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跑到她身下,化出一把剑就朝铁链砍去,可是无论怎么砍,那铁链都岿然不动。
于是他抬起她虚弱的手腕,用手指死劲掰开环住她腕部的铁环,但终究一事无成。
他甚至有些急了,开始尝试不同方法解救她,挖开她背后的怪石,把整座怪石从根部锯开,甚至,使用全身心法力咬断铁链,直到牙齿崩裂,满口鲜血。
最后,他汗流浃背,无力地向后退了一步,尊上仿佛随时离他而去,他甚至不敢以下犯上朝她垂落的脸望去,看她一眼。
生怕她会责备他真是没用。
“尊上,对不起……”渐渐地,献玉的情绪极度低落,那是无法原谅自己的愧疚,他有一种想了结自己的痛苦。
他蜷紧不断微颤的指节,站在她面前,身心极疲,好像骨头随时都会散架。
也就在这时,他的面前发生了奇怪的变化,尊上全身燃烧了,一团烈烈的火将她燃了起来。
意识到她气息将尽,他一瞬间面色陡然苍白,拼命用手臂拍打着这团肆意的火舌。
直到他也染上火舌,两条袖子瞬间燃成灰烬。
他挥动着烧得乌黑发焦的臂膀继续拍打火焰,然而那团火烧得他随时都要熔化了。
他再也无法救她,烧得皮开肉绽的躯体,猛地跪在地上,泪水酸楚坠落。
他从未觉得自己这般无能,如果他可以早一点解救出尊上,她一定不会燃尽。
哀鸣的呜咽在骷颅白海里响彻寰宇,这团火渐渐熄灭,在献玉血红的眼睛里,慢慢地化为乌有,只剩下烧得通红的链子。
凤目睁开的动作渐渐乏力,他终于觉得这一生一世都彻底结束了。
“快!救他出来!”主考官急促地喊道。
五人同时出力,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将献玉从般若镜里拉出来,一团团法力融成的白光在般若镜里飞翔,但是没有一分能浸透那片骷髅白海,浸透献玉的心魔。
“彻底迷失了自我,他要死在秘境了!”一位老师的声音有些微恸。
“陷得太深!葬送了他!”
主考官吐出一口气,决定放弃了,献玉很快就会变成般若镜里的一片尘埃。
这也是他无法左右的。
然而,就在此时,般若镜里闪出一道极昼似的白光,就像要将镜面撕裂,五人的眼睛都仿佛刺瞎,纷纷以袖护眼。
哧嚓!一道闪电劈下,将混沌的天幕劈开了!
低沉的乌云散向天际的两旁。
一道红缨从空中飞下,献玉不敢置信,那是尊上,肯定没错的。
他的瞳孔里,由远及近地燃上了美丽极浓的红,直到她落在他的身前,红如赤火。
他跪直身子,双唇颤动:“尊上,您是……”
“你的心魔被我劈开了,出去吧!”尊上依旧没有表情,只是这一次仿佛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暖。
“我,看到的,是真的你吗?”
尊上微微蹙眉,没有回答他。
他真的好糊涂,她怎么可能会是假的,献玉连忙三拜叩首,大言不惭地说:“尊上,献玉愿以余生性命守护您的平安!至死不休!”
但她依旧没有回应,献玉不敢抬头,但又怕她忽然离去,于是缓缓地抬头望了望她。
尊上依旧一幅冷漠的样子,甚至像根本不在意他要说什么,他觉得自己真是可笑至极,尊上那么强大怎么可能需要他的守护。
他落寞地低下头颅,却听见尊上说:“你不需要为我死。”
他重又抬头,仰望她。
她说:“在我死后,记得替我收尸。”
那时,献玉全身一怔。
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延续了五百年,上官宴依稀记得,尊上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心中就像滴血那般在下沉。
那次,献玉夺得魁首,他是第一个从般若镜里走出去的学子。
其实,云夙雪并没有救他。
因为,那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执着的信念所幻想出来的,包括他最后听到的那句话。
献玉以为,他夺得了第一名,尊上会亲自召见他,并且会给予不一样的待遇,可是他等了几个月,尊上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信息。
他以为可以心无旁骛雕刻她的石像,实则他愈发没有耐心,每一次雕刻,都没有以往那么精细,甚至会频繁出现失误。
他不知道如何努力才能让她垂青,那种失落的感觉挥之不去。
那是一天黄昏,他终于鼓起勇气,再次来到了尊上的宫殿悦心殿门口。
他在宫殿外等了半天,终于遇到一位侍女,但言称尊上不在殿内,她说,等尊上回来,她会转告她。他摆手说,我没事,就说我不曾来过。侍女漠然点了点头。
献玉很失落地归去,黄昏的斜阳映照在他的面孔上,映出几分流彩,并未显露出他的神态。
他走在绿荫缠绕的小路上,抬头时,却见一片旖旎的红色,那是波光浮动的黄昏中,他所见的令人神往的景色。
献玉顿了一秒就情不自禁朝那片绯红走去,走得越近,才发现那是一片桃林,这不是悦心殿,他记得第一次去悦心殿就曾见尊上满载的桃树。
如今,悦心殿外的这片桃林,同样丰盛美丽,那是否说明尊上也在其间。
他的心跳止不住就加快速度,甚至有种跳脱的冲动,他一步一步迈入那片桃林。
献玉也绝不会想到,从此以后,这一片桃林,成为了他黑白梦境中唯一鲜艳的色彩。
他初入桃林,就被满眼的缤纷迷了眼睛,为防像上次那样迷路,他选择了笔直的方向朝中心走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这片桃林仍然没有走到尽头,更别说哪里是中心了,献玉不知道是否折返回去。
可就在这时,他闻到了花香中清冽的酒味,除非附近有人,他的心紧提起来,又朝前迈出一段路,当他转过那片花枝缠绕的纷乱时,他的眼前忽地一亮。
一袭鲜红的衣袂闯入他纤长的眼帘。
即便这桃林之景鲜艳夺目,但与她相比,却瞬间失色。
这是桃林之心,被满园桃树围在中心的一片理想之地,成片的桃花铺在地面上,就像一层厚厚的毯子。
而尊上就睡在这花毯之上,她姿态婀娜,双腿微弯,头低垂,一手西子捧心那般抚在胸前,一手展出摊开,玉指旁躺着一只酒坛。
而她的红衣就像是大朵丰饶的花朵,盛开在这片盛景之中。有不少桃瓣绿叶应是被风吹起,在她红衣之上点点缀缀,更添风采。
献玉能从她乌黑散开的青丝下,看清她紧闭的双眼,她像是熟睡了。
熟睡的她,没有任何冰冷的色彩,甚至有些楚楚可怜,这副景色让献玉愈发留恋和紧张。
但转而他就意识到自己失态,再次望了她一眼,转身就朝反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路,他又发现不对,刚才见尊上头发散乱,衣服单薄,在这桃林间熟睡,万一受寒了?他听人说,尊上很怕冷,平时出行都有人随身携带暖炉。
何况这桃林中只要起风,林石的凉意也会侵袭她,他站了半晌,终于决定再次回去。
他重又见到了她,或者说这是他最想看到的,他日日夜夜所念的,不就是今日的一幕吗。
能够近距离无限制地看着她,这比起所有的奖励都要珍贵。
他小心翼翼踩着花丛朝她靠近,终于在她身前停住,几乎,他只要一俯身就可以闻到她身上的气息,可是他依旧站立,久久未动,而只是静静地观赏她。
她可比那些木像石像生动太多,她脸上的每一部分都精致无比,是什么样的鬼斧神工才能雕刻如此绝艳的五官,很显然不是他的这双手,他即便雕刻几百年也不可能。
只是,她精致的面孔上多出一些酡红,平常冷艳清贵、无法接近的脸旁,反而显得有几分娇俏,忍不住献玉就觉得亲切了几分。
他情不自禁弯了弯身子,想看得真切一些。
献玉猜测,尊上应是醉酒了。
她玉指前躺着的那只酒坛颇大,少说也有几斤烈酒。
他轻轻碰了下酒坛,里面已经空了。
他虽不明白尊上为何饮如此多烈酒,但此时也难免有些心疼,醉酒时熟睡最易生病,他解开衣带,打算脱下外衣盖住她。
刚解到一半,又觉不妥,他又系上了。
再无他法,他只得小心跪下,趴下身姿,轻声唤了一声“尊上”。
她毫无反应,脸上的神色安静而又肃穆,即便醉红,也令献玉又敬又恋。
浓密的黑睫微微搭在紧闭的眼皮上,那微翘如玉的鼻头下,是沾染着湿漉花露的红唇,唇线微微张开,露出一条小缝。
只能凑近才能看清那里面的贝齿,献玉尝试低头看清但又放弃了,唇上鲜艳闪亮的色彩又让他留恋了会。
他看了一会,又唤了她一声。
她依旧没有反应,正当献玉不知如何去做时,她的红唇突然动了动,献玉猛地直起身子。
“你?”她吐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字。
献玉紧盯她的眼皮,才发现她依旧是睡着的状态,他断定她只是梦呓,并没有醒,像这般醉酒,一时恐怕是醒不了。
她又吐出几个字,献玉没有听清,是不是在和他说话?他连忙低下头,轻声问她:“尊上您说什么?”
“别离开!”
别离开?献玉猛地一震,这句话是尊上对他说的吗?尊上让他别离开,那就是需要他的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