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竹叶翩翩飘落,奉清川执剑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唇角溢血,他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老者,强撑出最后一丝力气,抬剑横于胸前。
“哈哈哈,小子,都强弩之末了,何必作无用挣扎,本来老夫不想杀你,奈何你是云梦弟子,眼下,不杀也得杀了。”
奉清川急喘一声,盯着老者枯槁的面容:“你……咳咳,前辈与我云梦有何恩怨,为何要对云梦弟子赶尽杀绝?”
老者缓步来到奉清川身前,“恩怨?哼……恩怨可不少呢,云梦弟子该杀,而你也该死!”话说一半,老者猛然出剑,奉清川一直盯着他,岂能不察他出剑动作,但一场激斗下来,他早已力竭,即便看出老者的杀招,也无力躲避。
眼看老者乌黑的细剑,即将刺向奉清川的脖颈,忽而竹林风急,接着一道利箭穿林而来,“叮”的一声,正中老者的细剑。
老者急步后退,看着震颤不休的细剑,怒目看向利箭飞来的方向:“哪来的鼠辈,竟敢暗箭伤人,还不速速现身受死!”
回答老者的又是一道穿云箭,其箭来势汹汹,隐有山雨摧枯拉朽之势,老者巧身躲过,哪知那利箭接二连三,老者重哼一声,右手拄拐,往地上重重一震,左手挥剑,细剑如波浪一般扭动,将袭来的箭矢尽数击挡在地。
老者一边抵挡,一边盯着箭矢飞来的方向,忽而,他目露精光,左手剑锋微微一挑,“叮”的一下,飞来箭矢就被他重重弹了回去。
这返回的箭矢,其中蕴藏老者三成内力,箭矢穿林而过,呼啸的急风好似老者内心的怒火,将穿透过的竹叶,都灼烧出了一个拇指大的孔洞。
老者躲在竹柱后往林外观望,心中默默推算那反弹回去的箭矢距离,见冷箭停歇,心中笃定对方中招,便走出竹柱,得意笑道:“哼,只会暗箭伤人的小辈,不吃点教训,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老者说完,侧耳听了听,见对方还没动静,顿然恼怒,拄拐一动,飞身而起,往竹林外窜去,“喜欢藏头露尾是吗?老夫现在就抓你出来!”
老者刚跃上竹枝,一道白色身影突然从林间窜出,出剑挡住他去路,“前辈,你的对手是我。”
老者退到一株竹尖上,双眼阴翳的盯着站在竹林上的白衣少年,“你是何人?”说罢,低头看了一眼,已经半跪在地上咳血的奉清川,“你也是云梦弟子,那小子的师兄弟?”
白衣少年侧对老者,一轮残月刚刚攀山树梢,轻如水波的月光投影在白衣少年身上,衬得他身影冷傲又孤绝,他没有回答老者的问题,而是缓缓抬起手中剑,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剑刃沾染了月光之后,竟流动出一股似有若无的寒气。
老者看着白衣少年挥剑的气势,心中一凝,也缓缓摆出剑势,准备迎击。
“唰”的一下,白衣少年挥剑袭来,飘飞的衣?如翩翩振翅的蝶,而在这一刻,正对月光的他,终于让人看清了他的脸。
淡淡月光轻柔的洒在少年精致绝伦的脸上,那眉眼出挑得令人惊心动魄,而横亘在脸上的淡淡刀疤,就如同一幅绝美画卷上的裂纹,即便存在,也不影响整幅画的感官,同样也遮掩不住少年人绝世的容颜。
老者看到阮青枝真容的那一瞬,微微晃神,也就在愣神那一刻,阮青枝的剑刃,已经毫不留情的向他胸口袭来。
“叮叮”两声,在阮青枝的剑锋离老者胸口只有半寸之距时,老者却猛然出手,挥出细剑相抵,其速度之快,让人叹为观止。
“嘿,小子,如此相貌当真迷惑人,可惜了,好好一张脸就这般毁了,哼,容貌虽是不俗,但你出手未免有些趁人之危了吧?”
见老者出手,阮青枝立刻收剑,翻身回退,老者岂容他逃走,当即追击而去,“小子,一击不成便想走,哪有那么好的事!”
老者追至阮青枝身后,不想他突然侧身,猛然出剑,老者惊讶一瞬,扭身一躲,“小子,招式这般阴险,看来你的确不是云梦弟子。”老者说着,左手挥出细剑刺向阮青枝下肋,右手拐棍飞速抡向他下盘。
阮青枝冷眼看来,随即扫剑击挡老者的细剑,可作出对应的同时,便来不及应对老者的拐棍。但阮青枝早有计较,扫剑之时,他便微微扭身,露出后背,直面迎击老者的拐棍。
眼看阮青枝就要被老者狠厉一击打下竹林,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色身影极速飞来,铮的一声剑鸣,老者拐棍一击重重打在青衣少年的剑刃上。
看到突然冒出的青衣少年,老者豆眼一瞪,赶忙翻身退后几丈,没好气的开始喝骂:“好小子,居然有这么多帮手,哼,竟然这么喜欢管闲事,那老夫今日便让你们瞧瞧,多管闲事的下场!”说完老者便双手一展,左剑右棍,冲向两位少年。
“前辈如此抬爱,晚辈乐意至极。”谢离含笑对着老者拱手,接着看向身侧的阮青枝,关切询问:“青枝,你没事吧?”
阮青枝微微俯首,气息有些急,“没事,多谢七郎出手。”
见两少年人旁若无人的说着闲话,老者当即气不打一处来,瞪着谢离道:“小子,老夫若没猜错,你便是刚才射冷箭的鼠辈吧?”
谢离看向老者,唇角漾笑:“老前辈真是慧眼识珠,唤我小辈就好,鼠辈一词,在前辈面前还担不起。”
“果然是你,哼,趁现在还能嘴硬,那便容你多嘴硬几分,别到时候没机会嘴硬,作了泉下鬼,怪老夫狠辣不留情面!”
“多谢前辈提点,那晚辈就等着前辈赐教了。”
看着谢离一副谦逊有礼的模样,老者心中更是气闷,当即大喝一声,出剑袭来,“多说无益,小子,看招!”
谢离蹬足一跃,避开锋芒,同时回头与另一边的阮青枝道:“青枝,这位前辈功力不俗,即便我二人联手也不一定是对手,你多加小心。”
阮青枝点点头,正欲出剑,视线余光便瞧见一道冷芒向他袭来,原来老者冲向谢离是佯攻,他真正要出招的对象是自己。
阮青枝旋身跃起,剑刃一转,迎击老者的细如密雨的急攻,谢离见状,飞身冲来,出剑刺向老者后背,老者岂会不察,右手向后一推,一把拐棍甩得风生水起,都不用回头看,便将谢离的剑招尽数挡去。
“哈哈哈,两小子,就这点本事也想着救人,哼,敢与老夫作对的人,下场只会死的更惨,你们现在向老夫跪地求饶还来得及!”
阮青枝眉头轻蹙,老者攻势又凶又狠,正面应对的他,只能抵抗,根本分不出心思拆招,更没法还击。反观另一边的谢离,也被他的拐棍缠住,同样脱不开身,老者左剑右棍,对袭来的招式应对自如,如此绝技身手,也难怪他能说出那般狂妄自大的话。
就在阮青枝一筹莫展之际,忽地,谢离剑势变了,“咚”的一声,老者拐棍被谢离蓄力一剑,直接斩成两截,就在老者吃惊之刻,谢离提腕点剑,月光下,只见少年剑气乍起,几道凛冽剑光就直直穿透老者身体而过。
“噗”的一下,老者于竹林坠落,喷洒的血水如水雾,将附近绿竹染成了星星点点的斑纹。
阮青枝些许吃惊,愣了一会,随同谢离一起追至老者跌落的地方。
竹林之外,客栈屋檐之上,站在三人,薄薰捧着一颗透红的桃,一边嚼一边道:“唔……小谢离这一剑当真使得漂亮,连我都忍不住想为他鼓掌了。”
池鸢望着竹林中的老者,眸光一动,似瞧出了什么。
相星竹站在翘檐一角,双手环胸,视线全程追随阮青枝而动,当见谢离使出的那一招,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神色,随后,他看向竹林中的阮青枝,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竹林之中,老者背靠一株粗大的竹柱,半躬身,一手拄着半截残棍,一手执剑,低垂头的同时,目光牢牢锁定向他不断靠近的两位少年。
“咳……”老者咳嗽一阵,接着低头吐了一大口淤血,他伸出黝黑布满污泥的手,捂着左胸褴褛碎布的破旧短衫,细密的血珠从他黑手缝隙中沁出,一红一黑,煞是显眼。
“咳咳……”好一阵老者才平缓了内息,抬头看着谢离道:“好,好小子……居然藏了一手,咳咳……老夫还真是看走了眼,你竟有如此功力,咳咳……不错,很不错,英雄出少年,你能伤得老夫,已胜过那少年榜诸多英才了,咳咳……老夫吃你一招,咳咳,不冤……不冤。”
谢离走到老者一丈开外,拱手笑道:“不敢,前辈仅凭一人应对我们二人,如此实力,晚辈心服口服,能伤得前辈,实属晚辈一时侥幸。”
“咳咳……夸你一句,倒还得意上了。”老者眯着眼睛细细打量谢离,神情似在回忆谢离方才的剑招,忽而,老者双眼一瞪,直勾勾看着谢离道:“你,你方才使的那一剑,是不是叫青云十八式?”
谢离笑容一顿,认真端量老者,“前辈……如何知晓?”
老者听言,神情更是震惊,拄拐的手有些抖:“你,你难道是宋青云的徒弟?”
谢离瞬然敛了笑,“原来前辈认识师叔。”
“师叔,宋青云是你师叔,那你师父是谁?”老者急声追问。
谢离脸色微沉,不再回答老者的问题。
见谢离沉默,老者犹自思虑片刻,月光沉静,打在竹林中,投影三人倒影,突然一阵风,将竹林堆积的竹叶吹起,低头想事情的阮青枝,也刚好看见地上倒影缓缓抬起的手。
“七郎小心!”阮青枝出手推开谢离,随即出手,将老者袭来的细剑挡开。
“哈哈哈哈,小子,你们终归是太年轻气盛,不趁老夫气虚之时追击,偏偏要等老夫恢复功力出手,哼,既如此,老夫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老者大笑着拔地而起,将手中残杖向林中二人抛去,阮青枝侧身一躲,谢离也点足飞退。
“轰”的一声巨响,竹叶翩飞,山石震颤,老者的残杖深深插入地下三尺,震出的余波使得整个竹林都跟着颤动不休。
老者踩着一截竹枝,右手执细剑,一提一勾间,剑锋在空中摆出几道繁复的剑招,不等两人看清,老者投身一跃,冲向二人。
老者俯冲而来,其势迅猛,如追云逐电,“当当”两声,阮青枝已与他交上手,但右手使剑的老者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挥出的力道更是让阮青枝节节败退,不过阮青枝轻功身法极妙,虽被老者狂厉追击,但也有逃脱的余地。
老者见阮青枝实在灵活,便不与他多作纠缠,扭头便去找谢离的麻烦,“小子,刚才吃你一剑,是老夫大意,管你是谁的徒弟,今日,老夫非得让你付出代价不可!”
望着直逼面门的剑势,谢离屈身急退几步,摆开剑势,引气渡剑,冲身迎击。
老者身形极其诡异,剑招迅猛,威力十足,一道剑光贴着谢离耳侧划过,“轰隆”一声,一旁的山石就炸开了一个大洞。
谢离剑出游龙,蹁跹竹叶随他剑锋飞舞,在巧身躲过老者一剑后,谢离翻身跃上竹枝,接着右腿勾住竹柱,俯身向下,挑剑袭向老者。
老者呼喝一声,一剑斩断谢离盘住的竹柱,在谢离转挪的一瞬,身形一闪,细剑已然贴近他脖颈。
“七郎!”
被老者剑气逼到一边的阮青枝急声呐喊,但那剑锋离谢离脖颈已不足三寸之地,他即便拼死赶去,也远远不及。
谢离望着身前贴近的冷芒,神情异常平静,就在这时,一道细长的藤蔓突然从老者背后探出,唰的一下,死死缠住老者的细剑。
老者吃惊片刻,震剑欲弹,但那藤蔓好似活物一般,不仅将他的剑越缠越紧,还将他手臂缠缚交叠,半息之间便让他不得动弹。
“哈哈哈哈,这回该轮到本姑娘大笑了吧,哈哈哈哈,老东西,敢伤小谢离性命,也不知是谁借你的狗胆!”
老者看着从林间飞出的绿衣少女,看着她的双眼在冷清的月光下发出的淡淡幽光,顿然身子一僵,嘴巴颤动得话都说不出来。
薄薰落地后,第一时间询问谢离安危:“小谢离,你没事吧?”
谢离靠着竹柱,微微喘气,“没,没事,多谢。”
薄薰双手环胸,得意道:“哼,跟我还谢什么,要不是主人说,你实战太少,只能在危难之刻爆发潜能,不然,我早就出手,制服这不知死活的老头了!”
薄薰说完,微微勾动手指,霎时,缠缚老者的藤蔓,瞬间包裹住老者全身,他的细剑也被剥离而出,被藤蔓托举着送到薄薰面前。
薄薰瞅了几眼老者乌黑的细剑,轻声一哼,摆手间,藤蔓便将老者的剑随意抛到地上。
一旁的阮青枝看到这一幕,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思议,见薄薰视线扫来,当即扭开脸,不再好奇探视。
薄薰看出阮青枝的小心思,唇角一勾,提步走向老者。
此刻的老者已完全被薄薰诡异的术法吓呆了,他瞪大眼看着薄薰,满脸褶子胡乱扭动,嘴里也不断呓语:“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直到走近,薄薰才听清老者嘴里含糊不清的话,当即大笑,瞅着老者道:“我既不是人也不是鬼,我是专门来收拾你这老匹夫的神仙,如何,是不是怕了?”
老者满脸恐惧,眼睛不受控制的被薄薰一对幽绿发光的眼睛吸引,可越看,他内心的恐惧便越是无限放大。
“嗯?你这老头,气息为何这般熟悉?”薄薰突然凑近老者脸,嗅闻不断。
看着薄薰贴近的脸,老者瞬然惊惧,浑浊的眼球颤动不止。
“你,原来是你,你这个贪吃的老头,哼,没想到吧,居然又落到我手上了!”薄薰提起老者的衣领,一阵怒喝。
谢离好奇问:“薄薰,你认识他?”
“小谢离,你记性怎的这般差,你忘了,在九龙镇上,你给这老头一大堆吃食,转眼,这老头便和孟三刀打了起来,之后,我们从万寿庄回来,路上又遇到这老头,我一时疏忽让他跑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在这里撞上了。”
谢离闻言走近,看着老者污泥遍布的脸,细细辨认一番,终于认出:“果真是你,你是钱驼子?”
薄薰恍然点头:“喔,是哦,那个寒徽却,好像与我说过这老头的名字。”
见身份被人识破,钱驼子怔愣片刻,随即压下恐惧,对着月光打量薄薰的脸,方才薄薰出场时,夜色太暗,加之她绿眼的诡异光芒,很容易让人忽略她的模样,一经认出,钱驼子内心还是恐惧不已,同时暗自后悔,之前不该惹这姑奶奶。
“哟,这是认出我来了?”瞧见钱驼子神情变化,薄薰笑问道。
钱驼子全身被藤蔓紧缚,只有头颅能动,他恐惧得说不出来话,只能作点头之举。
“嗯~”薄薰笑得眸中幽光闪动,她上下打量钱驼子,啧声不断,“真是瞧不出来,你竟有这般本事,看来之前,你与孟三刀一战,确实没使出全力,不过……”薄薰话锋一转,看钱驼子的眼神也冷了一分,“不过,我倒是没瞧出,你竟是这般狠厉的角色,明明偷了人家的玉佩,却将人家师兄弟尽数击伤,如此还不算,还想害小谢离性命,你说,我该如何惩罚你呢?”
钱驼子身子一软,本能想给薄薰下跪求饶,但藤蔓将他箍在原地,哪有动弹的机会。
“……姑奶奶,姑奶奶饶命,小人知错,随,随你惩戒……”几句细碎如蚊子叫的声音从钱驼子嘴里蹦出。
薄薰呵呵一笑,挥手散去束缚他的藤蔓,钱驼子当即虚软倒地,“叮”的一声脆响,一串精巧贵气的玉佩从他袖中滑落。
谢离看到地上那串玉佩,神色微变,当即转头看向林中另一边,扶着奉清川走来的桓枕夷,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