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多,月光下,乔若走向耿大军的家。
此时的她,戴着毛线帽和口罩,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穿着廉价的分外宽大的黑色夹克、黑色休闲裤,脚上是黑色球鞋,套着自制的黑色鞋套。
耿大军的生活条件很不错,住处与薛家有些相似: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院墙很高。
下午她就来踩过点儿了。硕大的铁将军把门,信箱上贴着几张字条,没有监控录像设备。
乔若趋近红漆大门期间,一面留意周遭变化,一面戴上乳胶手套,取出开锁工具。
用自身最快的速度开了大铁锁,闪身进门后,把里面的上下两道插销打开,开启两扇大门,又将刚打开的铁锁原样锁好,再从里面栓上门。
进室内的门也都上了锁,此时倒给了乔若一种安全感:从外面锁的,进一步证明这宅子里面没人在。
开锁进门后,从里面上锁,乔若静立片刻,视力完全适应了室内光线,再次确定脚上套着的鞋套没掉链子,缓缓移动脚步,走遍各个房间,再到楼上转了一圈。
没发现任何活物。
下一步,乔若查看有没有地下室。
没有。
接下来,只能依据经验、常识,从主观看法进行排查了。顺序自然是从下到上。
院墙高的住宅,好处是墙高得别人难以知晓一楼和院中情形,但坏处也是这份儿难以知晓。
她先去了书房,像在自己家似的开了灯。
说是书房,其实是耿大军的工作间和会客室,书架上书柜里的书,都是现今装逼人士青睐的那些,只不过,有人会装到底,好歹没事就翻翻,耿大军却只是做样子,基本上买回来什么样,就一直是什么样。
书架书柜无发现,乔若坐到书桌后宽大的椅子上。
入目的抽屉全部上锁,她只好逐一用开锁工具打开。
出门期间,能上锁的地方全部上锁,只是耿大军的习惯——有的抽屉只是放着纸笔,或是报纸杂志。
当然,也有抽屉存着较为重要的物品,例如——
乔若从一个标有问号的文件袋里取出来的,是两张照片、两份履历表、一封信。
两张照片中的两个人,乔若都见过,女郎分明是蒋老太太用的小保姆之一,年轻男子则是蒋奕。
照片背景是菜市场、花鸟市场,都是两人拎着买的东西,一起走在人群中的情形。
乔若只觉得蒋奕有点儿邪门儿:明明是那么杂乱的环境,明明他就是在做最凡俗的事,还是丝毫地气儿也不沾的样子。
走在他身侧的女郎,没穿在蒋家的白衫黑裤,寻常样式的上衣、卡其裤,更显身姿窈窕、容颜俏丽、神色敏锐。
两份履历表,也是对应照片中两个人的。
女郎呼应了乔若之前的直觉:十九岁开始做女保镖,不乏以保姆、园丁的表象遮掩真实身份的时候,擅长格斗、追踪、窃听。
轮到蒋奕,乔若忍不住歪了歪头。
他的履历,根本不能算作履历:二十岁结束雇佣兵生涯,转头便考取了国外一所名校,读书四年间,拿到化工、理学、艺术三个学位。
理化之于他的履历,很正常,但这艺术学位……
乔若能送上的,只有一句佩服。
好在他这份履历表有点睛之笔,末尾加了手写的一句:顶级雇佣兵素质。
附带的信件只有寥寥数语:
两个五十万,女十。
有把握或只一个,回电,反之销毁所见一切。
拜谢。
——权
权……乔若下意识地想到了蒋奕的后妈,权静静。
她赶紧四处寻找,但是除了这封信,再没其他相关的证据。
想一想,乔若把这份东西放回文件夹,收进自己带来的可密封的塑胶袋里,放到背包夹层。
耿大军标了问号,意味的是举棋不定,没事,她替他决定了。
继续查看,又斩获了两份同类型的文件,同样收起来。
书房里的收获也就这些,乔若转去一楼主卧。
据之前的感觉判断,这里是耿大军日常歇息的地方。
床头柜、组合柜、五斗橱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要实在说有价值的,是耿大军祖辈父辈留给他在郊区、偏远的乡下的地契房契,再就是耿大军在锦市置办的一处两居室楼房,入手时间是两个月之前。
乔若颇觉丧气。
小说里,耿大军事件是轰动性质的反响,热议唾骂许久才停歇,蒋静轩、仝莹莹直接或间接地协助警方,饱受赞誉。
要是其他任何功劳,乔若都不会抢别人的,这种却不一样。等到好几年之后,那又得有多少人遭殃?
而她之所以冒着私闯民宅的罪名潜入这里,原因是清清楚楚的记得,小说里交代过,在耿大军的住宅,查获的除了大量财物,更有确凿的逼迫、威胁女性就范的影音证据。
耿大军之所以过得分外优渥,主要经济来源并不是他明面上帮人查一些不便报案的事,而是利用影音凭据敲诈一个个受害女性家中所得。
——要不是惦记那些影音、敲诈证据,乔若真犯不着跑这一趟。
来都来了,接茬找吧。
一楼其余房间、二楼所有房间全部找遍,再无所获。尤其二楼根本没书房工作间之类的设置,房间能住人的全布置成卧室,不能住人的不外乎杂物间盥洗室之类。
乔若拿出寻宝的精气神儿,检查过二楼也无所获之后,下楼时有一刻沮丧得要命,下一刻就双眼一亮:
小说里耿大军被查获的财物、影音证据,她到现在连个毛都没见到。
这说明什么?
耿大军手里所有的房产,他都用一般或加强防盗方式存放着,可私人影音、存折、户口本、现金,乔若可是找了这么久都没见到过,他也不大可能放到新入手的房子里,那么,只能是她没用对方式,没找到。
继续找!
到了这关头,乔若优先选择相信直觉,先到一楼主卧,把工夫做到最细致。
除了床,所有家具甚至地面都查看过了,乔若揉着颈子,盘膝坐在床尾近前,一下下磨着牙。
她已经拼尽耐心、力气做个文雅的贼,要是耿大军玩儿的路数太奇怪,可就别怪她玩儿野蛮套路了。
床是实木的,床尾空间可以打开,里面是一根根木条有序地交错,仿佛在跟人说:我不稀罕这么点儿储存空间。
到这会儿,乔若当然要把脑筋转到床头、床中间了,暴力拆毁前,在床中部有重大发现:
里面有录像带播放机,以及一个长宽高大约四十公分的小型保险柜,按体积重量是可以带走,可它有四根加固的链条,四组密码。
乔若取出影碟机,从背包里取出电钻。
这是她跟一个店主磨叽好几天才买到手的,这次正好试一下功效。
她并没意识到,此刻起,这贼做得已经不是文不文雅可言,只有是否更暴力可言。
.
四点四十三分,传呼机响起。
蒋奕立刻醒来查看,显示的消息是:你和一名女保镖被人盯上了,乔若。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第二条信息又到了:你保镖亲属疑似受害,乔若。
蒋奕等着第三条信息,没出十秒,第三条信息到了:五分钟后我到你家门前,乔若。
五分钟,足够了。
不论真假,蒋奕都会赴她的约。
五分钟后,他站在蒋家门前,白衬衫黑西裤,肩上一个背包。
同时,薛盼的车子停下,车窗降下。
乔若下车,轻声问:“带没带驾照?”
蒋奕愣了大概半秒,“带了。”此刻所见的她,与之前每次碰面的样子都有太大的差别——往死里遮掩她样貌、制造缺点。
乔若示意一下,移坐到副驾座。
蒋奕将车开出胡同,“地址。”
“铸件厂家属院。”
蒋奕估算了一下时间,“你休息一下。”感觉得出,她情绪特别不稳定,恨死了谁似的。
乔若揉着眉心,周身气息森寒,“休息不了。”
“……”戴个特丑的眼镜儿就有理了似的——实际情况当然不是,这只是蒋奕的第一反应。
默了十多秒,蒋奕从裤袋里取出烟盒,手指灵巧地取出一支烟,“试试?”
乔若接过,“没火,气谁呢?”
蒋奕轻笑,又取出火柴盒,递给她,“麻烦你,自己点上。”
“不客气。”乔若接过,娴熟地用火柴点烟,将火柴甩灭,深吸一口烟,吐出烟雾,情绪这才略有缓和。
在耿大军家中的保险柜里发现的一切,令她发指。
她相信,哪怕再过多少年,只要想起,都是一样的想法:把耿大军生撕了都不能解恨。
她的情绪,非言语可描述。
至于吸烟,她不是烟民,却也不是不碰的人。特殊的情况下,人很需要什么东西缓和一下,她需要的是烟或酒,遇到哪个是哪个。
蒋奕单手取过背包,摸出一个银质的小酒壶,递给她,“不介意的话。”
乔若不介意,接到手里,喝一大口。
地地道道的伏特加,引得她轻吁出一口气,“舒服。”
蒋奕莞尔,“这是信任,还是你已经被什么事儿气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