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您看我扮得像不像?”薄薰提着裙裾对着铜镜转了一圈,时而抬首瞪眼,时而掩唇浅笑,而后她又贴近铜镜,看着镜中倒映的那张脸,面露羞怯之色。
池鸢望着铜镜中挤眉弄眼的那张脸,神情颇为无奈:“好了,抓紧时间给我施法吧。”
“啊!好的主人。”薄薰转过身,那张脸竟与池鸢一模一样,但神情却比池鸢更加灵动活泼,薄薰走到池鸢身前,捂嘴偷笑一声,随即抬手凭空划出几道莹光,莹光散去,池鸢赫然变成了薄薰的样子。
看到这神奇一幕,谢离喝茶的动作微微顿住,目光流连在两人之间,她们虽是对换了模样,但谢离还是能一眼将池鸢认出,她模样虽变了,但气度神情却改变不了。
“如何?可瞧出破绽了?”池鸢突然转身询问谢离,谢离眸光落在池鸢身上静静打量,稍许才道:“只能说很像,不过……若是熟识你的人,必能发现端倪,但这世上不可能有人一模一样的人,所以,即便有所怀疑,也只当是错觉。”
“哪里不像了?”薄薰嘟囔了一句,又对着镜子模仿池鸢平日冷傲的神情,“小谢离,你看我学得多像?哼,再说不像,我就不演了,换你扮作主人去跟王安游湖!”
谢离落盏的手一抖,强行让自己镇定,“那还是算了,我怕我会忍不住揍他。”
“闲话少说,时辰不早了走吧。”池鸢一发话,两人立马老实闭嘴。
出了客栈大门,还是那条熟悉的石榴花巷道,王安和一干小厮在树下候着,听见脚步声回头,原是笑的脸,当见到身后跟来的谢离,脸上笑容当即就挂不住了。
“池姑娘,薄薰姑娘……”王安迎上前拱手行礼,最后才看向谢离,“谢七郎,你也来了?”
谢离摇扇浅笑:“怎么,我还不能来了?”
“来,自然能来,谢七郎愿意赏光,安某自是求之不得。”王安讪笑一声,挪了步子转向池鸢,“池姑娘,恭候多时了,快请!”
见王安用灼热的目光盯着自己,薄薰强忍不适,板着冷脸哼了一声,提步向湖岸走去,王安殷勤追在身后,丝毫没察觉异样。
一行人到了到了湖岸,却只有薄薰一人登上了王安的画舫,池鸢和薄薰则乘了旁边一艘小船,王安见状微微诧异,心中却止不住的高兴,心想正好甩开这两个碍事的,但面上还是要做足了客气,“薄薰姑娘,谢七郎,你们不随我们同船游湖吗?”
池鸢装作没听见,登了小船直接坐到船舱里不动了。谢离收了扇子,拱手客套道:“罄月说了,既是答应随你游湖,必然守约,不过,我却放心不下,所以乘小舟在一旁随行,还望王二公子莫要见怪。”
王安笑容一顿,“啊,原是这样,好好……瑶湖画舫不少,两位可千万别跟丢了。”说完扭头就让人赶紧开船。
薄薰登上画舫好奇四顾看了看,察觉王安从身后跟了过来,顿时冷了脸,装模作样的站在船头看风景,王安站在薄薰三步外,目光热切地盯视一会,终是忍不住靠了过去。
“池姑娘,外面风大,何不随我进去坐?”
薄薰撇了他一眼,目光落在湖岸的小船上,王安见她不说话,视线也随之跟了过去,湖岸那艘小舟才刚刚开始划动,而他的画舫早就离了岸,王安忍笑一阵,又开口道:“池姑娘,时近午时,我已安排人在里面摆了午膳,可否赏光,随我吃个便饭?”
薄薰耳朵一动,终于愿意转头看他,“行啊,刚好我有些饿了。”
王安神色一喜,还不待抬手相请,薄薰已经迫不及待地走进了内舱,王安抬首看着薄薰离去的背影微微错愕,但他也没多想,随手招来了一名小厮吩咐几句,就跟着进了画舫内舱。
王安这艘画舫极大,内舱分为外室和内室,外室就是寻常茶桌小榻之内的常见物什,内室则被重重纱帘掩着,依稀能看见里面摆着一张大床,西侧那头甚至还有一个洗浴的大木桶。
整艘画舫布置颇为华丽,除开墙上挂着的字画,室内摆的一应桌椅软榻皆是价值不菲的檀香木,更别论博古架上摆的那些珍奇玩意了。
这些东西在凡人眼里可能价值千金,但在薄薰眼里还不如草木来得精贵,好奇瞧了几眼后,薄薰就坐到东侧的圆桌边,看着一桌的美味珍馐暗自流口水。
王安挑帘进来,见薄薰已经落座,心中略略惊讶,“看来池姑娘的确是饿了,这些菜也放了好一会了,要不,我喊人换一桌热的来?”
“不必麻烦,冷着吃也不错。”薄薰已经忍不住动了筷子。
王安见了心生奇异,选了薄薰最近的位置坐下,抬手帮她夹菜,“池姑娘,来,你尝尝这个白龙曜,可是酥脆可口的紧。”
薄薰吃饭速度极快,还没等王安筷子伸来,她已经半碗菜下肚,面对王安殷勤的伺候,她也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如此可把王安乐坏了,为了摸出她的喜好,又吩咐人将远处的菜都端过来,他都要亲自夹给薄薰尝尝。
“池姑娘,如何?这道见风消,还有这道玉露团可是江南名菜,也是我最喜欢吃的,就是不知可合你口味?”
“嗯,还行!”薄薰吃得满嘴流油,可她忘了,现如今可是顶着池鸢那张脸,而池鸢何时有过如此粗俗的吃相,但美人毕竟是美人,再如何粗俗,落在某些人眼里,那也一样美丽动人。
“我喜欢这个,喏,就是这个,你全都夹给我!”薄薰说完不自觉地舔了舔唇角流下的肉汁。
王安看到这一幕,神情一怔,眸色渐渐转深,他不动声色的将凳子向薄薰那边挪动了寸许,抬手夹菜的动作也慢慢朝她靠近,“池姑娘,这些菜当真就这么好吃吗?”
薄薰头也不回:“当然好吃呀!”
“呵呵,看来真是十分好吃了,好吃到池姑娘从头到尾都不愿看我一眼……”王安说着探出身子,蓦然贴近薄薰,薄薰嚼肉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去。
两人对视瞬间,王安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他心底压抑的执念又悄悄萌芽,王安强压住心火冲薄薰笑得轻柔无害,“继续吃吧,我来帮你夹菜。”说着,半身越过薄薰,伸手去夹她左手边的菜。
薄薰似察觉出不对,抬袖抹了抹嘴,“不必了,我已经吃饱了。”
王安动作一顿,探回手时,刻意朝薄薰发顶贴去,此时薄薰可不再全顾着吃,察觉王安靠来的动作,当即挥手将他爪子拍飞,“忘了规矩不是?都说了让你离我五步远了!”
王安捂着被拍红的手,嗔怨地看着薄薰:“池姑娘,我不过是想帮你夹菜而已,何必这般动怒?还有,这句话应是薄薰那小丫头说的吧,我记得……你从来都不会待我这般无情的。”
薄薰眸光一动,嘴角挑起一丝笑:“呵……不待你无情,难道待你有情了?王安,我不过一时给了你好脸,可不是容许你得寸进尺的!”
薄薰此般神情此般言语可是像极池鸢,如此也把蠢蠢欲动的王安给震住了,他怔怔地看着薄薰,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池姑娘……你,你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我不就在这吗?”薄薰扭身瞪着王安,心中也是不断打鼓,没想到王安这小子竟能看出破绽。
“啊,是是是,池姑娘一直都在,是我看走了眼。”王安干笑一声,心底那丝怀疑也彻底烟消云散。
薄薰哼了一声,起身走到西窗处眺望远处的游船,看了半响不见主人乘的小船,不禁心中有些纳闷。
“池姑娘是在找谢七郎吗?”王安走到薄薰身侧,微微低头笑望着她。
薄薰赶忙挪开步子,看都不想看他,“找他做什么,我不过随意看看风景罢了。”
面对薄薰的冷脸,王安却越发高兴,毕竟这才是他与池鸢相处的常态,之前吃饭时好说话的状态让他十分不适应,心觉还是冷冰冰的好。
王安望着薄薰清傲的侧脸,斟酌了一会,终于开始了正题,“池姑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不知该不该问你?”
薄薰眸光扫来:“有话直说,不要扭扭捏捏。”
王安清咳一声,正色道:“就是之前你找我讨要墨涵妹妹的事,可否与我说一下缘由?”
薄薰傲慢地抬起下巴:“这是我的事,与你何干?知道不该问的就别问!”
王安霎时闭嘴,眉眼却荡开了笑意,“好,池姑娘既如此说,那我也不过问了,池姑娘,来,坐下说话。”
薄薰依言坐下,目光却转向窗外,王安坐在对侧看着她,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突然,薄薰眼中闪过一丝幽光,随即她转头看向王安,“对了,昨日不是说让你将齐屿也叫出来的,他人呢?”
“原来池姑娘还记得这事,放心,齐屿马上就到。”王安说完招来一名小厮询问几句,随后又唤人上茶。
薄薰看着端上来的热茶,眉角微蹙,目光落向饭桌上的酒壶,“我不喝茶,我要喝酒!”
王安听了神情微微诧异,“池姑娘还会喝酒?”
“谁说我不会喝酒了?”
“没有没有,只是太过惊讶而已。”王安赶忙起身亲自将酒壶端过来,弃了茶具上了酒杯,颇为殷切的给薄薰斟满,“池姑娘,来,我敬你一杯。”
薄薰岂会搭理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王安看着薄薰将那杯酒喝尽,脸上笑容渐深,待薄薰落盏,他抬手又斟满,薄薰不疑有他,接连被王安灌了好几杯。
直待一壶酒饮尽王安才收手,“没想到池姑娘不仅会喝酒,还是这般海量,真是出人意料……”
薄薰喝了一壶酒也不醉,只是脸色被酒气薰红了些许,她捂着嘴打了酒嗝,嘟囔道:“喝酒算什么,你这酒也不醉人,不错,很好喝。”
王安笑了一声,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薄薰道:“许久不见,池姑娘确实变了许多,竟忘了防备人了,从前,你可从来不会碰我任何东西的。”
薄薰愣了一瞬,端起酒杯嗅了嗅,皱眉道:“难怪觉得这酒味道有点甜,你放了什么?”
王安探身越过半边茶桌,目光幽幽的盯着薄薰:“你猜是什么,当然是一味助兴的药了……”王安越说声音越暗哑,看着薄薰的眼神好似要吃人一般,“本来这酒不是给你准备的,是你自己偏要去喝,如此,也就怪不得我了。”
薄薰没听明白:“什么助兴的药?”
王安唇角笑容逐渐扩大,“难道池姑娘不觉得身子有些热吗?”
“热?不觉得。”薄薰伸手推开王安靠过来的头,“齐屿人呢,你不是说马上到的吗?”
“他呀,马上就来。”说完王安细细观察着薄薰的神态,心生疑惑,不该啊,这酒确实下了春.药,为何对她没有作用?
就在这时,整艘画舫突然震动了一下,有个小厮跑到王安身侧耳语几句,王安听了起身笑道:“池姑娘,齐屿来了。”
薄薰反应极为冷淡:“来了,好,那就让他进来说话吧。”
王安含笑应了一声,挑帘出去迎接齐屿,稍许,两人就联袂而来,齐屿见到窗边正坐的薄薰,笑着上前行礼:“池姑娘,许久不见,姑娘似乎更美了。”
薄薰冷笑一声:“许久不见,你这张会说话的嘴还是没变。”
齐屿哈哈一笑,随意坐到一侧,“听闻池姑娘特意请我来了,你不知道,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真是受宠若惊了,只是不知……池姑娘特意请我来的目的?”
“目的?”薄薰双手环抱,挑眉睨着齐屿,“请你来当然是为了……感谢当初你们在姑苏的特殊照顾了。”
王安悄声坐到薄薰对面,“池姑娘,那些事不早就过去了,你还提起它做什么?”
“当真过去了吗?”薄薰瞅了王安一眼,“若当真过去了,你王安为何还缠着我不放手?”
王安面色一顿,急道:“怎能说是缠呢?我心悦池姑娘,做出那些事只是一时情难自禁罢了……”王安说罢顿了顿,看薄薰的眼神迫切又深情,“池姑娘放心,我已经不会对你做任何事了,现在我只想与你做朋友。”
薄薰听了神色一阵古怪,她低下头似在思考又似在忍笑,王安等得心焦,正待追问,薄薰终于抬首道:“想与我做朋友?你配吗?”
“诶,话不是这样说的,池姑娘……”不等王安说完话,薄薰起身就朝舱外走去,王安正要追去却被齐屿喊住,“安兄,凡事最忌急躁,慢慢来,此地可有不少人盯着,莫要乱来。”
“我知道!”王安撂下这句话就猴急的追了出去,齐屿无奈起身,摇头叹道:“哎,当真是重色轻友啊。”
王安追出船舱,见薄薰站在船首,缓步走过去,“池姑娘,你别生气,我知道以前做那些事不可能得你原谅,但你相信我,我是真心想与你交好的!”
薄薰转过身,湖风将她耳畔发带吹起,只一瞬就让王安看痴了一眼,恰在此时,齐屿也跟了出来,薄薰看着两人,心思一转,扬眉笑道:“且不论那些事了,本来出来游湖就是玩乐的,今日阳光正好,你们两个过来陪我钓鱼吧。”
王安有些跟不上薄薰跳脱的想法,“池姑娘想钓鱼?”
齐屿插话道:“钓鱼好啊,不过,光钓鱼多没意思,池姑娘,不如设个彩头吧?”
薄薰来了兴趣:“有点意思,你说设什么彩头?”
齐屿与王安对视一眼,眯眼笑道:“那就赢的人可以让输的人做一件事如何?”
薄薰低头想了想,拍手笑道:“好,这可是你们说的,一会输给我,都不要反悔哦!”
齐屿笑得一脸得逞:“我是不会反悔的,就怕池姑娘会反悔。”
“屿兄言重了,本就是出来随意玩玩,输赢就别在意了,池姑娘若是想反悔,我也心甘情愿。”王安说得情深意切,可薄薰一点都不买账,喊来小厮摆了凳子钓竿就准备开始了。
齐屿望着王安那伤情模样,靠过去拍肩安慰道:“好了大情种,你也别陷得太深了,女人嘛,玩玩就好了,若是当真那可是伤身又伤心,最不值当!”
画舫停驻在瑶湖湖心,三人坐在船首一字排开钓鱼,此举引得周围游船纷纷好奇靠来瞧热闹,池鸢乘坐的那艘小船也终于出现。
薄薰见主人来了,随意抛了一竿,趁身旁两人不注意,起身绕到他们后面,虽说钓鱼这种事,想赢他们实在容易,但薄薰也不会让他们输得舒坦,薄薰左右看了几眼,护卫小厮都安静候在一边,即便冲过来也要一定时间,薄薰推算了一下距离,猛然动身朝王齐二人后背撞去。
“哎呀,船好晃呀,我,我不行了,要站不稳了,你们俩快让开!”
在薄薰撞来的一瞬间,王安似有所觉,还不待回头,他和齐屿已经被薄薰撞出了画舫,落水之前,王安看着船首处叉腰大笑的薄薰,一瞬间好似觉得池鸢不是池鸢,而是那个小丫头,但很快他一瞬念想就被冰冷的湖水无情浇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