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座 第10章 第 10 章

春天的听雨轩，院子里的葡萄架一片浓绿。

葡萄架下，有一张精巧的梨花木高几。晚晴坐在高几前的藤椅上，手里握着一卷书，人却在怔怔地出神。

翠屏端了一个细瓷茶盅过来，放在高几上：“这雀舌是我上午刚沏好的，很香，您尝尝”？

“姑姑，您说，何嬷嬷对我如何”？晚晴突然问道。

翠屏微微一怔：“她是老太君的人，又是看着您父亲长大的，您母亲在世的时候，待您母亲也甚好，我看，这些日子，她教导您也是尽心尽力的”。

晚晴又道：“姑姑，那我能跟她讨教如何讨得父亲的欢心吗”？

翠屏笑道：“当然可以，何嬷嬷不但深知老爷的性子，对老太君的性子也了然于胸”。

说到这里，主仆二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

彼此心里都明白，何嬷嬷虽然和蔼可亲，可到底是老太君那边的人，老太君对孙女的爱护，也有一个度。老太君心里也并不希望她跟自己的后妈较劲，闹得家宅不宁。

看出了晚晴的心思，翠屏轻声道：“南宁王府的财产实在是太多了，恐怕，就连老太君也舍不得都让您带走”。

“姑姑，我省得，咱们一步步来”。

翠屏道：“小姐，您一定要礼待何嬷嬷，只有老太君和老爷打心里维护您，您才有了可能夺回南宁王府的家产家产”。

晚晴拧起眉头：“家产我可以不在乎，可是，娘生前居然被一个通房欺负到了脸上，郁郁而终。还有，我怎么会莫名其妙被人拐走，这些，都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如此，我娘九泉之下，怎么会瞑目”？

翠屏点了点：“这个自然，我这就去叫何嬷嬷，咱们来拉拉家常”。

不一会，何嬷嬷就随着翠屏来到了葡萄架下。

晚晴让何嬷嬷坐下，就直接问：“嬷嬷，我想问问您，父亲和祖母平日里可有什么喜好”？

何嬷嬷笑道：“大小姐能这样问，想必也是知道自己终身会落在谁手里。说实话，您今年不小了，京城里像您这样年纪的闺秀，很多都定下亲事了”。

晚晴心里一惊。

何嬷嬷看出了她的惊诧：“大小姐，老太君之所以派奴婢来教您礼节仪态，就是因为您的岁数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她也想着给您说门当户对的好亲事，京城里的王公贵族的人家，没有不重礼仪的”。

这时候，翠屏在一边点头附和：“大小姐，您父族母族都是王公贵族，身份贵族，便是去应选太子妃，也是够资格的”。

“可是，嬷嬷，我还不想这么早定亲”。

何嬷嬷笑眯眯地道：“大小姐，您说得对，咱们不能那么早议亲。咱们得在府中多住些日子，在老太君和老爷面前多尽尽孝心。老太君和老爷一旦明白了您是个孝顺的，自然会对您的婚事更上心，这女儿家，婚姻可是一辈子的事，别看京城那么多王孙公子，可若想选个好的，嫁过去以后日子过得顺心的，可有的是门道”。

晚晴暗想，这何嬷嬷可真是个明白人啊。

她也知道自己需要讨好祖母和父亲。祖母对自己的情分不深，若是贸然说亲，她未必能真心为自己打算。所以，等过些日子，讨得祖母欢心，她自然就能为自己说一门好亲。

“大小姐，太太是您的继母，她也会为您的婚事操心的。我前日还听说，她身边的林瑞家的，在外面打听谁家有适龄未婚的公子呢”。何嬷嬷眯缝着眼睛说。

晚晴点了点头，算是彻底明白了何嬷嬷的提醒。

她轻轻揭开茶盅，闻着茶盅里的香气，心思有些纷乱。

胡氏这个时候，肯定是巴不得她立刻嫁人的，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多多留住南宁王府的财产。以祖母和父亲现在对自己的情分，肯定也不愿意自己带走大批嫁妆。

不行，当然不能让胡氏得逞。

想到这里，她便问：“嬷嬷，祖母平日里有什么喜好”？

“老太太平日里，就是一心向佛，最喜欢谈论佛经上的故事。她喜欢性子恬静的姑娘，像靖宁侯府府的楚楚小姐，也就是老太君的亲侄孙女，打小没了娘，性子又恬静，就是在我们老太君身边养大的，老太君可喜欢她了”。何嬷嬷缓缓道。

晚晴暗暗点头，何嬷嬷的话透露出两个信息，一个是祖母信佛，一个是祖母喜欢董楚楚。

楚楚？那一定是后花园里跟太子殿下说话的姑娘了，嗯，那姑娘看起来确实文静。

“嬷嬷，太子殿下为何经常在我们府里出没”？晚晴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何嬷嬷道：“当今圣上成年的儿子只有两位，那就是瑞王和太子殿下，只因我们府里的家塾，授课的是老爷的表叔王老太爷，而王老太爷是当世名儒，所以圣上就让太子和瑞王日日在我们府中读书了”。

“嬷嬷，学问再好的大儒，皇上要是召他进宫，他也非去不可，我看，这里面，应该有太后娘娘的意思吧”？翠屏问。

何嬷嬷笑道：“你说得没错，太子和瑞王与咱们家大爷二爷自幼一起读书，这是多大的体面，这当然是太后娘娘的意思，这也是杜门至大的荣耀，不但大爷二爷，就是老太君娘家的文举少爷，也都跟着一起来读书了”。

晚晴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然后便问“那我爹呢？嬷嬷，您说，怎么样才能孝敬到我爹爹，让他老人家开心”？

何嬷嬷认真看了晚晴一眼：“大小姐，想让你爹开心，再简单不过，你就多往你爹身边走动，让他经常看见你就成了”。

晚晴有些迷惑了。

看着晚晴迷惑的眼神，何嬷嬷瞥了一眼翠屏，语气中透露出明显的责备：“怎么，翠屏，你连这一点，都没跟小主子说”？

翠屏避开了何嬷嬷有些锋利的视线，垂下了头，脸上显出了一丝难堪。

“姑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翠屏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话。

何嬷嬷道：“你若真为小主子好，便不该瞒着她”。

翠屏低声道：“嬷嬷，还是您跟小主子说吧”。

“那我可就说了——”

何嬷嬷转过脸，对着晚晴：“大小姐，您也知道，桐大爷比您还要大一岁，当时太太还是个通房，对不对”？

晚晴急忙点头：“嬷嬷，此事我一直想不通，为何我娘亲能够容忍此事发生”？

“那是因为，你爹爹要拿此事，故意气你的娘亲”，何嬷嬷一字一顿地道。

“我爹为啥要气我娘亲”？晚晴越听越糊涂了。

何嬷嬷叹了口气：“十八年前，南宁王的独生女，郡主娘娘不但人生的貌美非常，还知书达理，满腹才华。而且，南宁王军功显赫，圣上对他非常倚重，郡主是他的独生女。谁若娶了郡主，就可得到南宁王府庞大的家产。要知道，光是平定广西叛党这一役，圣上可就赏赐了南宁王黄金二十万两，还有数不尽的珍珠宝贝。所以，小姐，您的母亲待字闺中的时候，可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的大红人，提亲的媒婆踏破了南宁王府的门槛。”

晚晴听得入了神，二十万两黄金，那可就是二百万两的白银啊，京城没几家的公侯府第能拿出那么多钱吧，怪不得都要去提亲了。

“可是，提亲的青年才俊无数，郡主娘娘却硬是一个也看不上，她心里——”

“嬷嬷，您说话可得知道轻重”!翠屏忍不住插嘴道。

何嬷嬷深深看了翠屏一眼，顿了一顿，方道：“大小姐，您的娘亲当时眼高于顶，立志非才子不嫁，可是，咱们这样的贵族人家的公子少爷们，能品行端正就不错了，又有几个肯用功读书的，虽有几个读书好的，可是样貌又不够清俊。因此，选来选去，郡主娘娘就没遇见一个合她心意的”。

听到这里，晚晴忍不住问道：“那她怎么会嫁给我爹了”？

何嬷嬷叹息道：“说起来，也是前世孽缘，我家世子爷——那会你爹还没有袭爵，世子爷偶遇了你娘亲，从那一刻起，你爹就茶不思饭不想，日日祈求老国公爷去南宁王府提亲”。

“那我爹爹应该是非常爱我娘的啊，怎么还会让一个通房欺负她呢”？晚晴实在不解。

“可是你娘亲一点也不爱你爹爹啊！大小姐，您可知道，我们老国公爷夫妇不知托人提了多少次亲，奈何郡主就是不愿意。当时的皇后娘娘和我们老太君是闺中密友，皇后娘娘亲自找南宁王妃做媒，说好听点是做媒，其实就是赐婚，只不过不想明面上逼迫他们家而已，这才促成了这门婚事”。何嬷嬷一口气说完以后，有点累，抚着胸口咳了两声。

晚晴急忙将自己的茶盅递过去：“嬷嬷，这杯茶我一口没动，您先用着”。

何嬷嬷喝了几口茶，平静了一会，才接着说：“俗话说，这强扭的瓜不甜。婚后，不管世子爷如何宠爱讨好你娘亲，可你娘亲就是对他冷冷淡淡。哎，我们家世子也生得英俊潇洒，文武双全，对她又是一心一意，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一天到晚对夫君没个笑脸。这时间一长，世子爷的心也就冷了，现在的太太对他又是温柔体贴，少年人心高气盛，他一赌气，就让她生下了儿子……”

听到这里，晚晴终于明白了，敢情，娘是那么的讨厌爹，而爹又是那么的爱娘。

说完故事以后，何嬷嬷就沉默了，大家谁也没有说话，只听得风吹得葡萄叶子沙沙的响。

过了好一会，翠屏方开口道：“嬷嬷，这么多年过去了，您就敢肯定，老爷心里，还有我们郡主”？

何嬷嬷嘿了一声：“老爷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这辈子，心里除了你家郡主，再没第二个人了，这些年，他也不曾忘却”。

“既然如此，那我们大小姐可就真的有胜算了”，翠屏的语气渐渐坚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