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逆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他怎么来了？可是都安排好了？”

萧姝和原打算趁着今晚宴席人多热闹，找机会去见一见陈公公，他毕竟是贴身伺候父皇的老人，对父皇的身体、遇到的事情应是一清二楚。

因梦中出现的变故，她不得不让夏禅出宫走一趟，不核实一番，她委实是放不下心。

后面的安排也只好再换别人去做，她手上能完全信任的人不算多，在夏禅的建议下把一直在青云殿里伺候的小太监常安提了上来。

自察觉到萧姝和的野心后，夏禅便开始留意起青云殿伺候的人，提拔了两个可用之人，常安与蕊希，蕊希便是那个为萧姝和梳妆的宫女。

宴席上人多，萧景就坐在一旁，张云苓垂下了头，声音略轻:“常安没说什么事，直说让您回青云殿一趟。”

萧姝和点点头，起身离开。

她们交谈的声音很小，像是在说悄悄话，萧景听不见，见萧姝和要离开，问了一句:“皇姐这是要去哪里？可是身子不舒服？”

萧姝和随口找了个借口:“歌舞有些无聊，我出去透透气。”

常安微弓着腰站在殿外，面上带着一点微笑，看着与平时无异。

看见萧姝和出来了，常安的腰更弯了一些，什么都没说跟在她身后往青云殿走。

青云殿中，正殿里点着灯火，只留下一个人在照看灯火。

萧姝和推门进去，那个小太监转过了身子，对着她行了一个跪拜大礼，问安时嗓音已带有哽咽之色。

“奴才见过殿下，殿下万福。”

小太监抬起脸，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模样很是稚嫩清秀，与后来长开后的妖艳凌厉截然不同。

萧姝和一阵恍惚，算是前世的熟人。

小夏子。

陈公公的干儿子，也是前世萧景身边伺候的太监总管。

在跟了萧景后，萧景给他改了名字，叫陈孝。

萧姝和前世没少看见他，每次见了她倒也是毕恭毕敬。她曾承了他一份情，在她应下和亲前，他曾暗中给她递过消息，也为她说过话，却得了萧景的斥责。

在萧姝和的魂魄被困皇城后，更是日日能见着他，萧景后来沉迷美色，放了不少权利给他，让他代管朝政，更是破例为他重启了东厂，权利达到了巅峰，可以说某种程度上加快了南朝的灭亡。

后来城破，萧姝和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是死是活。

萧姝和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起来吧。”

小夏子又磕了一个头才起身:“是。”

常安早早清了主殿的人，为确保谈话安全去了门外守着。

萧姝和问道:“那么多侍卫把守，你是怎么出来的？陈公公呢？”

小夏子的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一连串的砸在地面，嗓音带着哽咽:“殿下，因着今儿有晚宴，看守的人被撤去了一半，干爹撞墙寻死，这才逼得守卫去找太医。奴才曾在墙角发现了一个狗洞，又偷偷给弄大了些，这才借着混乱偷溜了出来。”

“刚出来便遇上了常安公公，知道您在宫中，便来找您。”

小夏子又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殿下，求您救救奴才干爹，他本就旧疾发作，每日疼痛难忍，可看守的人却不让找太医，也不让抓药，每日送来的饭菜不是凉的就是坏的，干爹昨个就起了热，到现在都没退热，也是为了搏一条生路才撞了墙，干爹说看守的人不会愿意看到他死……”

萧姝和神色晦暗，嗓音悠悠:“软禁陈公公的，是母后吗？”

小夏子的哭声顿了顿，却犹豫着没敢开口。

他也不知道来找昌宁公主是对是错，可宫里能救干爹的除了崔贵妃便是昌宁公主了。

干爹在撞墙前，叮嘱他一定要找昌宁公主，只有她能救他们。

可，昌宁公主是沈皇后的女儿。

她真的会帮他们吗？

小夏子偷偷抬头去看萧姝和，与她冷凝的视线相撞，心间极速颤抖，他又低下头去。

干爹说过的，昌宁公主与沈皇后四皇子他们都不一样的。

或许真的可以……

“殿下……”

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萧姝和哪里还有不懂的，因心中早有猜测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我知晓了，你先留在青云殿，陈公公的事情我来解决。”

“多谢殿下。”

小夏子又磕了一个头，不安的看了一眼萧姝和身旁的张云苓。

萧姝和读懂了他的意思:“有什么事直说吧，她是我的人。”

大约是站累了，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略带玩味的说:“比起她来，你才是我更应该戒备的吧。”

萧姝和对他微微扬了扬头:“先起来吧，别一直跪着了。”

她记得，后来成为总管的陈孝膝盖一直不好，一到阴雨天就泛着疼，听说是前几年得罪了人被罚在大雪天跪着，跪了太久落下了病根。

小夏子起了身，微弓着腰站着，稚嫩的脸上满是不安:“殿下，干爹曾偷偷跟奴才说过，陛下的症状不像是病倒，倒像是中毒。”

他瞄了眼萧姝和的表情，半垂着眼帘，却没有呵斥他的意思，他也就放下心继续往下说。

“陛下的身体虽有些陈年旧疾，可这么多年下来，也被太医将养的七七八八了，不可能出现许太医所说的那种情况。干爹曾私下问过一位新来的小太医，小太医刚入太医院，对陛下的病情并不了解，便说这症状像是中了毒。”

“北周的皇帝曾中过一种剧毒，症状与陛下的很像，没有任何征兆的病倒陷入昏迷，不会再醒来，一直到油尽灯枯。”

萧姝和的拳头紧握，指尖掐入掌心，留下几个深深的月牙:“小太医怎么知道这种毒的？”

她不曾听闻过北周曾有皇帝因中毒去世，倒是知道上任北周皇帝突然因病去世，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导致了北周后面十年的混乱。

小夏子微垂着头:“小太医的祖父曾在北周游历过，救了一个北周皇宫的人，意外知道了此事，但也因此招来了杀生之祸。万幸的是，小太医的祖父极为敏锐，知道此事后即可动身便回了家，后又带着家人搬离了故土，接连搬了几次才在京都落脚，便将此事告知了小太医与其父亲。”

萧姝和颔首:“小太医现在在哪儿？”

小夏子头垂的更低了:“不知道，干爹问完小太医的当天，小太医就告假了，隔日便辞了官。干爹曾偷偷派人去寻小太医，并没有找到，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人去楼空。”

偌大的京都，将将踏入太医院的新人，一夜消失却无人在意，这本身就像一个笑话。

萧姝和想到一个可能:“陈公公问小太医的事情，可有别人知道？母后与萧景知道吗？”

小夏子犹豫了两秒，还是摇了摇头:“干爹是私下偷偷问的小太医，干爹说，除了我应是无人知道此事。”

“想来皇后娘娘与四皇子应也是不知道的。”

若是知道，怕是干爹熬不到现在。

小夏子又抬眸看了一眼萧姝和，与萧姝和的视线相撞。

两人虽是一坐一站，可一人坐姿挺拔，一人弓腰垂头，近乎是平视的视角相撞，让小夏子有种莫名平等的错觉感。

萧姝和看出他还有话在犹豫着说不说，直截了当的开口:“若有别的什么事，一并说了吧，我只有都知道了，才好救陈公公。”

小夏子咬了咬牙，索性拼了，闭着眼全都说了出来。

“陛下病倒前一晚，皇后娘娘、贵妃娘娘、顾妃都曾为殿下送过点心汤水，四皇子更是端着陛下的药来的，说是路上恰好碰上，便来伺候陛下用药。”

“干爹私下告诉奴才，他观察到，皇后娘娘虽是第二个过来送粥的，可陛下喝完便有些异样，但反应并不大，陛下便以为是没有休息好，没让干爹传太医。后来四皇子又端着药来，那是太医院为陛下开的疗养身子的药，每日晚膳后都要喝上一碗。”

“陛下喝了药后，还没与四皇子说几句话便犯了困，就让四皇子先回去了，干爹便伺候着陛下上床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干爹照常叫陛下起床，可陛下怎么都没有醒来，之后便惊动了太医院，皇后娘娘很快就赶过来了，知道陛下病倒后，便让带来的人把承德殿把守起来了，干爹也被皇后娘娘的人带走，软禁在了住处。”

萧姝和狐疑的看向他:“他们为何要把你一同软禁起来？”

小夏子眼睛微微湿润:“干爹住的地方，所有人都被换了住处，奴才是主动请求留下了的，看守的人本是不让，但奴才说他是奴才的干爹，这才把奴才留下。”

萧姝和追问:“其他人都走了，你为何愿意留下？”

小夏子很是坦诚:“那几日干爹恰好犯了旧疾，以前都是奴才照顾的，奴才怕不在，干爹身边连个熬药的人都没有。干爹年纪大了，身体经不得糟践了。”

萧姝和想起之前夏禅说的话:“另一个小太监呢？”

“他是丰年，他死了。”小夏子眼中的哀色更甚:“那是干爹救的一个小太监，刚入宫，为了报干爹的恩自愿留了下来。前段时间，丰年发现了有人在外面徘徊，似是在窥探。他年纪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只想着干爹被软禁的消息传了出去，就会有人来救干爹，却没想到消息还没传出去就被守卫发现了。”

“干爹与奴才被带到现在的那处冷宫，丰年被他们带走，再也没回来了。”

“干爹说，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