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少年都艰难支起手臂,做出规矩的跪姿朝她行礼。
献玉也一样,他低着头,眼底里映上了尊上火红的裙袂,以及衣摆上绣织的金色飞燕。
时隔半年,他的心绪和见她第一次大相径庭,他仿佛失去了一样叫做勇气的东西,他不敢抬头看她。
好似,她本不该属于这个世界,她的到来就像是一种天赐,他眼角渗出的泪水,更确切的说,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渐渐,他眼帘里那株红愈来愈近,整个练武场似乎都因她的移动而生出烈风,她的裙袂拂出翛然的盛姿,将他的眼烧得灼红。
在他眼前几尺之远,她停住脚步,静静伫立,现场十几个少年无人敢动,只剩下风和她衣襟擦拭的声响。
献玉心说不好,她的脚前,正静静躺着他雕刻的木像,他一刀一画日日夜夜雕刻出她的模样,她似乎是因此而停住了步子。
献玉的心忽地就跳得快了许多,他侥幸以为,她一定认不出这是她自己吧,毕竟,“她”卧在泥土里,沾满了尘埃。
但下一秒,献玉急跳的心就窒息了,他亲眼看见,那雕像化成了粉末,她冷漠得令人心碎的声音也刺穿他的耳膜:“玩物丧志……”
不知为何,眼底就像被刀子划过,委屈的意味又深又长,他最大的期望,是尊上能看见他的刻苦和努力,在这一刻,似乎都化成了泡影。
他的头颅低得更低,低得他不再敢触碰那抹红,除了卑微,他一无所有。
四周一切极静,连风也失去了呼吸般,她终于移动裙袂,似要离去,又撂下一句冷冷的话:“不学无术,一辈子只会受尽欺凌,更何谈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极浓的委屈终于化成了泪在他眼眶里肆意转圈,他拼命抑制着不让它溢出。
他想保护的人,以前,是他的姐姐,可是她已经死了,如果他足够强大,姐姐一定不会死。
而今以后,他还能保护谁?连余康都对付不了,更何谈成为尊上的家奴,他有什么资格配做她的家奴,又何谈去保护别人。
他觉得自己真是没用极了!
“尊上,请慢走!”他的耳边,传来余康不疾不徐的声音,“康儿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教诲!”
他听得出来,那声音里带着娇矜和得意,仿佛是在挑衅他,衬托他的卑微和无用。
紧接着,其他少年也都一齐表态:“我们一定不会辜负尊上的教诲!”
这表态里,唯独没有献玉的声音。
献玉觉得他越来越格格不入,他就像一个无人问津的异类,终究陷入万劫不复,不可自拔。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响起,跟随着是余康惨痛的叫唤。
献玉本能抬了一下头,就见余康整个跪姿发生急剧的摇晃。“啪!”又一个耳光在他脸上生起,虽没有手掌相接,但明显就见余康的脸颊出现一道深深的红印。
那是尊上用法力打出的耳光,余康应声而倒,他颤抖着身体匍匐在地,慌乱不已:“尊上……尊上……我,我错了……”
尊上的语气比先前更冷冽:“从小,你读的是圣贤之书,书言,人无贵贱,道在者尊。又言,正直者,顺道而行,顺理而言,公平无私,不为安肆志,不为危易行。可你呢!做到了吗!”[1]
她不怒而威:“如若再犯,自行离开此地!”
“尊上我知错了,我罪该万死!我以后绝不敢了……请尊上罚我!哪怕治我死罪也行,千万不要将我赶走……”余康脑门紧紧扣在地上,呜呜地哭将起来。
献玉发现,尊上分明没有在意余康的惭悔之词,转身离去,身影渐远,留下火红的余晖,依旧在他眼中燃烧着。
在余康悲恸的哭声中,献玉嘴角高高上扬,从心底发出难以抑制的热烈惬意。
这时,从远空传来一道声音,献玉听得清清楚楚,是她的嘱咐,如梵音般:“剑的真义,不是杀戮,而是守护!”
他上扬的嘴角缓缓落下,神色变得肃穆,这声音一定是尊上对他说的。
接下来的日子,献玉果真发觉余康老实了不少,只不过碰见时,余康眼里的不甘和不屑流露得明显。
献玉并没有心思管余康的心情,仍旧每日勤学苦练,到了夜里,他终究难耐,又雕刻起木像,只是现在他谨慎了许多,无论什么时候离开卧红居,木像雕成什么样子,他都会焚毁掉。
每次丢进火炉里,看着“她”烧成火红,化成灰烬,他都会心滞一下,不忍直视。
再次回来时,他又重头开始,日复一日,虽然雕刻技术越来精湛,但是终究没有一个留在身边。
时间久了,门前几棵粗壮的树被他砍光了,以免引起别人怀疑,他又着手用石头雕刻。
实际上石头雕刻起来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毁掉时得亲手捏碎,他更心塞。
这日上午,从学堂回去的路上,刚捡起一颗还不错的石头,传来一个女子唤他的声音:“献玉停步?”
献玉扭头一看,不远处走来两个白衣墨裙的女修士,大概都是二十多岁,稍大年龄的女修士说:“献玉,尊上唤你,你随我去。”
“好。”献玉平平淡淡回了一个字,然而心脏却揪了一下,这还是几个月来尊上第一次找他。
他仿佛感觉到尊上对他有种特别的眷顾,否则那次她怎么会责备余康,为他打抱不平。于是跟着两位女修行进的路上,他不断猜度尊上见他的意图,内心起伏不停。
半路上,他终于按耐不住问了一声,“两位姐姐,尊上唤我何事?”
但人家闷头赶路,根本不睬他,也许她们也不知晓原因。
再次回到尊上的宫殿,献玉从空旷的空间中感觉到一阵陌生又熟悉的孤独,这里于他而言,就像是遥不可及的地方,然而因为染上她的气息,便又亲近几分。
跟着两位女修士,穿过宫殿内的侧门,又走过一排琉璃灯照耀的玉石甬道,他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掀开璀璨的珠帘,里面是不大不小的一间卧室。家具极其简单,一架雕着双凤翱翔的衣桁置于床榻前,还有一盏枝型铜架、外罩轻薄如纸的暖纱灯,光线柔和。
床榻四周挂了白纱帐幔,从帐幔往里面瞧,隐隐约约只瞧见些模糊的轮廓。那里面,莫不是尊上卧睡之处?这般一想,献玉的心跳就加快了。
他来的地方竟是尊上的卧房,这令他实属未曾想到。
女修士吩咐说:“献玉,你沐完浴换完衣服,在床上等尊上!”
献玉:“……”
女修士的语气就像白开水般平淡,然而献玉的整颗心脏都窒息了般。
他一时竟觉得对方是在诓骗他,他漂亮修长的凤眼含着犹疑和惊愕,目光躲闪,在女修士的脸上滑过。
“你可是听清了!”
“听清了,可……”他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女修士将竹篮递到他手里,那篮子里是叠得整齐的白寝衣,她催促说:“去吧,别耽误时间!”
“……”献玉默默走进湢室,里面一片雾蒙,水汽氤氲,他不敢耽搁,走入水温尚暖的水池,仔细清洗起来,手指竟有些微颤。
他想到身上的每寸肌肤,在贫民窟里摸爬滚打十几年的肌肤,早就练出了茧子的关节,结实任性的胸膛,坚硬倔强的腹块……
它们即将像画轴展开,呈现在尊上眼前,就情不自禁浑身发抖。
换上寝衣,他面色微窘,这身寝衣就像蝉翼那般薄,即便光线不好的环境下,也能看出他身子的轮廓和线条。
当他拨开床纱,要踏入那方禁忌之地,他的呼吸忽地阻滞。
床纱里是一面仅够两人卧下的床榻,干净利落,一张描蓦几枝零落小花的白玉枕,一床叠成豆腐状的轻薄蚕丝被,再无其他物什,显得有几分清凉。
但对于献玉来说,这方禁忌之地,却充盈着性感与克制的气息,是她每日侧卧、躺卧甚至仆卧时粘连的味道。
她是否还遗留几丝细发,或许还有属于她独特的□□、血迹,他的眼竟想方设法去搜寻。
这时候,他才发现全身的毛孔都在颤栗,倘若发现了什么,他一定视若珍宝,可是他什么也没发现。
忽然,珠帘相撞的嚓嚓声传来,他慌忙爬上床,跪在床侧。
珠帘落下的声音清澈入耳,他明白尊上进了卧室,他一动不敢动,全身就如泥塑一般,连血液都似乎停止流动。
他在等她,等她亲手揭开床纱,亲手掀开他的寝衣,抬起他漂亮的头颅,这一切,在他脑海里无限播放,他甚至无比期许她满意的瞳色。
她终于进来了,从薄薄的床纱朝外看,她的身姿有些朦胧,但那身赤红让整个卧室都生动起来,原本清冷凄凉之地,开始变得生机勃勃。
他不敢抬高下颌,但两眼却跟随她的身姿紧紧移动。
尊上并没有留意他在不在床上,或者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即将发泄的对象,她进来后至始至终都没有朝床帏看一眼。
不过,这一切对于献玉却有着决然不同的意义,他明白他是卑若尘埃的蝼蚁,但只要尊上开口,哪怕尝过他的美色,就将他处死,这一切也知足了。
他倾尽所有,只愿满足她一时之需。
尊上抬起纤白的玉指,解去绣着金色飞燕的腰带,那个象征着至高无上身份的物什,她轻飘飘挂在衣桁上,她的腰部失去束缚,瞬间如荷花绽放。
但献玉却低下了头,他不敢直视,连细微的呼吸也几乎停滞。
外面窸窣,是衣服脱落的声音,尊上脱了外衣,他几乎能猜出她现在的样子,穿着一身中衣,如果再脱,就只剩下里面的肚兜了。
他不敢想象,她会在他面前脱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