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妖 第13章 第 13 章

段秋白回到屋里，觉得这雨下得格外奇怪：“怎么突然就下起雨了呢？”

雁声没说话，只往段秋白碗里夹菜。

不多时，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段秋白打开门一看，竟是一群猎户。

他们虽然披蓑衣戴雨笠，但显然挡不住如此滂沱的雨势，于是他们才来到这里。

“小兄弟，你家还有没有能借我们歇脚的地方？雨小了我们就走。”

段秋白有些为难，家里恐怕没地方容纳这么多人。

但雁声却从屋里走了出来：“有啊，各位进来吧。”

段秋白一脸震惊抬头看他，雁声却气定神闲，甚至还笑着朝段秋白道：“别在外面站着了，多冷。”

进屋后段秋白才发现，原来餐桌已经被转到更里面的位置，再加上架子遮挡，在里面吃饭暖暖和和。

雁声与一群猎户进来，段秋白一边小声吃饭，一边心想雁声怎么动作如此快地就将桌子移好了。

那群猎户进来后，颇不好意思道：“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谁叫这雨下得古怪。”雁声笑了笑，却看得段秋白一阵毛骨悚然。

猎户们大多挤在屋檐下躲雨，雁声见状，便叫他们进来。

有几个猎户说在外面就行，挤在屋子里不方便，雁声却反常地继续邀请。

这时候连段秋白都看得出雁声的不善，他放下筷子想去找他，但天边突然一阵惊雷闪过，将众人脸色都映得惨白。

段秋白忍住惊吓把雁声拉向身后，然后朝猎户们道：“我表哥说话就是如此得罪人，各位抱歉，屋子里有空处火盆，各位暖和暖和吧。”

猎户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道谢后进了屋子。

段秋白刚想拉着雁声到旁边问问他想干什么，没想到胳膊却被人拉住了。

“你——”段秋白刚想开口，却慢了雁声一步：“你刚刚说我是你的表哥？”

“之前官兵们来查，我不也说过你是我表哥吗？”段秋白觉得莫名其妙，挣脱了被抓得有些痛的手，“你怎么对他们有些厌恶。”

听到这话，雁声一改之前还有些笑意的表情，他缓缓放平嘴角，然后淡淡道：“他们打扰吃饭了而已。”

段秋白当然不相信雁声这番说辞，但他也不便深究，便道：“屋子里还是有吃饭的地方，就当行善积德，你不要对他们语气那么冲了。”

雁声叹了口气，才微笑点了点头。

两人在外面聊天这会功夫，雨势便小了不少。屋里的猎户们纷纷披上蓑衣出来了。

“感谢二位收留，我们先离开了。”

“路上湿滑，各位小心。”

道完别后猎户们便冒着雨离开了，屋子重新冷清下来。

雁声端起桌上的饭菜：“我再去热热。”

段秋白拦住他：“你没吃几口，我去。”

然后他便不由分说地端走了雁声手里的盘子，不过段秋白一直在心里想着，雁声怎么会突然对猎户们有如此大的恶意，一出神，段秋白就不小心被烫到了手指。

见手指只是被烫红，他也没在意，用水冲了冲就算数。

将饭菜端上桌时，段秋白特意藏好手，也没让雁声发现。只是整天下来，雁声情绪低落倒是让他更担心。

雨下了一天，淅淅沥沥地惹人烦闷，晚上入睡前更是雨势变大，屋顶被砸得噼里啪啦。

段秋白睡得不安稳，一晚上不知道做了多少个噩梦。

突然一道响雷，闪电将屋子都照亮。段秋白猛地惊醒，听着外面瓢泼大雨，一瞬间开口想喊雁声。

可雁声没有躺在身边，冷飕飕的风卷进被窝，冷得段秋白不由自主蜷成一团。

动作间段秋白碰到了身后的东西，不是冰冷的墙，而是温热的东西。

段秋白瞬间浑身一颤，从头到脚一阵发麻。

他强忍惧意慢慢扭头，想看清身后到底是何物。可不等他看见，段秋白就感觉一瞬间天旋地转头晕眼花，连带着身体都轻飘飘地不知道转了几个圈。

意识再清醒过来时，段秋白先听见了雁声焦急的声音：“段秋白？怎么了？”

他睁开眼，眼皮却有千斤重般沉重。雁声紧张的脸出现在眼前，见到段秋白醒来才放松下来：“你刚刚突然乱动还说胡话，是做噩梦了吗？”

没有雷声，没有异样，就连外面的雨声都是滴滴答答极小声的。

段秋白迷茫地发了会呆，然后目光重新移到雁声脸上：“我刚刚做噩梦……那头狼又来了。”

雁声摸了摸他的头，和婉道：“那些猎户不都进过山，没找到狼吗？做的梦罢了，这不是还有我在这。”

段秋白盯着雁声看了一会，然后突然往前动了动，将头低了下去。

从雁声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是段秋白将脑袋抵在自己胸前一样。

雁声愣了片刻，然后缓缓抬手搭在段秋白的后背，把他往自己怀中揽了揽，像是安慰：“睡吧。”

但段秋白还是断断续续做了几个噩梦。

梦里冰雪漫天，血流漂杵，段秋白拼命地跑，想要挣脱这个梦境。

但诡异的画面却始终甩不开，直到段秋白脚下一绊，然后重重摔倒在地上。

段秋白在痛感中醒来。

雁声听到声音也从外面进来了。

“怎么从床上摔下来了？”雁声一边扶他，可语气里的笑意明显。

段秋白还沉浸在梦境中没回神，他紧紧抓着雁声的手臂，缓了缓才道：“睡觉不踏实罢了。”

“饭菜已经好了。”雁声把他扶起来，段秋白想起什么：“等会儿我要去一趟镇上。”

“去镇上？”

“应该就是这几天放榜了。”

雁声这才想起还有秋闱这件事：“那我陪你去吧。”

“不用，也不一定今天放榜，我下山看看就回来了。”

但其实段秋白下山还有一件事想做，就是搞清楚为什么雁声会对那些猎户有那么大的敌意。

按常理，雁声不是个冷漠无情到猎户们进来避雨都要嫌麻烦的人，可那天他搪塞过去，就一定有问题。

于是下山后段秋白先找到了官府，想问问那些猎户都是哪里雇来的。

好巧不巧，这一去正好让段秋白碰上官兵们在与猎户交谈。段秋白见不好插话，便先躲在旁边拐角处。

他们聊天声音不小，段秋白能听见几句。

“那山都巡完了？”

“巡完了……没有。”

“……仔细着……。”

“受了伤……不敢来了。”

段秋白听得不甚分明，等他们分别，段秋白便立马赶上了猎户。

猎户见是段秋白，先道谢：“昨天感谢你了小兄弟。”

段秋白道不过举手之劳，接着就问起昨日在山上有没有找到那只狼。

猎户爽朗大笑安慰道：“没有没有，你放心，之前那只狼想吃了刘猎户的牛，结果被刘猎户射伤了腿，肯定早就害怕，跑了！”

段秋白也跟着笑了笑，其中夹杂着对刘猎户高超箭法的称赞。

和猎户分开后，段秋白脸上笑意微收，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愣愣站在原地出神。

直到路过的人脚步飞快与他擦肩而过：“快去看看今年的红榜。”段秋白这才回神。

一路上，段秋白脑袋里一团乱，无数条线交缠在一起，看上去混乱不堪，但其实有无数根线头冒了出来，只是没人拽住它，然后将全部谜团解开。

更像是段秋白不敢去解。

雁声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他宁愿装聋作哑，也不想两败俱伤。

告示贴在镇上钟楼下，前面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段秋白只是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就被后面的人不断推搡进人群。

段秋白身形偏瘦，挤在里面根本看不见前面。还是凑热闹的书店掌柜发现了他，然后一把把他从人堆里拉了出来。

“哎呀你可了不得啊，虽然不是榜首，但也是考上了，明年你就能去州府考试了！”

掌柜高兴地不得了，段秋白却没有料想中那么高兴。他向掌柜道谢这些年的帮助，以后掌柜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他也一定鼎力相助。

两人没聊几句，掌柜就要赶着看店去了。段秋白慢腾腾往回走的路上，他却无意间看见了一个熟悉身影。

段秋白跟着他一路到小巷，然后听到他向人汇报：“少爷……小的好像，好像没看到您的名字……”

“废物。”巷子里有人踹了一脚，段秋白听这声音，应是王志不假。

不过为什么他自己不去？

“谁？”

正是这时，巷子里的人发现了拐角处的人，段秋白见自己已经暴露，干脆站了出来。

王府家丁们本来都擦掌磨拳，一看到是段秋白，起先众人愣了一下，紧接着像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呼啦一下全往后退了。

王志唰的一下把扇子打开遮住脸，惊慌失措连声道：“我我我，我没惹你啊，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段秋白听了更觉得奇怪，他几步走上前，一挥手拿开王志手里颤抖的扇子：“怎么突然又怕起我——”

段秋白的话音在王志的脸露出来后停了下来。

应是娇生惯养的王府少爷此时却比乞儿更凄惨，脸颊红肿嘴角带伤，头上也裹着厚厚纱布，脖颈上没被纱布完全遮住的地方更是露出了恐怖伤痕。

段秋白一皱眉，他不过数日没见他，王志怎么这副模样。

他收回手，王志立马用扇子重新挡上。段秋白看见他眼里一半怨恨一半恐惧：“你你你，你又想干什么，我上次已经答应过他了，我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你答应谁？”段秋白表情严肃起来。

王志却更害怕了，浑身抖个不停，连眼神中都是满满的惊惶。

段秋白见了更是着急，他上前一步逼问道：“你答应谁？你又在害怕谁？”

王志此刻终于忍不住崩溃，他双腿发软跪在地上，抖如筛糠近乎哀求道：“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们放过我……”

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开始语无伦次：“他！他！”

“谁？”段秋白攥着王志衣领的手也在发抖。

“他就是个怪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