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生 第14章 过去式

李未明在屿村的生活原本平静安宁，不见风浪，却在转眼间被一个女人贸然闯入给打破了。

祁同玉做事说一不二，说要搬进他家，真搬来了。三个28寸行李箱，外加八个快递过来的纸箱，横陈在他家门口，动静不小，引得邻居们纷纷围观。

“未明，交女朋友啦？”住隔壁的李奶奶，刚买完菜回来，正好与穿着**短裤，弯腰搬东西的祁同玉打一个照面，“真漂亮啊，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祁同玉直起身，笑意漾开了，连声问好：“奶奶好!我叫祁同玉。奶奶今天真好看!这身花衣在哪儿买的？真显年轻!好适合奶奶!”

李奶奶一个人住，好久没见过嘴这么甜的孩子，笑得止不住：“唉唉唉，好孩子，我也算是看着未明长大的了，能找到你，是他的福气啊。”

“哪里哪里，”祁同玉故作害羞地摆手，“我也有很多缺点，需要未明多多包容的。”

李奶奶年老糊涂，搞错李未明年龄，以为他已有二十八，又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祁同玉低下头来，更害羞了，说还没定日子呢，应该快了。

李未明听她们你一句我一句，满脸麻木，任劳任怨地将剩余的箱子搬进屋里。

应付完李奶奶，箱子也搬完了。门一关，祁同玉跌坐在地上，快笑岔气：“你说会不会过几天，我就被传成你老婆了？哈哈哈哈……”

李未明心很累，懒得辩驳，转身往屋里走，补他的回笼觉。

“回来。”祁同玉在他身后喊，“既然是同居，我们先讲清楚规矩。”

李未明真想问她这到底是你家还是我家，但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顶一句嘴，祁同玉能回过来十句，他这会儿真困，懒得争吵，生无可恋地立住了，微侧过头，掀起眼皮示意她说。

“占了你的地方，我自然会给你报酬，两千块一月，你睡客厅，我睡主卧。”祁同玉公主病又犯了，无法在公共区域睡觉，宁愿掏钱，睡男孩子的卧室。

李未明无可无不可地点头，祁同玉又说：“规矩就是，轮流做家务，不准晚归，也不准带陌生的异性进家里，每晚十一点前要锁门，记住了吗？”

她说话的语气，像育幼师，不过比他大六岁而已，就把他当小孩，真是可笑。

立完规矩，祁同玉又勒令李未明帮忙收东西。三个28寸行李箱装的是衣服，夏装，七个大纸箱装的还是衣服，冬装，剩余一个纸箱放日用品和鞋子。

李未明卧室小，衣服没几件，衣柜更是小，这下全挂满了女人的裙子，还塞不下，祁同玉立马又下单一个原木衣柜，三天后上门安装。

收拾完，祁同玉才允许李未明用他自己的卧室补觉，他昨晚通宵，本就困到极点，躺倒在床上，一头睡死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中午，他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闻见鱼汤的香气。餐桌上，摆着深黑色的珐琅锅，祁同玉忙活了一上午，去菜市场挑选鲫鱼，清洗，去腥，煎制，大火炖煮，熬成浓浓的奶白色。她不爱吃东西，厨艺倒是精通。

“坐。”祁同玉抬下巴。

李未明坐下来，低头喝汤。一时之间静谧无声，只剩下汤匙碰撞瓷碗的响声。

祁同玉坐在对面，乌发挽起温婉的髻，眸光似有星辰闪烁。霸占他家的人，居然化身为田螺姑娘，李未明以为活见鬼了。

“有点烫，慢慢喝，”祁同玉右手托腮，笑意吟吟地望着他，“怎么样，好不好喝？”

入口极鲜，豆腐Q弹，鱼肉极嫩，李未明大概有八年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

而且在他睡醒之前特意放凉过，不烫，还是温热的，一点儿都不烫。

李未明不愿夸赞她，低头看着碗，发丝散落眼前，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祁同玉便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感觉颇为怪异。房子租了数年，由他独自居住，眼下却堆满了女人的衣服，女人的化妆品。让李未明无法忘怀的，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水味，混合着鱼汤的香气，温暖的冬日午后，以家人相待的温存，不会再挨饿受冻的幻觉。她对李奶奶许诺，很快会跟他结婚。

＊

同居生活出乎意料地顺利。

李未明逐渐摸清祁同玉时不时抽风的规律，不听她话骂人，不回她话也骂人，想要控制住这个疯女人，过几天清净日子，必须默念佛经，扮演三好先生，事事有回应，件件有着落。

他想不通自己到底哪根筋搭错了，能忍着不把她赶出门去的。

只有到了夜里，这个活力百倍的女人才肯消停。

她睡在李未明五平米的卧室里，趴在天蓝色的枕巾上，身后盖着蜜合色的毛毯。毫无风险防范意识，就这么大开着门。李未明起夜路过，便能看见月色下那一头柔软的，垂落在腰间的长发。

没出几天，这女人又有新主意。在某天下午叫了五个工人齐齐闯进他家浴室，拆掉淋浴间，安了个后现代设计的白色大浴缸。

李未明觉得简直离谱，问她到底想要干嘛。

“泡澡啊。”祁同玉回答得理直气壮。

安好浴缸的那天晚上，这个女人敞着门，洗了整整两个小时的澡。

李未明即便端坐在客厅里也难免心浮气躁。他视力好，听力也是绝佳，能通过极其细微的声音判断出人的具体行为。她用花洒冲洗头发，用浴球搓腿搓背，浴缸里放满水，水满则溢，水花四溅——砰咚，她又不小心碰翻了浴瓶。

“未明!帮我拿纸巾，粉色的毛巾，再帮我倒杯温水来!”

李未明起身去卧室翻找，她的毛巾塞在最底部的柜子里，五颜六色，找出来共计三十五条，李未明随手扯了件，搭在肘边。他又转身去厨房，烧水，兑凉水，拿了包未开封的抽纸。

进浴室，祁同玉正缩在浴盆里，只露出光滑的肩膀。她头发湿哒哒的，眼睛快被泡沫糊住了，险些睁不开，瞥见李未明，神色忽然变了：“拿错了!不是这条!我要的是粉色的浴巾!这是玫红的!”

有什么区别吗？李未明放下抽纸和水杯，回去找她所说的粉色毛巾，翻箱倒柜，动作不免带上几分火气，折回来，毛巾直接扔在她头顶：“这条是吧？”

这回拿对了。

祁同玉心情不错，又起了玩心，支起手臂指挥：“过来，帮我把水擦擦。”

李未明低头一看，才发现浴室起了洪灾，一缸的水撒了半缸，浪费水资源。

这样下去她洗完之后铁定滑一跤，于是命令，要擦干，不然危险。李未明冷笑一声，不伺候了，靠在门边看热闹。

“你不擦，我自己来。”祁同玉作势要起身。

李未明顿时慌了，她还在泡澡，水面上覆满白色泡沫，泡沫下却是毫无遮蔽。他野性难驯，只想跟她对着干，无奈祁同玉棋高一着，站起来的瞬间，白玉般的胴.体呼之欲出，李未明用最快的速度闭上眼睛，抬脚就往外走：“我来擦，你坐着别动!”

最后的赢家还是祁同玉，乐呵呵地端坐在浴缸里，看李未明像家仆一样跪着擦地，很过瘾。

晚饭还是祁同玉来做，她多年苦练厨艺，就为了今日能够好好显摆，做了一大桌子菜，豆豉蒸鱼，麻婆豆腐，糖醋咕噜肉，红烧茄子，摆了满桌。她喊李未明坐过来，坐在她对面，伸手拿一个大海碗，帮他盛饭，盛完之后还要拿饭勺压一压，李未明初步判断那碗饭是一头成年猪的食量。

逼他吃饭，她自己却不怎么吃，全程用筷子挑着米粒，吃一口要说十句话。

“我觉得咱家还是挺好的，虽然地方小了点，但两个人住刚好够，改天再精装修下……等等，这房子不是你的吧？是租的？那干脆去买房吧，我最近了解了下屿村的房价，那不是一般的便宜，我们可以去买栋大别墅……唉对了，你找工作了吗？没个正经班上？靠摩的载人为生？”

李未明终于听不下去，放下碗说：“这地方你住着，下周我就搬走。”

祁同玉嘴边噙着笑，似乎一点儿都不意外：“这就要搬走了？搬去哪儿啊？”

“这你别管，”李未明闷声说，“我还有其他事儿要做。”

“什么事儿这么着急？”祁同玉笑容不变，“先说清楚，我上了你的船，就不会主动下去，要不干脆让我也加入你的复仇者联盟？”

李未明重新拿起碗，低头吃了一大口饭，再抬头，漆黑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祁同玉，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祁同玉笑容不变，“你是李未明啊。”

李未明嗤地笑了：“你了解过我吗？就敢住在我家里。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祁同玉撇撇嘴，回答：“宁愿被你卖了，也比回我原来的地方，嫁给别人要好。”

多年后，李未明才发现，这是句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