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6月,一场席卷全国的暴风雨就来了。
四清工作队进校了。校长、书记、主任都被批斗了,好几个老师也被批斗了。
那几个出身和经历都很特别的老师被批斗得最厉害。
吴老师是“极右份子”,还被戴上高高的白纸做的帽子站在台上接受批斗,后来就被开除公职,打发回了老家。
李老师因为出身问题被抄家,从他家里抄出来他父亲身着戎装、腰配中正剑的照片,被打成□□份子,不知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教我语文的许老师,因为她是国民党高官家的大小姐,也被批斗得很厉害,后来也发配到一个山区小学去了。
教我几何的韩老师和教我外语的卢老师,也受到了批判,处分不算太重,只是调离了我们学校,到别的普遍中学教书去了。
最惨的是教我们历史课的马老师,进了牢房,听说是判了七年。
当然,改革开放后,这些老师都平反复职了。
2008年,教我们语文的许老师从西安来武汉看望老同事,我趁这个机会,在我创办的一所民办学校旁边的一家酒店里,宴请了初中时的老师,这才得知了老师们的近况。
他们都退休了,生活状况也都很好。
许老师是西安音乐学院的教授;马老师在某老年大学教古体诗词写作;李老师是武汉某重点高中的老师;吴老师在武汉某重点初中教数学;卢老师广东某高校任教。
遗憾的是,我的恩师,教我数学又教我音乐的韩老师不幸因病去世了。
批了一阵子校领导和老师,后来就搞到学生们头上了。
家庭成份不是贫下中农的,家里父母有历史问题的,被划入“黑五类”子女。
我家的成份是“商人在乡土地”,我当然就划入“黑五类”子女了。
不久就是大串联,到北京受伟大领袖接见。学校新的领导规定,“黑五类”子女没资格参加大串联,没资格去北京受伟大领袖接见。
其他的同学都大串联去了,我们这些人就留在学校搞政治学习。
直到12月份,学校领导突然又同意我们这些人去串联了。每个还人发了30斤全国粮票。
我高高兴兴地回家作准备。父亲搞来了十元钱,母亲用针线把这十元钱缝在我的上衣口袋里,说是外面小偷多,别给偷了。
母亲还为我准备了洗漱用品和被子。我带上这些东西赶到学校集合,连夜就出发了。
我们一行人在夜里步行了四十多里,来到一个小火车站。只见这小小的火车站挤满了人。
来了一辆火车,人们就拼命往上挤。来了好几辆火车我们都没挤上去。
后来,我是从车窗口爬进去的。爬进去后,脚落不了地,脚下面都是人。
火车走了好久我的脚才落到车厢的地面。我个子小,就在人缝里被人夹着。
直到深夜,好不容易车到了汉口火车站。一辆解放牌大卡车把我们接到了□□接待站。
接待我们这些还没参加□□组织的是位于汉口解放大道上解放大楼旁边的“武汉卫生学校□□接待站”。
这里的人太多了,住不下,我们十几个人就转到离此处不远的同济医学院的“□□接待站”去了。
接待我们住的宿舍是一间大教室,里面铺满了稻草,我把被子往稻草上一铺,就算安营扎寨了。
住的解决了,吃的呢?
同室的是来自河南的二十几个学生,他们已经住了半个月了。
他们告诉我,这里的伙食很好,还不用交钱交粮票,可以借就餐票。
于是,我就去找接待站的服务人员,果然借到了就餐票。
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天,没花一分钱,也没用一两粮票。
吃的真还不错,早上是大白馒头和大米粥,菜就是盐萝卜。中晚餐的菜不错,有萝卜烧肉,大白菜烧肉,大米饭随便吃,不限量。
出门坐车坐船都不要钱,只要有□□串联证就行。
我们几个商量,就在街上找人刻了个“黄陂十中□□司令部”的公章,每人写了一个盖上这个章子的大串联介绍信。
于是在全国串联就畅通无阻了。
我是第一次到武汉,就想趁这个机会好好了解一下武汉这个城市。
于是,先把所有的公交车都坐一遍。
从一路公汽坐起,都是从起点坐到终点,顺着路线玩,整个城市看了个遍。
然后是参观所有的大学,看大学校园的风景,看校园里的大字报。
最感兴趣的是武汉大学、华中工学院和华中师范学院。
然后是游览武汉的风景名胜,游东湖,登行吟阁,游归元寺,游宝通寺,游古琴台遗址,游龟山,游蛇山,当时黄鹤楼还没有重建,就在长江大桥是走一趟。玩得开心极了!
听说伟大领袖在12月26日第八次接见□□,我提仪马上出发。那天是24号,说不定还赶得上。
其他的同学都说这时北京太冷了,我们带的衣服难以防寒,都不去,只有和我同岁的同学于会明愿意和我一起去。
在学校,同学们大都是50年出生的,而我们俩是1952年出生的,年纪最小,感情也较好。
决定了就马上行动。
这时已经是大串联的尾期了,中央规定,参加大串联的学生,只能领返程的火车票。
所以,我俩在火车站领不到去北京的火车票了,怎么办?
我灵机一动,就在火车站打听,有没有返程回北京的学生。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找到了两个河北丰润县一中的学生。
我俩用他们的大串联介绍信在汉口火车站领到了两张去北京的火车票。
上车了,火车载着我们向北京飞驰。马上可以看到**了,兴奋极了!
车到河南洛河,不知怎么就停了下来。
车上基本上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
我们这个车箱里有一群某音乐学院的大学生。
车停的这段时间,他们为大家演唱歌曲。
印象最深的是一位男高音,他唱了一首《黄河颂》,那歌声高亢浑厚,激昂澎湃,十分动听。
到中午了,车上的广播播送出北京**广场伟大领袖接见□□的实况。遗憾啊!我还是没赶上啊!
火车到了北京火车站。
一出站,同学于会明就要回武汉,北京太冷了,我们穿的衣服太单薄了。
我不想马上就回去,想在北京玩几天,而他坚决要回去,于是两人就争吵起来。
一是我也觉得太冷了,二是他回武汉的态度坚决,结果,我们就到售票窗口,用串联证领了两张回武汉的火车票,上火车回武汉了。
上车后,我们两人各坐车箱一端,互不答理。
一直到下车,没说一句话,下车就各走各的,回家了。
回到家里,我的十元钱还没花完,30斤粮票也没用完。
母亲一看我脱下的衣服,就大声说:“嗳呀!怎么搞的,这全是虱子呀!”
怪不得天天身上痒得厉害,原来衣服上满是虱子。一定是那群在同济医学院同住房的河南学生传给我的。
母亲把我所有的衣服都放到大铁锅里煮了好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