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送春归 第4章 补丁

屋檐的冰锥断成两截时，江沉蹲在门槛上捻线头。紫色书包摊在条凳，灰布补丁压住孙悟空半边脸，露出的金箍棒翘着线茬。奶奶拿剪子铰水泥袋布，指甲缝里的灰扑簌簌往下掉——她总说夜里能穿针，用不着老花镜。

"针脚要藏里头。"奶奶用顶针顶过厚布，线头在补丁背面打了死结。江沉盯着补丁歪斜的弧度，想起那颗崩进暖气管缝的红色磁扣，滚进去时转了三圈，像父亲扔酒瓶盖时的动作。

天还擦黑就出门了。江沉把补丁书包甩到背上，踩着结霜的田埂往学校走。布鞋被露水洇得发潮，惊飞了菜地边的麻雀。教室外墙新刷的绿漆结着水珠，盖住他上个月画的粉笔拖拉机轱辘。

王老师穿着仿皮草领的化纤棉袄，踩着早读铃进来。人造毛领结满粉笔灰，红色指甲油剥落成地图状，鞋跟沾着湿泥巴，影子投在灰补丁上时，江沉正把书包往桌洞里塞。前桌女孩突然回头：“俺妈说你的补丁针脚比裁缝铺还密！”

"废品站扒来的？"红指甲勾住补丁边。磁扣突然弹开，夹层的粉笔头码得整整齐齐——都是从暖气片底下抠的。王老师扯着补丁一拽，新缝的线崩断两股。

江沉站起来撞翻铁皮铅笔盒。玻璃珠滚过水泥地，在晨光里碎成星星点点。他咬住下唇的力道，让去年咬人留下的牙印子又泛酸。

春雷碾过房梁时，江沉又坐到了走廊。补丁书包咧着嘴，灰布边毛毛糙糙。他摸出半截粉笔，在起皮的绿漆墙上画了朵云——云里藏着孙悟空断掉的金箍棒。

教室里在教叠纸船，王老师尖着嗓子说："船头要折尖才能破浪。"江沉低头看补丁上歪歪扭扭的针脚，突然发现这和父亲补解放鞋的手法像极了——左边总比右边多缝三针。

细雨斜打进走廊，在水泥地积成小沟。江沉把粉笔头塞回书包夹层时，柳枝嫩芽正粘在窗框上。远处收废品的三轮车叮当响，车头挂的收音机又在放豫剧："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

放学铃拖着水汽响起来时，江沉用鞋底蹭花了墙上的云。书包带突然断开，他抱着它踩过翻浆的土路。补丁吸饱了雨水，灰布和紫布料接缝处沁出深色水痕，沿着裂口往下淌，洇湿了胸前的棉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