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月集 第356章 云山苍茫（5）

雷光一闪，将池鸢湿透的帷帽照得雪白，“不错，是我。”

桑柔看着帷帽后的脸，声音不再冰冷：“素闻鬼笛仙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惊才绝艳，桑柔，受教了。”

桑柔退后几步，向池鸢俯首行礼，“时间仓促，桑柔还有要务在身，池姑娘，我们改日再叙。”说完，身形一动，转眼便消失在雷雨之中。

一个黑衣人从远处飞来，扶起慊溯背在背上，跟着大部队一起朝着桑柔离开的方向遁走。

见所有人都走了，薄薰才挪步走过来，“主人……您认识那老头？”

“嗯，都是些陈年旧事，不值一提。”池鸢走向河滩，捡起地上的剑，一一挑开地上尸体的衣服。

“主人，我来我来！这点小事，哪还需您亲自动手……”薄薰扬手一挥，无数藤蔓从她掌心生出，朝溪流中的尸体涌去。

随后，薄薰捧着几块木牌和信物，献宝一样，双手奉给池鸢：“主人，您看，这木牌的图案好生熟悉呢！”

池鸢拿起木牌翻看，正面刻有刀剑，而背面却只有一个兽头图案，“你觉得哪里熟悉？”

“主人，您看这刀剑，和之前在落神山，搜尸体搜出的铜牌是一样的图案。”薄薰说着从芥子里找出那块铜牌拿给池鸢看，“主人，您瞧！”

池鸢扫了一眼，心中其实也猜到了答案，只是武林盟的人，为何被风雨楼的人盯上了？不对，风雨楼有时行事是受人雇佣，看来这一次的沐川之行可有得热闹瞧了。

“收好，回去了。”

“哦哦！”

第二日雨停，客栈大堂人满为患，来往皆着奔赴武林大会的江湖客，薄薰早早下来占了位置，她一个小姑娘霸占一张大桌子，十分引人注目，很快就有不长眼的家伙上去找茬。

“嘭”的一声，一个满脸横肉的刀疤汉子，将手里的大刀重重摔在薄薰桌前，薄薰抬头看他，他还鼻孔朝天，对她重重哼了一口气。

“滚开，姑奶奶不想大早上见血。”薄薰说完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同时还朝汉子翻了一个白眼。

汉子脸色一沉，瓮声瓮气道：“小丫头，别不识相，赶紧给老子闪开，不然……哼哼……”汉子没把话说完，他冲着薄薰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接着一招手，身后就多了几个膀大腰圆的扛刀壮汉。

薄薰懒洋洋的瞟了一眼，不屑的笑：“不然如何？”

汉子双眼一瞪，大力拍着桌子，敲得桌案的茶具都跟着跳了起来，“小丫头如此不识相，看来是没见过——啊啊啊啊！”汉子话说一半，突然惨叫出声，原来是薄薰突然出手，用一柄锋利的短匕，将汉子的手死死钉在桌面上。

汉子痛得面容扭曲，失声叫喊：“啊啊啊啊，愣，愣着作什么，啊啊啊，上啊，上啊啊啊，痛死老子了，啊啊啊痛痛痛！”

身边壮汉这才反应过来，提起刀就朝薄薰砍去，周围坐着的人赶忙散开，缩到一边等着看好戏。

当刀刃挥来的一瞬，薄薰轻轻抬手一挡，只闻“叮叮”几声刺响，刀刃如同撞在铜墙铁壁之上，下一刻，那明晃晃的刀刃就现出裂纹，还没坚持一会就碎了满地。

霎时，全场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薄薰，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神情。

四个壮汉看着手里剩下的刀柄，吓得浑身哆嗦，纷纷挪步往后退，他们是退了，可被薄薰钉死在桌上的汉子却没法退，薄薰还按着刀插着汉子的手，汉子一动，她便扭动刀刃，直惹得汉子惨叫不断。

“住嘴，再吵我就割掉你的舌头！”

薄薰一声令下，汉子顿然乖巧如绵羊，即便手上再痛，也咬牙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薄薰见汉子老实，轻手拔出短匕，哗的一下，一道血柱从汉子手背上窜出，薄薰嫌恶的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滚。

汉子捂着手，痛得龇牙咧嘴也不敢有半分不敬，他向薄薰连连躬身，灰溜溜地带着几个小弟，逃似的跑出了客栈。

事情已了，薄薰继续坐回位置上等着，但看到桌上的血痕，难免膈应，她想了想，大声喊道：“小二！”

“诶诶，来了客官，小的来了！”店小二飞一般的跑到薄薰身前，点头哈腰，态度恭敬十足，“客官，您有何吩咐吗？”

薄薰扫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桌案上的血，店小二立刻会意，赶忙拿出抹布，利落的清理，“客官，您还有何吩咐吗？”

“重新上壶热茶来，再让厨房准备准备，将店里最好的酒菜都端上来。”

“啊，好的好的，客官稍候，小的马上就为您去准备！”

“嗯。”薄薰满意的点点头，转头看向大堂其他地方，凡是她目光扫过之地，所有人都低垂头，不敢与她对视一眼，可在她转过视线之时，又忍不住小声议论刚才发生的事。

薄薰自然将那些议论都听进了耳朵，但她毫不在意，反而神情愉悦，得意至极。

不过这得意的劲，在看到池鸢下楼后，立马收敛，换成一副狗腿模样上前迎接，“主人，这边！”

大堂里的人纷纷看向角落的楼梯，十分好奇这小姑娘的主人是谁，毕竟仆人都这般厉害，那主人本事更是了不得了。

池鸢身后还跟着谢离三人，除开池鸢一身帷帽长袍朴素打扮，她身后的男子，无论外貌还是气质，皆是一个比一个的出彩，堂下众人都看愣了眼，纷纷说道，这三位面生的美貌男子是何来历。

“主人，饭食酒水都备好了，就等着您来。”

薄薰引着池鸢坐到临窗的位置，转头见其他三人都各自落座，神情微变，瘪瘪嘴，从隔壁桌搬来一个矮凳，乖巧坐到池鸢身旁。

饭菜一上桌，相星竹率先执了酒壶，给池鸢倒酒，“来，小姑娘，我敬你一杯。”

池鸢动也不动，抬眼看他：“无事献殷勤，说吧，有何事求我？”

相星竹低低一笑，挑眉看了阮青枝一眼，道：“小姑娘多虑了，我敬你，是感谢你当初救了青枝，若不是你，我也寻不到青枝，也不会有今日，大家同游江湖的缘分。”

“哼，我看你是巴不得不要见到我，这样，你就能更好的将青枝囚禁在你身边。”

“哈哈哈哈……”相星竹大笑出声，“小姑娘真是有意思，对，这种事我不是没想过，但是……”相星竹说着，目光温柔的转向阮青枝，“但为了青枝，我不会这样做，我曾发誓，如果还能与青枝重逢，我绝不会再做任何强迫他的事。”

“哼，如此感人肺腑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却平白觉得虚伪。”

阮青枝听着二人的对话，全程静默，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谢离就坐在一侧，察觉到，唤来小二，上了热茶，帮阮青枝替换掉杯里的酒。

“虚伪就虚伪吧，小姑娘不懂没事，只要青枝明白就好。”说完，相星竹转眸瞥了谢离一眼，唇角笑意微微收敛，似乎对他帮阮青枝换茶之举很不满。

谢离感受到了那一瞥目光，眉眼含笑，举起杯盏，大大方方给相星竹敬酒，“相星公子，来，谢离敬你一杯。”

相星竹神色一变，随即笑道：“好好，谢小公子，来，他们不喝酒，我们喝。”

一张桌子上，五个人都各怀心思，暗中揣测不断。

经过这两日的相处，薄薰也隐隐瞧出相星竹对阮青枝的企图，如今听了池鸢和相星竹的对话，当即确认，原来除了自己，他们都知晓此事，难怪昨夜，阮青枝非要和谢离挤一个屋子住。

“主人……”薄薰刚要给池鸢传音询问此事，突然，桌案上的盘碟一阵颤动，接着，客栈门外就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闪开，都闪开！”一队手持刀剑的威武壮汉，骑着高头大马从小镇外的浅滩上招摇而过，队伍最前首是一名年轻男子，他相貌平平，但脸上却有几道像似胭脂涂上去的红花，其花纹样式十分独特，远远瞧去煞是好看。

队伍之中有一人手执幡旗，迎面滚动的旗面上绘印着一副刀剑图样，正是昨夜池鸢捡到腰牌上的样式，他们是武林盟的人。

“是武林盟的人？”

“你看后面还有！”

“咦，武林盟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不知道呀，这么偏僻的山镇，他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们看，队伍最前面那位，是武林盟的大公子，沈莫！”

“沈莫，他来这里，是不是代表有什么大事发生？”

“不知道呀，走，大伙都跟出去瞧瞧热闹。”

一晃眼，客栈里大半食客都走光了，大家都跟着出去瞧热闹，店内只有角落几个位置还坐着人，其中当然包括池鸢他们这一桌。

池鸢看着窗外路过的那支队伍，在听到人群议论他名字时，神色明显顿了顿，沈莫……这个名字怎么像是在哪听过？

“有热闹瞧了。”相星竹放下杯盏，绕有兴趣的看向窗外，“青枝，你去不去？”

阮青枝别开脸，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模样，相星竹轻叹一口气没再说话，就在这时，池鸢突然起身，径直往外走去，薄薰赶忙追上，“主人，您去哪，等等，我也要去！”

小镇外，浅浅的河滩两岸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武林盟的大部队就停驻在浅水区，沈莫正指挥身边人，清点溪流中的尸体，当听到有人汇报，他们身份铭牌丢失后，脸色顿然难看起来。

“公子，十五队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他们伤处平整，刀口很深，基本一击毙命，依属下判断，对面多半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沈莫皱紧眉头，看向四面围聚的人群，压低声音道：“杀手？什么杀手敢对武林盟不敬？”

护卫顿了顿，俯首道：“公子，您忘了，上回在落神山，扰乱我们计划的，就是风雨楼。”

“风雨楼……”沈莫微微眯眼，随即轻哼一声，“你觉得，这些人是风雨楼的人杀的？”

护卫退后一步拱手道：“属下只是猜测，此事，还需公子您来凭断。”

沈莫没说话，他挥了挥手，护卫立马退下。

河岸竹林中，薄薰坐在池鸢相邻的竹枝上，身子跟着路过的风轻轻晃动，“主人，那小子好像猜到幕后黑手是谁了呢。”

池鸢看着沈莫，越看越觉得此人眼熟，“猜到便猜到，我倒是好奇，这风雨楼和武林盟究竟谁比较厉害。”

“当然是风雨楼更厉害了！”竹枝下一人高声回道，池鸢低头一瞧，原来是相星竹。

“你怎么来了？”

“当然也是来瞧热闹的。”

相星竹朝池鸢眨了眨眼，青蓝色的眼瞳在日光的折射下，闪耀着神秘的光泽。

池鸢视线一转，青翠竹林后现出谢离和阮青枝的身影，谢离笑着朝池鸢挥手，接着轻身一跃，飞上竹枝，看向远处的河滩。

“阿鸢，既来看热闹，也不等我。”阮青枝飞到池鸢身边，但一根竹枝无法承受两人的重量，他才上来，池鸢坐着的竹枝就发出轻微的断裂声，阮青枝脸色一变，跃到一旁的竹枝上站立。

“我哪知晓你要来。”

“没事，你不等我，我也能追上你。”阮青枝对着池鸢清浅一笑，随即将目光放到远处，“怎么死了这么多人，都是武林盟的人吗？”

“是啊青枝，死的都是武林盟的人。”相星竹笑着跃到阮青枝身旁的竹枝上，见他目光扫来，立即露出温柔笑意，“来的这群人也是武林盟的人，没想到武林盟的人消息这般灵通，这人刚死，他们就赶到了，难怪昨晚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动静，原来是武林盟的人在生事。”

阮青枝神色复杂的看了相星竹一眼，别开头，半句话都不想和他说。

“你方才说风雨楼的人更厉害，可有依据？”池鸢好奇追问相星竹。

相星竹正黯然伤神中，哪有心思回答池鸢的问题，“小姑娘，此事也算密谈，我现在没功夫和你说明，下回吧，等我心情好点再告诉你。”

池鸢微微气恼：“你……爱说不说，哼！”

“呵呵……”一阵轻柔的笑从池鸢身侧传来，池鸢转头，原来是谢离，见池鸢回头，谢离温声道：“罄月不必问他，此事我可以为你解惑。”

相星竹闻言转头看向谢离，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你知道？”池鸢有些纳闷，“你不是世家人吗，为何知道风雨楼的事？”

“看来，罄月对世家的误解有些深了。”谢离目光柔和的注视池鸢，无声的叹息从他唇角溢出，他望向远处的河岸，随后缓缓道：“风雨楼历来是为杀手组织，无论是江湖人，亦或是世家人，只要拿得出相应的报酬，风雨楼就会替他人解忧，你还记得江都楚氏一案么？那就是风雨楼受雇的手笔。”

池鸢怔了怔，随即点头，是了，这风雨楼背后的势力怕是跟世家脱不开关系。

谢离笑了笑，继续道：“相传风雨楼有几百年的历史，最开始，风雨楼便是一统江湖的地位，后来不知何原因退隐幕后，成为今日的风雨楼，而武林盟，不过是五十年前脱离九派控制的新欣势力，还没站稳脚跟，就着急立威，甚至都没弄清整个江湖，掩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势力部族，即便背后有人为他撑腰，风光的势头也不可能维系多久。”

“谢小公子连这些秘事都知晓，当真是出人意料。”相星竹满含深意的看着谢离，悠悠笑道：“谢小公子真是藏得深，不知还有没有，其他的，连我都不知晓的江湖秘事呢？”

谢离笑容和睦，端端平视相星竹，“该知道的谢离会知道，不该知道的，谢离也知道，比如，相星公子的身份，谢离知道得一清二楚。”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谢离，池鸢更是惊讶，她一直想知道相星竹的身份，之前问温倾泽，他却藏着不告诉她，没想到谢离居然知道，池鸢转念一想，谢离身为七族之人，想调查这些事不难，只是她从没想过，利用谢离的身份询查这些事罢了。

相星竹笑意蛊惑，双目直勾勾的盯着谢离，语气耐人寻味，“哦……谢小公子多多少少，让我都有些惊讶了。”

谢离神色淡然，平静回道：“相星公子过奖了，只要你不做出伤害罄月的事，关于你的身份，任何人我都不会说，包括罄月。”

“呵呵……谢小公子多虑了，我哪敢对小姑娘不利，她呀，厉害着呢，若是我们打起来，谁胜谁负还难定。”

“好，那就说定了。”谢离明白相星竹的意思，两人相视一笑，同时转开视线。

浅滩中，沈莫的人还在附近巡查线索，稍许，镇上又来了两队人马，皆是武林盟的人，沈莫调动这些人在全镇搜集可疑目标，虽猜疑是风雨楼的人做的，但也不会放过镇上每一个嫌疑人犯，此事明面上看是这样，但暗地里，武林盟的人显然有借此事，暗中寻查更隐秘之事的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