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谁?”
陈奉礼跟着过去,看着燕云峤费劲的蹲下身,出手在床榻上的一堆骨头里拨弄。
燕云峤:“不知道,是个男的。”
陈奉礼:“都烂成白骨了,你怎么知道?”
“我先生教的。”燕云峤说完就撑着长-枪站起来。
不是沈倾,只要不是沈倾,什么都好。
绕过这间简陋的屋子,再往里就是书房,微弱的光亮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燕云峤每一步都走的分外小心,踩在地上甚至有些发颤,直到陈奉礼在他身后又喊了一声。
燕云峤正沉浸在脑中的百般思绪里,听着吼叫,后背一震,怒道,“你干什么!”
“鬼······鬼。鬼。”
陈奉礼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将军,这时候也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清楚,燕云峤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另一侧。
身形消瘦的人撑着桌子坐在桌前,身上穿着斑斑驳驳沾了血迹的浅色衣裳,侧面长发直垂在后背上。
燕云峤直奔过去,腿上的伤让他身体受不住的跟着倒吸凉气,却也在这呼吸里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沫味道,心跳都跟着加快,伸出的手在颤抖。
“······先生。”
燕云峤聚满了力气才小声的叫出口。
轻轻一拉人肩头,原本坐着的身子就顺着力道向他倒过去,燕云峤松开长-枪双手一接,入怀的身躯已经比分开时轻了不少,还发着凉意。
陈奉礼见状,这才迟疑着上前,火光一照,才看出来原本坐的姿势,全靠身侧的墙面支撑着。刚刚燕将军好像说了什么,他没听清,此时长-枪落地,砸出来炸耳的动静,他才回过神来。
“燕将军,这谁啊?”
陈奉礼跟着那炸耳的动静一齐提高了音量大声问。
燕云峤先是不说话,仔仔细细的在沈倾身上摸了一遍,并无外伤,呼吸比平日弱了些,但还活着。
他差一点就快喘不上气,就差一点,他以为沈倾出了事,此时想牢牢抱在怀里,又怕把那渐弱的呼吸掐断了。
鼻头发热,拿自己的脸去贴沈倾的脸,然后强撑着双腿站起来想把他的先生抱出去。
但是没有支撑,只刚刚站起来就摇摇晃晃,陈奉礼手快的撑了一把,这时燕云峤才对他道,“把枪给我。”
陈奉礼捡起来长-枪给到他手里,恍然明白过来,“这位就是尊师?”
燕云峤低着头,自喉间应了一声,一手撑着枪-杆,一手抱着沈倾的身子往外走。
陈奉礼上前道,“我来吧,燕将军。我把他背出去,有什么事也好问········”
“不用你来。”
燕云峤抱紧沈倾,单手不好施力,还是强行的一步一步不再摇晃的往外走。
“我知道,你们都怀疑他,现在他找到了,都想着怎么从他嘴里问出事情来。”
燕云峤鼻尖的酸楚久久不散,头也不回定声道,“你们都不信他。他是我的人,我信他。”
沈倾昏迷这两天,淮州下了整整两天的大雨。
城门上本就在战火里破烂的天召烈焰旗顿时让大雨浇的垂落。
前两日才刚处理掩埋上的尸体,似乎也从土地里钻出来新鲜的腐烂味。
四处干了未干的血液被雨水的四散开来,遍地流满了血污,止步在方临瑞府邸门口高高的门槛上。
“外面在吵什么?”
燕云峤守着热了一遍又一遍的清粥小菜,突然听到这声音下意识回应,“城里大雨倾盆,把有些没发现的残肢冲出来了,将士在找地方安置……”
“先生!”
燕云峤反应过来,顿时从桌子上抬头,只见沈倾唇色泛白,整个人消瘦了一圈,还是在床榻上朝他笑得宽慰。
“是不好处理,先放着吧,等天晴了再找地方埋了。”沈倾淡淡道。
燕云峤这时才上前,一瞬间又回到了小时候手足无措的样子,想抱抱他的先生,又怕碰碎了。
过了会儿才俯下身去轻轻拢在沈倾身侧,好半天才道,“都听你的。……我好想你,先生。”
初次听到燕云峤这样直白的话,沈倾抬手拍了拍他的背,“饿了,去给我弄点吃的。”
燕云峤连忙将甜粥和小菜一并端上来,拿来屋子里放棋盘的小几一字将饭菜排开。
“大夫说你是饿昏过去了,但是施过针了你也没醒。你不知道我……”
燕云峤说到此处止住了声,垂目未再继续。将稍微有些烫的甜粥吹了吹,送到沈倾嘴边。
燕云峤:“怎么样,我让方临瑞府里的厨子做的,军中厨子做饭不太讲究,我知道你不喜欢吃。”
“嗯,挺好的。这肉熬的很烂。”
沈倾说完又就着燕云峤的手吃了几勺。
许是真的饿了,连着下去了小半碗,这才接着刚刚燕云峤未完的话问,“我不知道你……你怎么了?”
燕云峤半个肩膀都让沈倾靠着,脸上的神情不定,看向碗里的粥,又舀了一勺多点的“肉”递给沈倾。
那分明是淮州这方的特产吃食,拿糯米压碎了,混着些果肉扯出来的甜果子,虽然嚼劲还是有的,但甜腻的果肉味道完全不是肉能做出来的。
燕云峤道,“没有。我就是担心先生。”
眼底闪过的一丝慌乱很容易就被收拾好,燕云峤一一将几个小菜夹给沈倾,混着甜粥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