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文骋将被子盖过了头,隐隐传出时有时无的啜泣声。
第二天一早,他盯着镜子里的两个肿得跟泡芙似的眼,伸手碰了碰。
自那天后他红着眼来了病房,奶奶没见解晏再出现,大致察觉了什么。
“乖宝,你是不是和小晏吵架了?”
“没有的事奶奶。”文骋说得轻快,收拾着碗筷。
“没有为什么小晏这几天都没来?朋友吵吵多正常,笑笑就过去了。”
“真不是奶奶。”文骋强颜欢笑,眼皮还有些水肿,“要开学了忙得很,人家是干大事的人。”
此听了老太太迟疑了会儿,想了想也觉得是,点头:“那我就放心了,如果真闹别扭记得早点和好。”
“知道了奶奶,您吃葡萄。”
文骋变戏法般把一小串葡萄放到了奶奶手上,奶奶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到上面了。
他盯着老人笑成橘子皮的脸,终于露出了这一周来真心的笑。
没什么大不了的。日子还要过下去,奶奶还需要照顾,他没时间矫情。
文骋拼命地将那个人的脸挤出大脑,这样也好,反正以后不会再见了。
他去银行贷了款,只留了一点生活费,将身上所有钱都打给了那个人,然后利索地拉黑删除一条龙。
开学的前一天,文骋眼角还是红的。
看着再度出现在眼前的人,他隐隐抓狂,崩溃极了:“姓解的,你到底想怎样!”
高中技不如人他认了,高考后他鬼迷心窍陷入了对方精心布置的复仇陷阱,他也忍了。
但是为什么偏偏大学还要来惹他!
文骋眼球赤红,全身骨骼都在战栗,愤怒席卷了每一个细胞,咆哮着想将面前的人五马分尸。
明明确认过解晏的目标院校不是这里,文骋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退一万步说,解晏也没有一点可能性会报A大,他是为了丰厚的奖学金,解晏一个解家的继承人看得上这点钱?
父母去世这一年多来,不管有多苦有多累,文骋都只能咬牙吞了下去,如果他倒了家就没了。他是奶奶唯一的依靠。
但此时在这里见到了言笑盈盈的解晏,文骋积攒的所有委屈在那瞬间爆发了。
那瞬间,文骋想到了去死,他甚至想拿把刀把解晏捅了,再自杀。
阴魂不散的疯子!
僵住的脸庞流露出了浓郁的恨意,连着心脏都被翻腾的气血弄得炸裂。
一旁的两个舍友感受着明显不对劲的气氛,根本不敢开口,见着相对的两人对峙愈发不明所以。
一个满脸愤怒,一个满面笑容。
解晏无视文骋眼里藏不住的恨意,多日不见,他有设想过再见的场面。与预计的不出左右,文骋恨他最好。
驯服一条烈犬时,对方抵死挣扎才是最有意思的,也是最有成就感的环节。
被蚀骨的恨意包围,解晏面不变色,语气轻松愉快对一旁一无所知的舍友说:“你们去吃饭吧,我和文骋有点事情要解决。”
两位舍友相视,有眼色离开了。
寝室里只剩下了解晏和文骋,空气安静得压抑。
文骋拳头充血,死死忍住要上前将解晏往死里揍的冲动,忍得肩头都在颤抖。
解晏像没看到文骋厌恶的眼神,一步步向前,注意到对方不着痕迹后撤的身体,唇角露出一丝笑。
死死抵住的文骋看着解晏每走一步,瞳孔愈发紧缩。
“文骋。”
听到解晏叫他,文骋头皮一麻,几乎是瞬间就想转头跑。
“你跟我吧。”
解晏脚底稳稳落下,立在了他面前,一贯无懈可击的脸泄露了一丝情绪:“你不是很缺钱吗?我每个月会给一笔你花都花不完的钱。”
“你以后不需要没日没夜打工,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也不用再担心奶奶的医药费。”
毫不掩饰的诱惑摆在眼前,如果那个人不是文骋,或者说不是被解晏整整耍了三次的文骋,都一定会答应。
此时文骋的愤恨却消弭了,眼里深深的迷茫,甚至是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他不需要解晏的钱,不需要他的任何东西。
他已经怕了,不敢再相信解晏的任何一句话了。
喜不喜欢,有什么目的,他都不关心了,他只想要离解晏远远的,越远越好。
因为他连对方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都分不清,分不清是在嘲笑他还是又要给他下圈套。
“不需要。”
文骋说,目光紧紧盯着面前漂亮得跟雕塑一样的脸,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算我求你了,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不想和你再扯上任何关系。”
落在漆黑的眼底,犹如平静的潭水中掉入了一滴水,缓缓荡开波纹。
解晏突然笑了起来,在文骋怔愣的时候道:“是吗,你真的想和我撇清关系?”
柔软的头发擦过脖颈,惹起一身鸡皮疙瘩,文骋僵着身体。
解晏脸贴得极近,近到有种肌肤相亲的错觉,温和带笑的声音幽幽的。
“你知道奶奶虽然摘除了肿瘤,但腺体早已成了强弩之末,最多十年的时间。”
此话一落,他满意看着猛地转头的文骋,语气胜券在握。
“最近研究所发现了修复腺体的治疗方法,效果可以媲美正常的腺体,但费用极其高昂,且名额有限。”
文骋目不转睛盯着他,不舍得听落一个字。
“只要你同意我就将这个机会给奶奶,同时请莫院长出山,奶奶会第一时间得到最好的治疗。”
“文骋,你真的不需要吗?”最后一句话犹如海妖美丽的嗓音中带着无穷无尽的诱惑,令人不知不觉就沉陷。
解晏站直了身体,五官都舒展开了,美到惊心动魄。
“我给你五分钟考虑,过期不候。”
文骋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四肢仿佛都失去了直觉,如同即将溺亡的人不断下沉下沉,沉至最深处。
被人捏住了软肋,无力抵抗。
文骋觉得太可笑了,什么时候,他已经成了需要接二连三出卖身体的人了。
但是偏偏是奶奶。
他唯一的亲人。
他能怎么选?不屑一顾昂首挺胸大步离开,然后等着给奶奶收尸?
作出决定的那一刻,他眼里的光倏然全暗了下来,只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解晏看着腕表,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哒哒哒。
在时间到了以后,毫不留恋往外走。
一只苍白的手颤抖抓住了他的衣角,解晏回头,如愿以偿听到了想听的话。
“我做。”文骋失神的眸子一颤,原本笔直的脊梁塌了下来。
只要奶奶好,他什么都可以做,不就是陪解晏这狗东西睡吗?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文骋在心里宽慰自己,生怕一个激动就拿刀把解晏砍了。
“你自己决定的。”解晏压抑着止不住上扬的唇角,满腔的喜悦并不为文骋的态度减少半分。
在文骋失魂落魄的目光中,解晏从架子上拿了一叠纸张,而后递到了他面前。
他愣愣接过,看清了上面的内容,顿时心里更冰冷了。
包养协议。
在他还没答应时候,解晏就已经准备好了,可见是什么动机了。
解晏并不被文骋脸上的不可置信动容,拿着笔:“既然同意了,签。”
文骋接过,看了他一眼,在乙方慢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解晏看着已经落款的位置,脸上的假笑瞬间卸了下来,恢复了一副慵懒的模样。
“将上面的条约背熟,我不希望看到违背内容的行为。”
他现在已经不屑于再装,文骋既然答应了,那以后就得听他的话,他也没必要装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这些天他精心计划、忍辱负重不就是为了这一天?拘着文骋的脖子让他温顺待在自己身边。
下午,两个舍友再回来的时候,见两人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相处模式,颇为奇怪,但毕竟不熟也不敢开口问。
半小时后就是开学典礼,许立特地过来找解晏,见到人后语气颇为抱怨。
“解晏你要来A大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要不是我提前打听了,早跑锦都去了。”
解晏撇了他一眼,心情好,没说什么。
“你家里人不反对?”许立好奇地问。
“去哪不是一样。”
闻言许立眼里欲言又止,哪里一样了?他们这些二代三代想不开才会跑来穷书生待的地方。要不是为了当太子伴读,许立压根不想来这唯成绩论的学校。
可怜他忠心耿耿十二年,解晏还没有半点把他当回事儿。
这时候寝室里恰巧有个人出来,这一瞧没怎么注意,再一瞧可就大发了。许立指着文骋,天都要塌了。
“你俩一个宿舍的?”
见解晏点头,许立差点抓狂,有点像被抢了东西:“为什么你和文骋都能住一起?我呢?”
许立觉得他是跪久了,服侍太子都上瘾了,不让他做他还不干了。
“我哪知道。”解晏没什么反应。
后头的文骋一只脚刚踏出去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下一秒不知道是该出去还是回去。愣了好一会儿才低着头,绕过去了。
许立看了全程,不大认真笑着:“你看,文骋都对我们这些老同学视而不见呢,你要不搬我那去?我记得高中你们还不是不对付吗?”说来说去他还是想当解晏跟班,怂恿着。
没料到,解晏只是淡淡道:“学校安排的,你找校长去。”语罢抬脚往礼堂去了。
愣在原地的许立回味了好一会儿,终于品出了点东西,望着解晏的背影,囧得摸了摸鼻子。
他好像差点坏了太子的好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晋江独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