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吹起池鸢散开的青丝,她看着阴江雨,眸光渐冷,“你为何识得他?难道,你也是武林盟的人?”
阴江雨纤眉一挑,突然扭身贴向池鸢,然而还未靠近,一柄寒气森森的剑就指向她的脖颈,阴江雨反应也快,瞬间抽出短剑抵上,“诶~小姑娘莫动怒,若你当真以为奴家是武林盟的人,那也太冤枉人了……”
池鸢反问道:“难道你不是?”
阴江雨娇笑一声:“当然不是,武林盟是什么地方?奴家才不愿待在那种吃人之地呢……”
池鸢缓缓收剑,她知道阴江雨是个杀手,与风雨楼的人不同,如她这般行事随性的江湖杀手,无非是谁的雇金给的多就为谁办事,显然以她对武林盟的了解,大多执行的任务都与武林盟脱不开关系。
阴江雨瞅着池鸢冷冰冰的脸色,捂嘴笑道:“小姑娘别不信,像奴家这般逍遥自在过惯的人,又何必去找个地儿束缚自己,讨那些不痛快?”
“可你方才还找裴澜说要加入风雨楼。”
阴江雨笑着扭身依在树旁,伸手挑起一缕青丝在指尖盘绕,“嗯,这事确实作不得假,但我真是心甘情愿想加入风雨楼。”
池鸢疑惑:“为何?”
阴江雨嘴角扬起一抹肆意的笑,“为何……呵呵,小姑娘竟是没瞧出奴家对裴长老的心意吗?”说着,阴江雨的目光渐转向一旁的谢离,她眯眼细细打量谢离,眉眼之间流露的魅态好似要将他吞下,“哎呀,差点看走了眼,这位小公子生得真是风流俊朗,颇让奴家心动呢~”
谢离目光沉静,他与阴江雨对视一眼,随即移开视线。
池鸢眉头一蹙,提步挡在谢离身前:“你对裴澜有何心意?”
阴江雨瞅了池鸢一眼,娇声道:“小姑娘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哼~瞧瞧,你这般心切护着情郎,难道还猜不出奴家为何要追随裴长老?”
听到阴江雨的话,谢离眸光一动,悄悄看向池鸢,想看她是何反应,可池鸢的反应却异常平静,但说出来的话却逗得人直发笑,“情郎?什么情郎,他叫谢离不叫情郎。”
阴江雨讶然张大嘴,震惊的看着池鸢,但见谢离目光也落在池鸢身上又瞬间了然。
“哎,原来如此,无怪小姑娘不懂了……只是可惜了这位俊俏的小郎君,一颗真心皆系于你,可你却不解风情,如此情形,不正同奴家与裴长老的关系一样么……”
“我不懂什么了?”池鸢还欲追问,可阴江雨却卖关子不说了,“这些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小姑娘,等以后你总会懂的,奴家也只能言尽于此了。”阴江雨身子一转,轻身跃上树梢,“突然想起来有点事,小姑娘,奴家先走一步咯~”说完,几息间就跃出了众人视线。
池鸢也没在意阴江雨的去留,带着谢离薄薰继续往山下走,突然,山林上空传来一声嘹亮的鹰啼,薄薰抬首望去,“咦,这鹰隼怎么看着有几分眼熟!”
池鸢跟着瞧了一看,“这和风雨楼的那只鸟有什么区别?”
“主人,这区别可大着呢,您瞧,这鹰隼尾翼上的毛是绿色的,我真的见过它,但就是想不起来……”薄薰盯着鹰隼看了一会,突然脸色一变,察觉林中有人靠近。
来者动静不小,就连谢离都察觉到了,那人在林间快速狂奔,一路踩踏落叶,窸窣声不绝于耳,忽地,他猛然从一处树丛钻出,抬手一挥,程亮的剑刃直冲着众人斩来,谢离拔剑而上,与来人对了几招,等那人看清池鸢几人,赶忙收剑赔罪。
“薄薰姑娘,原来是你们啊!实在抱歉,差点将你们误以为是那贼人同伙!”康天雄摘下斗笠露出一脸的胡茬,冲着几人拱手赔笑。
薄薰认出他,跳着跑上前:“我就说这只鸟眼熟的紧,原来是你的追风。”
“是啊薄薰姑娘……”康天雄仰天对着鹰隼吹几声口哨,那只鹰隼回应了一声,振翅而起迎风远去,康天雄抬手抹了抹汗,随意问道:“薄薰姑娘,两位侠士,你们方才可见有人路过此地?”
薄薰眉头一蹙,“没人路过啊,你要找谁?”
未等康天雄回答,池鸢突然插话道:“你是何人,为何来此?”
康天雄笑容一顿,转身与池鸢对视,“姑娘真是健忘,上回我们还在江船上见过,我叫康天雄,还未请教姑娘和这位公子大名?”
池鸢冷声道:“我知道你叫康天雄,但我想问的是你的身份。”
康天雄神情一变,半天没说话像是很为难,薄薰见状笑着道:“别担心,我们不是坏人,对了,你还不知道我家主人是谁吧?我家主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鬼笛仙子!”
“鬼笛仙子?”康天雄吃了一惊,看池鸢的眼神从一开始的疑虑变成了尊崇,“原来阁下竟是鬼笛仙子池姑娘,啊……实在抱歉,在下之前冒犯之处,还请姑娘恕罪则个。”
“客套话不必多言,你究竟追踪何人来此,方才你出现就拔剑相对,还将我们误作贼人同伙,可是因何缘由?”
“这……”康天雄神色凝重,他犹豫了会才道:“是这样的,刚才追风探寻到贼人就在这树林中,在下心急一路追赶,没看清诸位就贸然出手,此事也怪在下鲁莽冲动,池姑娘,实在对不住!”
池鸢眸光一沉,鹰隼嗅觉远超于常人,它能追踪到此定有其缘由,但他们一路走来并未发现有人,不对,确实有一个人同他们接触了……想至此,池鸢心思一起,莫非康天雄追击的目标是阴江雨?难怪阴江雨突然离开,原来是察觉到了动静,不愧是一流杀手的直觉。
“你还没说你是何人?”
“啊!在下是天鹰门弟子,想必池姑娘也听说了,我们门主遇害之事,为了查清杀害门主的真凶,在下数月辗转多地,终于查出一些眉目,眼看就要抓住他,临了还是被那贼人给跑了。”
池鸢深思片刻,试探问道:“你要抓的人可是杀害天鹰门门主的人?”
康天雄愣了一下,摸着胡子道:“这……在下也不太确定,当日门主遇害时,有好几个人出逃,追风虽是记住了那些人的气味,但一一探寻下去,却发现那几人只是真凶抛出来的幌子,眼下线索就剩两个了,没成想紧要关头还跑了一个。”
听他这般说,池鸢基本可以肯定杀害天鹰门门主的人定是阴江雨了,不过杀人的虽是她,但幕后买凶之人就难说了,此事内情复杂,她可不想趟这浑水。
“原是这样,可能那贼人还藏在这山林中,你慢慢寻,我等就先告辞了。”
出了落神山,池鸢几人就搭上一位老伯的牛车返回江都城,历经一夜乱事,他们都有些疲倦,归途中谁都没说话,等快到城门口,他们拜谢老伯,又避开人群,绕远路从偏门进城,如此折腾实为避开城中各势力盯梢的耳目,特别是谢离,可不能让王齐两家发现他只身一人住在破落的小客栈中,不然那麻烦就没完没了了。
是夜,月光清清,池鸢靠坐在窗前打坐练功,忽地,窗外湖畔边似有一道身影匆匆掠过,薄薰被惊醒,探头去瞧,池鸢睁开眼道:“不必去追,若当真是冲着我来的,他迟早会现身。”
薄薰依言坐回椅子上,她看了一眼月亮,又歪头观着池鸢神情,嘴角一咧,笑着问:“主人,你说那康天雄要追的人是不是那个阴江雨呀?”
池鸢眸光转向她,“你竟是知道,为何当时不说?”
薄薰眨巴着大眼笑嘻嘻的道:“主人,我又不傻,您都没说,我哪敢说,而且,若是说出来了,康天雄肯定问个没完没了,那还不得被他烦死,哼,别人的事我不管,我只管主人的事,还有小谢离的事。”
池鸢笑了一声:“算你聪明。”
见池鸢露出笑容,薄薰心里大石终于落下,之前在落神山她哪见池鸢那般生气的,也不知触到主人哪根矛头……
两人说话间,窗外湖畔突然路过一顶精致软轿,抬轿小仆步履极缓,像是在抬着轿中人欣赏湖景一般,忽地,一道湖风将锦绣金帘吹开了一角,而那一角正对着池鸢客房的窗户,池鸢屋子没点灯,湖畔四周也是沉暗一片,但这不妨碍她能看清轿帘后露出的半张人脸,那人面白如玉,皮肤娇嫩,低头时,缀在耳上的一只鎏金翠玉耳坠划出一道耀眼的金芒。
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池鸢在心中默默断定道,不过,她还从未见过哪位女子有如此雅兴,居然三更半夜在湖畔流连,偏偏还在她住的客栈下停驻,莫非此人是故意为之?
不待池鸢深想,那软轿就吱呀吱呀地走远了,像是刻意来此,为的就是确认客房中是否有人一般。
天光见亮,池鸢结束打坐回床上休息,将将安歇半个上午,门就被小二敲响,薄薰不耐烦地前去开门,“一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歇息了?”
小二被薄薰怒声喝得脖子一仰差点坐到地上,他扒着门沿缓了缓,将袖中的信笺递给薄薰,“客,客官,不是小的有意打扰您休息,是有人托小的将这封信送来,嘿嘿,还请您见谅,见谅……”
“滚,别再来烦我!”薄薰接过信,啪的一声关了门,差一点就将小二的手给夹了,但薄薰可不管这些,拿着信就兴致勃勃地走到池鸢床前,“主人,有人给您送信!”
池鸢侧过身子看来,“是谁送的?”
薄薰低头瞧了瞧,“没写名字呢,不过这信笺倒是很好看,上面还印着花,咦……这信上的香味也好闻的很。”
池鸢坐起身,接过信打开看,才看一眼,她脸色就变了,薄薰察觉,贴身坐到床边,小心问道:“主人,是谁给您的信呀?”
池鸢神色不虞,“王安。”
“啊?王安?”薄薰惊讶一声,“他,他是怎么知道主人您住这里的?”说完忙将池鸢扔掉的信捡起来看,上面好多字她都不认识,但大概的意思她懂,无非是想邀自家主人见一面。
池鸢起身穿衣,“他在姑苏都能将我找出来,为何不能在江都将我查出来?”说罢,池鸢突然想起一事,记得秋玉彦曾说,他已将王安的探子清理了,那为何他还是能查到她的下落?还有昨夜轿中的神秘女子,现在想来极有可能是齐霜?若当真是齐霜,那王安能知道她在这里也就说得通了,王齐两家狼狈为奸,齐霜自然乐得卖他一个人情。
薄薰见池鸢穿好了衣裙,忙道:“主人,您要去见他?”
“当然要见,这个王安若是不去找他,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即便去了,他也奈何不得我,就当是去解闷了。”
“也对。”薄薰应了一声,赶忙走上前去给池鸢开门,出了门,见谢离房间没动静,薄薰便好奇的贴近门窗瞧了一眼,“这个小谢离,都日上三竿了还没起来!”
“别打扰谢离,凡人身体不比你我,走吧,你随我去就行。”
主仆二人才踏出客栈大门,一个小厮就恭身迎上前将她们引到街巷一角,巷前有株石榴树,时近夏初,满树的石榴树正含苞待放,而王安就站在石榴树下看着她。
“池姑娘,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王安惊喜的走上前,还不待靠近就被薄薰拦住,“你站住,只许在五步外与我家主人说话!”
王安抬手向薄薰行礼,“好久不见,薄薰姑娘。”薄薰哼了一声,转过脸不愿搭理他,王安也不生气,挪开步子痴痴看着池鸢,“池姑娘,你今日这身打扮可真美。”
日光下,池鸢一身红白相间的绣金长裙颇为闪人眼,经他一提,池鸢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物,近来她确实很少穿那身灰色法袍,倒不是因为这些衣物是流光君送的,而是她自己想换换衣物,图个新鲜有趣。
“你何时来的?为何知道我住这?”池鸢抬首,此地刚好能看见客栈北侧的窗户,而那边正是她的客房所在。
王安也随着池鸢的目光往客栈那边寻望,“得知你回城的消息,天一亮我就来了,真没想到池姑娘居然愿意来见我。”王安说着激动,步子也不自觉的朝她挪近,但薄薰可不会让他得逞,抬腿就是一脚,王安不躲不避挨了结实,他本是个练家子,吃薄薰这一脚自不在话下。
池鸢听言微微蹙眉,回城时她还刻意绕了远路,路上也并未发现有人追踪,看来此消息确实是齐霜告诉他的,不过齐霜为何能第一时间得知她回城了?这世上不可能有人能躲得开薄薰的灵识探查,除非是齐霜每日都遣人来客栈查看,又或者昨晚皆是一个巧合。
“看在你上次那般上道的份上,我便勉为其难的来见你了,就当还你一个人情,说吧,你的要求?”
王安眸色微变,扬眉笑道:“池姑娘说笑了,我岂敢对你有什么要求。”便是有,王安也不敢呀,毕竟此地可不是当初的姑苏,此地不仅有彦公子坐镇,还有谢离在一旁虎视眈眈,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当着彦公子的面对池鸢造次。
“哦?没有要求吗?那好,我回去了。”池鸢说完当真往客栈走,王安顿然急道:“等等,池姑娘!”
池鸢耐着性子回头,“你有何事,直言便是。”
看着池鸢眼里的冷光,王安怔了怔,随即恢复从容的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约姑娘明日此时此地,去瑶湖游船。”
“游船?”池鸢微微讶异,这家伙,好不容易想还他一回人情,就为了这点事。
王安笑容有些热切,“是啊,游船,若能与池姑娘坐同一艘船游湖,我这一生也差不多该满足了。”
池鸢纳闷不已:“为何是明日?”
王安笑容一顿,神情似有些难言,“就,就上次,不是与你说了嘛,我确实被族内下了禁足令,今日也是偷跑出来的,但从明日开始,这禁足令就解了,所以,我才能约池姑娘你一起光明正大的游湖!”
“哦,是这样啊……”池鸢唇角勾起一丝笑,“那明日齐屿可来?”
“齐屿?池姑娘为何突然提起他?”王安不解道。
池鸢唇角笑得意味不明,“哼,你们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来都来了,何不一块约出来见一见,正好省得他背后作些小动作。”
王安听言笑了一阵,“池姑娘还真是了解我,虽然我确实想对你做点什么,但……有那个人在,我肯定是不敢的。”
池鸢眸光渐深,疑声问道:“那个人是谁?”
王安笑而不语,但在池鸢逼视的目光下,不得不松了口,“那个人,池姑娘,你难道不心知肚明吗?”话虽说了,但他还在卖关子。
池鸢微微皱眉,莫非是指秋玉彦?他这么怕秋玉彦吗?可秋玉彦那么平易近人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好了,不与你多言了,不管你是从谁那得的消息知道我住这,下次若还敢随意打扰,我决不轻饶。”池鸢说完转身离去,薄薰赶忙跟上,临走前还回头对王安挥了挥拳头,扬声喝道:“听见没有,决不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