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他从房里走了出去,门关上,那床上散落的被褥就像被什么力量推了一下,将她严实盖到下巴之处。
上官宴出现在小灵的门口。一阵风将门吹开,小灵颤颤地走出门,跪在地上,小声道:“大人!”
“这两日,你何以不去照顾她,你是不是想她死。”
“没有,大人,我,我生病了。”小灵凄凄苦苦地解释,“我刚刚才好了些。”
上官宴没再说什么,丢下一个药瓶,药瓶滚了滚,停在她的脚边。
“给她服药,明日若她没起床,我拿你是问……”
他留下一道命令,就走了回去,路上,野渡朝他行礼。
但是他根本不想听他的废话,要不是他从鬼市弄回那些鬼东西,他何以会做那种蠢事。
“大宗主,那些致幻之物我已经查封得七七……”
“够了!”他冷冷丢下一句,就继续朝前走去。
野渡咽了咽,他很少见大宗主火气这么大,这次封杀行动,他做得极快,本来是来求个表扬,可是却像触了他的眉头。
眼见他就要走了,但还有件棘手的事需要禀报,如果再不说,就有渎职的危险,他抱拳说:“大宗主,内院杂役老户死了。”
大宗主冷漠地从他身前掠过,并没有在意他在说什么。
“死得很惨,像魔修所为!但是下属翻遍了整个内院也没有找到魔修的影子。”他只得如实将查到的结果汇报出来。
大宗主依旧不停步朝前走去。
他低头,快速说出他今日打探到的新消息:“据有人说,老户死前和容剑侍有过争执。”
他刚说到这里,上官宴的步子骤然停住。
也不知道哪个点踩到他的神经了,野渡偷偷瞄了眼他那冰冷而又微惑的侧脸。
“你说什么?”他别过头来,紧紧盯着他。
可他到底对哪段消息感兴趣,野渡并不知晓,他刚才可连说了好几条,他只得捡那个可能重点的信息说:“老户在内院工作了十几年,平时老实巴交,也没有仇家,死状很惨。”
“让你说这个?”他冷冷地斥责他。
野渡大概找出了线头,忙全盘托出道:“听说老户欺负小灵,做出禽兽之事,容剑侍当时替小灵出了头,但是怕影响不好,放了老户,老户死前的这次冲突,有人倒是亲耳听见了。这件事以后,老户并不死心,再次绑走了小灵,猜测容剑侍又一次替她出了头,所以下属怀疑老户的死可能和容剑侍有关。”
“嗯?”大宗主眼眸凝成冰刃似的。
“下属只是猜测,我担心有人假造魔修手段杀死老户,老户是死在自己房中,死时表情恐惧。”
大宗主问:“老户家里可有什么人?”
“一位老母。”
“养老送终。老户……鞭尸!”声音凌厉,又轻描淡写。
野渡:“……”
“那还查不查死因?”容小小和小灵都是内院的人,要查需经大宗主同意。
“查什么!”他语气极冷。
野渡慌忙低头,领了不查的命令。目送大宗主离去。
上官宴边走边想,容小小日前找过他两次是不是因为老户之事,老户欺凌小灵,所以她要来告知他,诉求无果后,老户再次欺负小灵,于是她亲手杀了老户。
这惩戒院里哪里会有什么魔修,就算有魔修,也活不过三秒,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她,体内深处暗藏魔气,并非轻易能查探出来,要不是那次他夺舍苍秀时被杀,他竟也不会知道,她体内暗藏汹涌的魔气。
他仿佛觉得她就是她,她向来嫉恶如仇,这次替小灵打抱不平,很像她做事的风范。
不知不觉,他就走到了星雨轩的门口,站了半晌,他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一声咳嗽。
魔气外泄,所以反噬身体,因而病成这样,想到此,他就推开了门。
再次回到卧室,里面和先前一样,一成不变,可是那个人却趴在床边,头垂在床沿,黑发如瀑,地上洒落点点滴滴的血迹。
她咳出了血!
他快步上前,将她扶起,她软绵无力倒在他的臂弯里。
苍白的嘴角渗出细细的血丝,两眼无神,如一片深渊,空洞冷漠地望向空气。
他将她的头颅缓缓移到怀里,将她摆正一些,她的身子早已冰凉,连一点温暖也没有,只是软软的无骨。
而她连看也不看他,眼睛就像死了。而这副躯体也仿佛和她无关,她任意弃之似的,任凭摆布。
取出一粒灵药,送到她唇边,她根本就不张口。
他用拇指轻轻按下她的唇瓣,想掰开一条缝隙,这时,他才发现,他的手颤了起来,连她娇弱无力的嘴唇也掰不开。
少女的嘴唇虽然惨白,但仍然软软的,手指摁上去就像能陷进去,一块小小的肉坑,让她的唇看起来真实了许多,他的指腹也沾染了一片清凉的口水,虽然并不多。
他有一种奇怪的冲突,想把指腹探进去,去摸她的舌尖,这想法让他产生一闪而过窒息的快感。
他是不是疯了!她都快要死了!
他想把自己的手剁掉!过快的呼吸总算定住,他再次试了一次,她的嘴唇好不容易掰了一个小缝,他试着将灵药塞进去,可是刚刚抵达她的唇口,那颗药就滑了出去,在地上弹了下,不知落在何处。
也不知道是他没了定性,还是她天然地抵触,反正她抿紧的唇如一块岩石,让他一时无解。
再次取药的时候,他的心却有一种撕裂感,他第一次害怕她就是她,他再也不敢直视她此刻的模样,将她轻轻放下后,就走了出去,脚步像栓了巨石般沉重。
他再次出现在小灵的门口,扣门,小灵开门小心翼翼地行礼,他问:“你病可好些?”
“我没事了,大人。”
“去给她服药,就现在!”
“马上就去大人。”小灵重重点头,急急离去。
上官宴在长廊里站了许久,挥去眼前漫天飞舞的飞虫,防不胜防,眼里吹进一只可恶的虫子,让他有些酸痛。
他快速化出一把锋利的剑斩杀它们!
*
南楚兮赶到星月轩才发现容小小奄奄一息,内心里的冲动怂恿着她,去吸吮她的灵魂。
她刚俯下身,门口就出现一团白影,是上官宴,像鬼魅一样站在那,她只得转而取了一颗药,轻轻喂到容小小的嘴里,又喂她温水,细心擦拭,做给那人看。
那团白影时而去,时而回,阴恻恻的,就好像在监督她做事般,她一刻也不敢懈怠。
晚上,容小小醒了,她好像恢复了生气,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她去取了粥回来,容小小这才问:“小灵,我睡了多久?”
“没事了姐姐,你可能感了风寒,明日就好了。”
南楚兮心生遗憾,今天她本有机会夺回她的身体,可容小小却硬是拖回了一条命。
现在她恢复了,清醒了,她也失去良机,可是又不知为何,看到容小小苏醒,她竟又莫名产生一丝欣慰之感,她很觉奇怪。
而更让她奇怪的是,今天她夺窗逃走的时候,竟然化成了一团紫雾,她仿佛能控制那团雾,顷刻间,她就飞回了自己的住所,那种划过长空的感觉很不可思议,她兴奋,又害怕。
几日后,天高气爽。
那个女人病也好了,上官宴来得极少,南楚兮自然就觉得上官宴不过是担心府上的人出了事,所以急了些。
可是,一道消息却让她整个人怔了半天。
容小小要成婚的消息传到了她的耳中,这个成婚对象大可能是上官宴,惊雷劈上她的胸腔,让她半天才缓过来,脖颈也布满了细细的冷汗。
真是好福气啊!
她之所以知道这些,无非就是,宫里在赶制两人的喜服。
那日清晨,容小小坐在一间瑰丽堂皇的闺阁里,这是秋叶城一个官员的府邸,官员姓凌,南楚兮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出嫁的闺房选在凌姓的府上,按理说,该是容家才对。
她心里存着疑惑,也不敢声张,更不敢多问,毕竟她不过是一个卑贱的丫头,她有什么资格打探这些上人的消息,就像从前那般,下人们对她奴颜婢膝,只能不断去察言观色,去试探她的喜好。
今日自然也是如此,容小小坐在铜镜前,一幅冷漠如水的样子,她站在身后,总会不经意看看铜镜里那张脸的优美轮廓,以及上面的表情。
有什么不高兴的,嫁给三界之主,人人想嫁的男人,还摆出一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姐姐,小灵给你梳妆了。”她轻言细语地,拿起梳子,轻轻梳理她的细发。外面已经有人在等着为她穿喜服,她不敢耽搁。
凌大人在门口左右走动的身影,显得很急促,显然他是担心误了吉时。这可是上官宴的婚礼,他敢得罪吗?
只是为什么是凌大人?除非容小小是个孤儿,因此上官宴有意抬高她的身价。
南楚兮一边想着,一边小心地给容小小打扮起来,在她清丽的脸庞上了浓艳的妆容。
原在闺阁时,都是下人替她上妆,但自从被关在训妓馆三年,她就被磨出了这个本事,她上的妆不会差,只是有些妖娆罢了,因为训妓馆里,也就教那些本事。
她的手在她脸上轻轻摩挲,这是正常流程,容小小自然不会抗拒她,皮肤娇嫩,能掐出清水来,她的指腹流连忘返。
真是可惜啊,坐在此处的人本应是她。
上完妆后,南楚兮从她的耳后左右望了望,镜子里的人更加艳丽,因为两眼清冷,竟有种漠然的冷艳。
这种陌生的感觉她从未从自己的脸上见过,容小小冷下脸的样子,能让人倒吸凉气,她忍不住多看了一阵。
当两个嬷嬷为她戴上凤冠,穿上喜服的时候,南楚兮的心底忽地就像被凉水浇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自卑涌上来。
她从未想过,原来她是这样惊艳的美?
这副本该属于她的躯体,竟和容小小融为一体,呈现他人无所企及的清冷高贵!
犹如话本所述的,人间不得的冰霜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