眼，开门见山，太子殿下反而不会责怪。

说完这句话，他就留神观察殿下的神色。

果然，殿下拿着茶杯盖子的手顿了一下，脸上却毫无表情，淡淡地问：“哦？都听到了什么”？

“听说，晚晴小姐以后都不会来学堂读书了”。

朱昭的神情一滞，声音里带了明显的讶然：“这却是何缘故”？

“回殿下，听说是老太君想让她学学规矩，怕上学读书耽误她学规矩”。

朱昭放下茶杯：“她原是乡下出来的，老太君是她祖母，操心她学规矩的事情，也是人之常情”。

“奴才还听说——”说到这里，心墨顿了一下。

“有话你就直说，磨磨蹭蹭的作什么”！

见殿下拧起了眉头，心墨忙道：“说是晚晴小姐已经十六岁了，府里头有人来给她说亲，老太君见她在家里呆不久了，怕她不懂规矩礼仪被婆家笑话拿捏，所以才不让她进学堂了”。

说完，心墨又盯着太子看了一眼，只见殿下面色如常，只有像他这样心细如尘，并且对殿下极为了解的人，才发现，殿下握住茶杯的手，不知不觉加了力道。

心墨暗想，不会吧，这些年，皇后娘娘每年都在宫女举办群芳宴。京城里的贵女们，无不仰慕太子殿下的风采，也无一不肖想太子妃之位。

心墨见过许多京城贵女，生得都是花容月貌，在殿下面前使出种种手段花招，试图引起太子殿下的注意，最后都惹了个寂寞。就没见过太子认真看过那位贵女一眼。

有时候，心墨甚至会想，自家殿下会不会有断袖之癖，压根就不喜欢女人，可是也不对啊，东宫里那么多小太监，不乏俊美之辈，太子殿下根本就没看过一眼。

这晚晴小姐？难道真的入了殿下的心？还是因为她生得像梅妃娘娘？

心墨七岁就入宫当了太监，早就绝了对男女之事的念想，他不知道喜欢一个女人是什么滋味，也无从判断一个男人到底是如何表现，才算是喜欢一个女人。

不过，有一点心墨非常肯定了，那就是，杜家大小姐是自家殿下很在意的一个人。

朱昭看了心墨一眼，沉声道：“茶太浓了，你去重新沏一杯来”。

见心墨端了茶杯走了，朱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想起了母后赐给晚晴的那枚翡翠玉镯。

朱昭知道，那枚玉镯，不是普通的玉镯。

那是皇祖母赐给母后的，相当是皇室的传家宝，那么——母后将这玉镯赐给晚晴，是有想娶她做媳妇的意思吗？

不过，那玉镯赐给母后的时候，也是很随意的就赐了，并没有传了几代之类的，很确定那就是传家之物，说说不定母后就是随手赏给了晚晴，根本就没有别的意思。

到底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呢？

太子殿下忍不住用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这可真难猜，又不能主动去问母后。

这时候，心墨又端了一杯茶过来。

他伸手接过，立刻就揭开茶杯盖，喝了一口。

入口却觉得滚烫滚烫，他立刻将口里的茶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