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自芳窘迫难堪得可以,离开却是办不到的。
薛青打电话找到仝莹莹,复述了乔若的意思,挂断后笑着对乔若点一点头,“她说她会尽快过来,当面跟你谈。”
乔若笑着颔首。
薛青指了指楼上,“我找小月聊天儿去。”然后上楼去。
蔺自芳恳切地望着乔若:“不要急着赶我们走,这次我来,主要是向你求助。”
乔若扬了扬眉。
乔小灵心知不能连养母一并得罪,赶紧帮腔:“我跟妈妈的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我之所以仓促地结婚,是受不了爸总打骂我。现在只有妈自己在家,每天做出气筒。”
“没错,”蔺自芳接过话,“你都不知道,我每天提心吊胆的,精神衰弱,总这样下去,不是哪天被活活打死,就是自己跳楼一了百了。”
“骗谁呢?”乔若颇不以为然,“你有娘家,乔仰山才不会傻到跟你动手。”
施行家暴的男人,情况也是不同的,譬如有人打妻子是家常便饭,但绝不会打孩子;譬如有人觉得不待见的孩子跟一样家具无异,想摔打就摔打,但不到一定地步,并不会打妻子。
其实都是出于有所顾忌的心理,不打孩子的,是怕孩子记仇,等自己老了得不到尽心的赡养;不打妻子的,要么怕妻子的娘家,要么怕妻子恨上自己,睡一起的时候对自己下毒手。
前世乔若有个朋友,一年总要被丈夫狠狠地打几次,还被威胁,要是敢告诉亲友,他就到她娘家朋友家杀人放火。
这姐们儿一度真被威胁到了,不敢报警,不敢对任何人说真话。等到怀孕时被出轨还被打得流产,恨极了,一次趁着丈夫喝醉睡得特别死,几乎把他老二废掉。
那男人一下子就怂了,都不敢跟妻子打官司追责,出院后火速同意离婚,然后有了巨大的心理阴影,经常去见心理医生。
——这种女性面对家暴的处理方式,或许过激,却是乔若最认可欣赏的。不少时候,只是看谁更豁得出更不要命,窝里横家暴的东西,彻底收拾一两次,足够他彻底胆寒,再不敢招惹。
也是得知那件事之后,乔若才有意无意地了解了一些家暴案例。那时倒是从没想过,自己会穿成家暴受害者。
蔺自芳不知道乔若何以得出这种结论,但心里是真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自己人身安全没重大隐患,总归是最重要的,只是——
“他是不敢跟我动手,可在家里总神经兮兮的,不阴不阳地说很多特别伤人的话。也不知道他跟谁学的,那些话比指着我鼻子骂我一整天还打击人。”
乔若好心科普道:“那叫冷暴力,没胆子打你,就打击你心理,你要总是逆来顺受,迟早活成被死死控制的傀儡,他说什么你做什么。”
“那我该怎么做?”要不是看出乔若烦人哭哭唧唧,蔺自芳真不会强忍着泪意。
“……”好歹是女的,对亲生女儿特不是人是真的,但要是能对乔仰山那种贱男人以恶制恶,也总归是好事,乔若纠结了一下便说,“这还用问?回娘家,提出离婚。你在亲人面前别装蒜了,有什么说什么,他们知道乔仰山到底是什么东西,不会不管你。”
“可以么?”蔺自芳眼中迸射出希望的光芒,“他原本提过离婚的事,毕竟有的事让他太没面子了,我了解他。但他跟姐姐弟弟分家产之后,就绝了离婚的心,明摆着要跟我耗一辈子。”
“管他同不同意干嘛?”乔若很客观地说,“你现在的风评也不好,离婚之后,三两年之内,都难找到你满意的下家。慢慢地闹离婚,最重要是分居,不跟他在一起生活了,就能避免被他搞疯掉。”
“……你说的对,我是得这么做。其实你舅舅、小姨都知道我隐瞒了他不少事,建议我别打肿脸充胖子,能再走一步就走一步……”蔺自芳感激的话没说出口,眼神却已说明一切。
画风一下子变成这样,乔小灵无语死了。
乔若对上蔺自芳的视线,心里却是无动于衷,娓娓道:“你呢,有些话我必须撂这儿。
“等你老的不能动了,要是过得不好,非要我尽赡养的义务,我无所谓,按法律规定给你赡养金就是了。
“在那之前,有事没事我都不建议你来找我,是你生的我没错,而我最遗憾的,就是这件事。
“你怕挨打,听不了打击你的话,但我过了那种日子整一年,侥幸活下来而已,你不是一直装死么?
“我懒得往死里整你,只因为你也是女的,但如果今天的事有第二次,那么,你要当心。
“我被惹毛了,就是个疯子,明招阴招多的是,甚至不介意跟乔仰山联手,把你送进疯人院都是轻的。”
她没有给人顺杆儿爬的习惯,也拒绝开先例。
蔺自芳腾一下红了脸,将心比心,再稍微换位思考一下,足够她知晓自己对亲生女儿不是人到了什么地步。
“不会的……这次的事,是我不对,还是打着占你便宜的居心,以后真的不会了。”她小声保证,“希望你过得比谁都顺心,我从现在起就会攒养老的钱,怎么着都不会麻烦你。”
说完仓促地起身,步履有些踉跄地出门。
母女感情,那是真没有。她和乔若是注定无缘的血亲,而女儿犀利却又客观的言语,点醒了她也是真的。
她没资格没能力承诺什么,而乔若想要的只是老死不相往来,那她成全。
只剩了乔小灵一个来客,她本想追出去,起身时一转念,又坐回去,“你给妈妈的建议,一定能让她下决心去做一些事,那么能不能帮帮我?我真是被打怕了才结婚的……”而且,她也是女的,乔若摆明了愿意帮同性。
岂料,乔若团结友爱同性的心非常有限度。喝一口咖啡,唇角噙着凉凉的笑,直言不讳:“我结婚、挨打,过得不人不鬼,你敢说没你一份功劳?最起码,我要是照该有的路往下走,现在是大学毕业,人在南方,可你毁了我的前途。”
乔小灵哑声。
乔若说:“你学历不高,见不得我混得比你好,得到乔仰山、蔺自芳的重视,玩儿了命地串通跟你新婚的丈夫,让家里做了最傻帽儿的事,死活不让我上大学。
“我都没跟你算过那笔账,现在你居然有脸要我帮你?可以。做好欧太太,接茬让人鄙视、没完没了地恨我,就是我给你的建议,你这种仇人,我从不想握手言和,做梦都盼着你跟我闹到不死不休。”
最尴尬的事,无疑是心思被看穿,又被不软不硬地威胁到。乔小灵再也待不下去,逃一般离开。
乔若又在记事本上的清单加了几样物品,转手取出旧报纸,做填字游戏。
蒋奕回来锦市没多久,但他需要了解这里数年来的大事小情、政策变更,为此弄来数年间的报纸,用心阅览。看完后,旧报纸成了随时可以卖废品的存在,不介意全部送给她。
她没他那么大的格局,主要也不用有,很了解其后二三十年的大环境步调,所以兴趣只在于填字游戏和一份报纸连载小说的版块,留在薛家,很少有事可做,时间就全跟旧报纸招呼了。
仝莹莹赶过来的速度不慢。
卢阿姨循例给了她一杯平价的茶,不准乔若再喝咖啡,端来一杯热牛奶,一块蛋糕。
大概是因为乔若是四个女孩子里最瘦的,卢阿姨总是没完没了地给她零食吃,铁了心要把她养胖似的。
乔若从善如流,亦对仝莹莹开门见山:“你对我名下的房产,执念还挺大的。干嘛不早说?我这个人,很容易打发,有钱就行。”
说话间,取出纸笔印泥,“如果带了现金,麻烦写个字据,省得你家长以为我勒索你。”
原女主的父母都是有能力头脑又不会办糊涂事的,她没必要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传言果然不假,乔若的爱好真是动辄让人立字据,这次保不齐还会录音为证。仝莹莹没辙,只得照办,斟酌好措辞,写下字据,签名按指印。
乔若在便签纸上写下郊区宅子的具体地址,扬了扬精致的下巴,“钱。”
仝莹莹已经感觉不好了,却必须要为最终的验证有所作为,也就爽快地取出放着三千块现金的纸袋。
“钱货两讫。”乔若把字条交给她,“不送。”
仝莹莹却不急着走,做样子打量一下,“格调变了很多,比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没看出来,你很有品味。”
“是么?”乔若漫应一声,优雅地将蛋糕切成小块,慢条斯理享用。
“我一直在想,要出现什么样的变数,一个人才会变成全新的样子?”
乔若失笑,“问你自己不就得了?你并不是天之骄女,但一直给人那种感觉。说说,怎么从天之骄女变成现在这德行的?”
仝莹莹绷不住,神色微变。
“你在人际圈子里,有一定的分量,一点点改变,或许就能改变自己和别人的一生。”乔若不知道有没有说服效用,却乐得胡说八道一下,安一安对方的心。
凡事做出抉择之前,都该想到最坏的结果,仝莹莹要是没想到,根本不愿也不能承担,那真是谁都怪不着。
说到底,是对方漠视人命、贪心太重的缘故,不然不会奔着成为小丑的路狂奔。
也就是可能性微乎其微,要是可以,乔若真想把这类货色变成被自己卖了还喜滋滋帮着数钱的存在。
仝莹莹这种人,就不用区分什么男女异性同性了,想跟她团结友爱护助,才是有病。
“没想到,你对我评价这么高。”仝莹莹趁机试探,“为什么?”
“因为蒋静轩变成人尽皆知的私生子之前,接近天之骄子的地位,他又跟你走得最近。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你觉着自个儿不值得谁高看?”
“……”一如既往地随时把天儿聊死的德行,仝莹莹自认没那个本事,索性即时道辞,不再受窝囊气。
不欢迎的客人走了,乔若的心情也就好了,愈发惬意地享用蛋糕。
是蒋奕新做的巧克力松仁果粒蛋糕,不要太美味。
而她知道,他自己除了补充体力的备用巧克力,一般拒绝吃任何甜品。
但是,吃甜食能让心情好一些,她跟他说过,他却回说,不是跟心烦了睡一觉的性质一样?非要选择,那我情愿睡一觉。
其时,乔若无言以对,转念想的则是,要是有个随时给他做些美食调节心情的女孩子就好了。
她当然不会单一地认定,只是蒋家老太太和蒋奕对自己有影响,她对他们的影响也不会小。
最起码,不近女色、简直跟女人绝缘的蒋奕,不就多了她这个来往密切的好朋友?
那么,他什么时候想开,跟哪个女孩子结婚,是情理之中。
全看他一念之间,要不要找个人作伴罢了——乔若对自己也是这么看的,只是不会施行罢了。
上辈子,男人于她而言,只是一定程度的必要的消遣而已;这辈子,名声传出去了,脑子没问题的都不会对她起什么心思。
想远了。
乔若消灭掉蛋糕,喝完牛奶,做完一个填字游戏,想到仝莹莹可能急速赶去郊区的宅子,起身打电话给田大爷、吴大娘,交代一番。
她对仝莹莹的判断,事实证明,总是分外正确——
当晚就出事了。
凌晨一点多,乔若接到了两个电话。
先是田大爷打来,说她的仓库出事了,警报器一直响,他和老伴儿立刻报案,去开了大门,没敢往里面走,到公安赶到,才随着去了仓库,看到两个人躺在仓库第一道门里,昏迷不醒。
随后是接到报案的公安打来的,确认她业主的身份后,问方不方便到当地派出所做一份笔录。
乔若说可以,又问:“私闯的人的身份,确认没有?”
公安立刻道:“一男一女,男性名叫仝建梁,女性是仝莹莹,两人是堂兄妹,认识么?”
乔若微笑,“认识,我尽快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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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钟,仝莹莹望着病房的天花板发呆。
到此刻都没想明白,自己和堂哥昨夜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所老宅根本没一丝陈旧的迹象,厚重高大的院墙外,用油漆刷着哪怕在夜间也不得不留意的“危险,切勿攀爬”的警示语。
一看便知,墙上有防护网。
而堂哥擅长开锁,根本不用翻墙。
锁并不难打开,仝建梁用了十多分钟就用工具开启。
然后,他们进到院中,看到了仓库。
簇新的,坚固程度跟院墙有的一比。
仝建梁说,不论庭院还是房子的地面,都没办法挖开。
她于是确信,乔若行踪诡异的日子里,都用来找财宝,找到后便重建院落,将东西藏在仓库中。
仓库第一道门的锁很难开,仝建梁用了半个多小时才开启。
她兴奋得不行,那时还在想,乔若那个蠢货,自以为用防护网、防盗锁就能把人拒之门外,根本想不到,她的堂哥最擅长开锁。
哪成想,进门后看到第二扇防盗级别更高的厚重铁门之际,又触电又吸进了有毒烟雾……
头脑恢复清醒,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面对的是医护人员透着猜忌嫌弃的目光,和两名面容严肃的公安……
是她轻率了,栽了个大跟头。意图盗窃的名声,比乱搞男女关系的负面影响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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仝莹莹私闯民宅反倒进了医院的消息飞速传开,很快成为柳叶胡同热议的事。
仝家离柳叶胡同不远,这样的丑闻,只要一两个人漏了口风,就会有人千方百计打听出原委。
亦因此,乔若名下的那份产业公开。这倒是无所谓。
她去了三次管辖老宅的派出所。
第一次是做笔录;
第二次是派出所完成现场勘察和她主动要求的一些事,告知她已经撤掉警戒线,请田大爷一起帮她锁好了仓库和院门;
第三次是问她是否接受调解,毕竟,仝家堂兄妹私闯民宅是真,没造成刑事犯罪,在医院躺了三天也是真的。言下之意是,她能否提供仝家兄妹其他的罪证,不然不论案子怎么办,结果都不会有多严重。
乔若说考虑一下。
当天,仝家夫妇到薛家找乔若。
这次事件,夫妻两个的感觉,一如走路上被雷劈了。
乔若请两人到书房。
仝太太神色很憔悴,先诚恳地表达歉意,再诚挚地表明想和解的诚意。
乔若噙着似有若无地微笑,“我已经告诉警方,会考虑。”
仝自友凝视着乔若,抿出一抹微笑,“尽快和解才是对的,拖下去对我们双方都没好处。”
乔若说:“我不这么认为。”
“是么?”
“理论上来讲,这种事不该有和解一说,直接送检就行了。可惜做贼的不争气,什么都没偷到,倒把自己作进了医院,警方只好争取促成大家都省时省力的局面。”
“说的没错。”仝自友意味深长地道,“不知道你有没有了解过一些情况,假如在家设置陷阱,导致潜入者重伤、死亡的话,需要负法律责任。”
“类似于防卫过当?”
“对。”
乔若语气和缓:“这方面的规定是,不能明显超出必要限度。我没超出限度,造成的伤害只是昏迷,院方建议但不坚持你侄子、女儿留院观察。如果想反告我,没可能成功。”
仝自友眼中闪烁着锐芒,“你是否能够保证,动用或未启用的设备中,电压绝对在安全范围,药品溶剂没有违禁物?”
“当然。警方当夜就已完成现场勘察,你认为,他们为什么用了三天才撤掉警戒线?”
“为什么?”
“我请他们对我的防卫措施做出检测评估。”
仝自友默了默,“看起来,对你来说,评估结果不错。”
“当然。”
“这件事全是莹莹的错。”仝太太先一步替丈夫放弃了反将一军的意图。
乔若坐在单人沙发上,视线扫过仝自友身边的公事包,“录音取证是好习惯,不知道你们用的设备,效果怎么样。”
仝太太满脸尴尬,低下头去。
仝自友则抬了眼睑,分外郑重地打量乔若。
非常年轻、貌美惊人的年轻女子,坐姿闲适,神色出奇镇定。他忽地一笑,取出公事包里的随身听,让她看着终止了录音,“很惭愧,这是我一个坏习惯。”
“我倒认为是好习惯。可惜,过几年就不能再作为直接证据了。”
“你好像对法律很有研究。”
“只研究我感兴趣的,比如怎样行使防卫而不过当的权利。”
仝自友笑着摇了摇头。她就差明说了:要踩着法律的线,用法律手段给人教训。
仝太太扯了扯丈夫的衣袖,已经没了好脸色,意思很明显:你赶紧说正经的,垂死挣扎个什么劲儿?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自取其辱有瘾?
仝自友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又抿紧唇,取出钢笔和便笺纸,略一迟疑,写下“赔偿金一万”,推到乔若面前。
他已经知晓对方的敏锐、戒心,干脆自己消除可能仍旧在录音的嫌疑,并且自动将私下赔偿的起步价提高两倍。要不然,女儿做的蠢事,多半成为全家遭殃的开端。
乔若扫一眼便签纸,笑着摇头。她已经不需在意入手的钱的数目,更注重的是态度问题,“表态就可以了,不用真给我赔偿。”
夫妻两个用了点儿时间,才确定她说的是心里话。
“给你造成的损失,我会请警方估算金额,后续加倍赔偿给你。”仝自友继续说,“当然,我不会请你为他们讲情,减免他们拘留的处罚。这次的事,非常非常抱歉。”
仝太太随着欠身道歉。
乔若说:“我会尽快告诉警方,同意和解。”
“太感谢了。”仝太太再次欠一欠身。
“这件事的后续,对那两个嫌犯不利的言行,我个人会杜绝。小打小闹地处罚、拘留,没什么意思。”
“谢谢,非常感谢。”仝自友语气郑重,“我们会尽全力看好女儿,限制她的财力和人际关系。”
“那最好。”
随后,夫妻两个不再逗留,告辞离开。
走在柳叶胡同,仝太太轻声说:“建梁、莹莹的工作绝对保不住了,依你看,往后乔若会不会给他们使绊子?”
“不会。她好像早料到了这件事,打心底无所谓,也对我们没有敌意。要不然,就连我们的饭碗,她都能让我们端不稳。”
“那是什么意思?看准了我们那俩混帐东西会继续惹她?”
“我就是有这种感觉,很奇怪,也真的有些害怕。”
ε=(?ο`*)))唉,又有人掉若若挖的坑里了~
下午四点这章写到五千来字,然后吃饭眯了一小觉,醒了就快晚上八点了
o(╯□╰)o
看在这章六千字的份儿上,原谅我更晚了吧~
记得留言嗷!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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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