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梦从黑暗中走来,红裙黑发,裙摆的破损处随着夜风飘荡,使得别在腿侧的枪若隐若现,她的手中还握着匕首,刀尖的血迹未干,一滴一滴……犹似死神仆下的收割者。
那是......顾晓梦!顾阎王!
自顾晓梦身影出现的那一刻,王田香黯淡的双眼便一下子亮了起来。顾晓梦曾说过只要不背叛她,那么他王田香的命,她顾晓梦保下。
现在这个危急关头,出现得如此及时,这顾阎王还真是一诺必践啊……劫后余生的王田香一时盯着顾晓梦傻笑着。
顾晓梦倒没想践什么诺,只一心顾念着李宁玉安危,火急火燎赶到后,进了院子在后面开枪偷袭了一波,好在人不多,她解决完便赶忙打开石门。
门一开一抬眸便看见了李宁玉微喘着气,一副虚弱的模样靠在石墩边上,瞧着是哮喘犯了。王田香则抱着受伤的胳膊坐在地上朝她咧嘴笑。
“不许动。”
石室里的三人都因这突变惊讶地抬起了头。
只见石室外的墙角站了一个年轻人,正用一把上了膛的自动手枪指着李宁玉。
“别开枪!”顾晓梦眼里的狠戾之色尚未褪去,见此情形,事关李宁玉安危,毫不犹豫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而后迅速地挪了几个步子挡在了李宁玉的身前。
“晓梦......”李宁玉睁了睁眼,冲她摇摇头。
顾晓梦给了李宁玉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才将眼神扫向年轻人,那人理了个大平头,小尖眼,微露的牙齿沾染了不少槟榔垢。
顾晓梦不认得他,应该是这两年新进的人员。
他从刚才就没发出一点鼻息,看来是个惯于狙击的能手。
顾晓梦保持数年来的冷静,把匕首丢在地上,腿上的枪也丢了出去,接着摊开两手给他看,表示手中空空如也。
“没想到,当今戴老板门下尚有这号人物......”
顾晓梦以前都私下称戴笠为老师,如今深喉变脸,受到戴笠欺骗,“老师”一词便彻底埋葬。
“不许说话。”对方没打算跟她闲扯,他的语气中不带一丝急躁,眼睛却一点也不放松地黏在顾晓梦身上。
“你们两个,把手上的枪丢过来。”对方指了指王田香和李宁玉。
顾晓梦对俩人点点头,王田香便和李宁玉把枪扔了出去。
“顾小姐,此事跟你无关,我不会伤害你,你只需要将她交给我,我便是完成了戴老板的命令。”
“小兄弟,你认识我?”
“戴老板给我看过你的照片,好了!不许说话。你们女人最会巧舌如簧。”
“那你应该知道我对戴老板的重要性,我们是自己人。”顾晓梦试探地往前走了一步,“这个人我不能交给你。”
“站住,不准再走!”
“砰——”
他朝顾晓梦脚下开了一枪。
“晓梦!”
“顾小姐!”
李宁玉和王田香被这一幕惊到,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朝顾晓梦开枪。
“我说了,不许说话!”
那个人语气不耐烦起来,突然就朝王田香和李宁玉各开了一枪,打在了小腿上。
王田香紧闭着嘴,捂着中枪的腿惊恐地看向那个男人,反观李宁玉,中了枪一声闷哼都没有。
只见她额头涌上汗珠,脸色苍白微喘着气,乞求般的眼神看向顾晓梦,喘息道:“晓梦,听话,我跟他走......”
顾晓梦见李宁玉受伤心里焦急万分,面上却按耐不动让自己镇定住,准备伺机而动。
然现下听见李宁玉开口说的话,还有看见她那双哀求的眸子,心底不由涌上一股怒意。
她竟又起了抛下她的念头。
“李宁玉,你闭嘴!谁让你说话了!”
说完她扭头不再看她,冷脸看向那个男人与之对峙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你应该清楚我背后牵扯的利益关系。”顾晓梦眼角扫向门外的地上躺着的好几个人,一个个都两眼翻白断了气。
她嘴角扬起丝丝缕缕的嘲讽:“你这些个兄弟,每个月领的辛苦费都是我顾家出的,其中,也包括你。哦,还有之后的丧葬费安顿费......”
顾晓梦一步步走近对方,离对方只有五步之遥,只要他一开抢,她必死无疑。
她试图扰乱对方的思绪,对方有一半的机率不敢开枪,而这一半,对顾晓梦来说,与赢无异。
“站住!别过来!戴老板说了,这样的天才,收归也总是不安全的,只有......”
“你们想拥有天才却又惧怕天才!如此怎能成事!”顾晓梦打断他,眼角有凛冽的寒光,如匕首一般。
“总之,我是奉命行事,我最后说一次,不许说话,否则......”他说得太快,需要换气,在他心底刚刚涌起的心浮气躁,令他眨了一下眼睛,握枪的手松了松。
没有人可以不眨眼睛的。
而这一下,足够顾晓梦拿来赌了。
眨眼的时间大约需要零点一秒,她现在离他只有四步之遥,这些时间已经够让她抢到他面前。
顾晓梦暗自吸了一口气,像暴起的狮子一样飞身扑向他,他的反应也很快,在她握拳的指节击上他的太阳穴之前一刹那,他手上的枪已经追着她转向,对上了她的左肩,在顾晓梦的指节痛击上他太阳穴的当下,他也不放弃机会,扣下了扳机。
“晓梦,咳咳,晓梦!”
枪声好响,震得顾晓梦听了李宁玉的喊声似从远方天际传来,轻飘飘的。
枪手倒在地上,一侧的太阳穴已经凹陷下去,脖颈被生生扭断像歪掉的布偶耷拉着脑袋。
顾晓梦的射击成绩很好,可没人知道,她格斗里的一击必杀更好。她之前沉溺于非洲打猎的游戏,不是因为喜欢鲜血的滋味,而是喜欢开枪时的快感。
顾晓梦的眼底泛着嗜血般的红,脸上是视众生为蝼蚁的残酷藐视神色,她浑身的肌肉犹残余着兴奋,仿佛在死亡瞬间产生的一阵狂喜。
“晓梦。”
李宁玉虚弱地喘着气,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摇摇晃晃地走到顾晓梦跟前。
顾晓梦听了李宁玉唤她回过神来,那双泛着冷意的眸子也渐渐温和下来,面上的癫狂之色一时不见了踪影。
李宁玉一只手抚上她的脸,眸子里忍着泪意,正当顾晓梦去抓她手时,李宁玉忽然给了她一耳光!
王田香正拖着腿往门口走,瞥见这幕一时吓得呆住,他忙打圆场:“李,李科长,顾少校,咱现在先别内讧啊,先离开,找个安全的地方。”
顾晓梦挨了一记耳光只稍愣了一下,浑不在意被打之事,低下头忙去察看李宁**上的伤。她刚靠近,便发觉李宁玉身子微微发着抖。
怪她,方才,是吓到她罢。
她俯身过去将李宁玉抱在怀里,学着李宁玉以往安慰她的方式给李宁玉安心。
她的右手抚在她的背上,轻轻地一下一下拍着,面上展了笑颜,同时软着语气道:“玉姐,不怕,不怕了。你看我也没事。”
她下意识移了移肩膀,痛意传来,才记起枪手开枪的瞬间,她偏了身子,子弹划过手臂,肌肉裂开了一道,疼痛得很,但至少没让手废掉。
“让我看看你的手臂......”伏在顾晓梦怀里的李宁玉心下镇静了许多,但心底还是有些后怕,她一低眸就瞧见了顾晓梦手臂处有血迹,便要去抓她的手臂。
顾晓梦眼疾手快躲了开去,“我手没事!只是有一点擦伤,其他的血迹是沾的别人的。”
她的左手臂垂挂在肩膀上,稍一移动就很痛。
顾晓梦咬紧牙关忍着疼意,面上却一派轻松之色,她捡起匕首割下一片衣角,给李宁玉受伤的腿做了临时包扎。
做完这些,顾晓梦转身看向王田香:“王处长,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什,什么?”王田香抓了抓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外套给我,快点。“顾晓梦不耐烦道。
王田香对此不敢有异议,赶紧把外套脱了下来拿给顾晓梦,只见顾晓梦返身回到李宁玉跟前,蹲下。
“不要,你扶着我便好。”沉默多时的李宁玉终于忍不住开口。
“李宁玉!你现在先不要说话!还有,你不要也得要。”顾晓梦的语气里似夹着怒火。
顾晓梦见李宁玉羸弱的模样心里实在着急,她只想赶紧带她出去,眼下她哮喘犯了,腿上又受着伤还逞强,她才出离愤怒。
“上来。”
顾晓梦微弯着腰,不由分说右手执了李宁玉的手臂搭在她肩膀上,李宁玉刚开始还推拒了一下不肯将身子伏在她背上,顾晓梦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李宁玉这才依着她伏在她背上。
“王处长,劳烦你用衣服将我和玉姐绑在一起。”
王田香应了声忙挪着腿过去帮忙。
李宁玉刚想出声说自己抓得稳,眼皮子却愈来愈困,也罢,与她,绑上也好。
顾晓梦背着李宁玉走在前边,一步一顿,力求每一步都迈得稳当。
肩上的伤和手臂的伤传来阵阵疼意,顾晓梦让自己集中精神在石梯上,她太怕疼了,她试图让疼痛的感觉在脑中消失。
疼痛是假的,不是真的,是假的,不会是真的,四大无我,一切本空,忘了它,忘了它,不,不必忘,因为根本不存在,不存在何曾有?即不曾有何需忘?
顾晓梦就这样反复告诉自己,随后打起精神来跟李宁玉说话
“玉姐,你发现没有,我其实特别有力气。”
“玉姐,你是不是以为这是我第一次背你?”
“玉姐,你真的太轻了,身上都没什么肉,回去我得叫miss赵做些食补给你好好补一下。”
“玉姐,你为什么不说话不理我啊?”
顾晓梦微喘着气,脚上却没停,但说话声却大了起来。
“你好吵。”背上传来李宁玉微小的说话声。“再者,方才是你不让我说话的。”
方才?好你个李宁玉,记到现在。顾晓梦心里郁闷,不过现下听见了李宁玉的说话声便安心了不少。
顾晓梦撇了撇嘴,讨饶道:“方才是方才,时间已过,那句话已经过了有效期,便不作数。玉姐不和我说话的话,那我就要被活生生闷死了。”
“晓梦,不许乱说话。”李宁玉说得小声,但语气里仍透着严肃。
“好的玉姐,遵命。”
王田香在背后跟着,神色复杂,他摇了摇头忽然瞥见顾晓梦垂在身侧无力晃荡着的左手臂,顿时就明白了顾晓梦让他将李宁玉同她绑在一起的用意。
顾晓梦不是怕李宁玉抓不住,她是怕她自己一只手拖不稳李宁玉。
王田香忽然就笑开脸来,女人啊,深情体贴起来,真就没男人什么事。
三人回到上面,院子横七竖八地躺了六七个军统的人,有两个脖颈上显出一个洞来,俨然是被一枪封喉的,其余几个都是脑门中枪。
王田香不由得多看了顾晓梦几眼,顾晓梦察觉到他视线,倒也没理他,背着李宁玉直往屋里走,进了里间便急急忙忙地去翻哮喘药给李宁玉服下,把药拿上后又背着李宁玉出了院子。
这时门外传来了三声汽车的喇叭声,顾晓梦叫上王田香就往外走。
门口停了一辆车,马河图坐在驾驶位上招呼顾晓梦:“顾小姐,快上车。”
顾晓梦和李宁玉坐在车子后排,王田香则坐在副驾驶位上,他扭头看了一眼顾晓梦,顾晓梦皱着眉头紧紧抱着半阖着眼的李宁玉,一双眼睛都黏在李宁玉身上。
顾晓梦头也不抬:“想问什么就问。”
“您不是说来参加军统的表彰大会吗?这会儿杀了军统这么些人......”王田香抹一把脑门上的汗,“岂不是撕破脸算叛逃了?”
“晓梦......你不应该为我背上叛逃军统的罪名。”李宁玉睁了睁眼,缓了口气继续说道,“你方才过于冲动,我跟他们回去的话,戴笠或许不会让我死。”
“戴笠是动了杀心的,你是在自欺欺人还是在骗顾小姐呢?”马河图突然开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