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盛引着秋嬷嬷走了进来。
他的表情有些微妙,恭顺的朝着谢韵的方向行了一礼,又将秋嬷嬷引上前来。
“陛下,秋嬷嬷前来有事相告。”
谢韵倒是有些意外,秋嬷嬷会过来,她看了一眼凤锦时,凤锦时无甚反应。
“秋嬷嬷不在高老夫人身边伺候着,怎么今日有空来了这里,还是说秋嬷嬷代表着高老夫人来,有什么话要与朕说?”
秋嬷嬷恭敬的按照礼数跪在地上,行了叩拜大礼。
众人知道,这是代表了高老夫人对新帝的态度。
“回陛下,老夫人让奴婢前来,是将两物奉上。”
秋嬷嬷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由何盛看过之后,交给谢韵。
谢韵打开盒子,一眼就看出,那狼牙曾是自己的祖父打死的头狼的狼牙。
后来,一枚留了谢家,另外一枚给了高家。
意思便是唇亡齿寒。
秋嬷嬷又腾开身,现出后面的箱子,由着小厮一一打开,众人抬眼看去,纷纷愕然,这大大小小几十箱,竟比先前高丞相给出的半数家财更加贵重。
秋嬷嬷语气更加的恭敬:“当年谢老将军猎下的两枚狼牙,一枚被老夫人保管着,今日拿出来,也是为了向陛下表达老夫人的决心。还有当年老夫人嫁进高家的嫁妆,如今拿出了一半,尽数充公以此保全盛国度过难关。”
坐在上位的谢韵,看着这枚狼牙,久久的出神说不出话。
这是自谢家出事之后,她再一次看见与谢家有关联的东西。
内心要说没有半点波澜,是不可能的,可她瞧着这东西,心里头越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高老夫人的意思,朕明白了,高老夫人将嫁妆拿出视为大义,未来的史书不会忘记高老夫人此番举动。”
谢韵开了口,便是郑重的承诺。
“秋嬷嬷回去告诉老夫人,江南水患此番已经不足为惧,只要诸位同心协力,没有难关是过不去的。”
秋嬷嬷听着这话笑了,恭敬的应了声,便悄然退出。
等人一走,屋里面又恢复了一阵安静。
谢韵的目光落在凤锦时身上。
她笔直的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谢韵踱步到她跟前,微微俯身,语气里却带着戏谑。
“我的好陛下啊,夏国百年基业,更是开创盛世,怎的到了您这里,便贪官污吏当道呢?您说,当年给您批命的人,是不是看走了眼?”
直起身,衣摆轻扬,“朕今日看在你也有心为朕解除麻烦的份上,也就不难为您了,但这大狱却是逃不掉的,毕竟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哪怕是曾经的天子,也当是如此。”
谢韵带着女君的威压,叫人抬不起头来。
虽然没说凤锦时的罪名是什么,却也明白,她无非是把他们这些臣子的罪责,全部加在了凤锦时的身上。
那大狱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进去不脱一层皮下来,那都别想走出去。
众人瞧着谢韵,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跟在曾经的旧主身边多年,凤锦时的那些手段,她学了一个十足十。甚至远超过凤锦时。
最清楚不过,该如何与他们这些朝臣打交道。
如今杀鸡儆猴,更是助长了她帝王的威风。
大家心下感概,今日之后,怕是无人敢在小瞧这位年轻的女君。
就如同当年的凤锦时一般。
凤锦时依然伏在地上,声音不见丝毫起伏,平静又自然地接受了这惩罚。
“陛下说的是,我愿入狱,为从前赎罪,只望天下海清河晏。”
凤锦时慷慨的一番话说完,久久没听见谢韵的回答。
谢韵一双目光深沉又晦涩的盯着凤锦时的头顶,半分也不肯离开。
沉默在空气中弥漫着,所有人不敢在这时候说话,生怕惹怒了谢韵。
忽的,他们听见谢韵冷笑了一声。
带着咬牙切齿的声音,对着凤锦时说道:“好啊,你既然如此为他们着想,那便安心蹲你的大狱,今日若是他们不能叫朕满意,那你这条命,也自然没了存在的必要。”
这便是要处置了前朝的女帝。
凤锦时还是轻飘飘的,接下了这一责罚。
其余大臣心中本就害怕,便立刻有人率先表态:“臣愿拿出半数身家,充盈国库,为江南水患出一份力。”
有一个人带了头,其余人也纷纷表达自己的诚意。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在场的所有大臣,都把身上的信物拿出来,由着谢家军去拿东西。
等待的过程永远是最煎熬的。
更别说如今他们的头上,还悬着一把名为谢韵的刀。
若是真叫谢韵不满意,今日便准备红事变白事。
众人心头久久不能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林静茹的声音。
“陛下,诸位大臣家财均已清点完毕。”
谢韵点了点头,当场下令:“高丞相,朕听闻你的小女儿高敏熟读兵书,三日之后,就和户部尚书一同出发吧,她去边关,好好地替朕守着。”
高丞相跪地答应。
凤锦时闻言抬起了头。
外头的光照进来,把谢韵照的半明半昧。
凤锦时这是第一次,跪在地上,以仰望的姿态望着谢韵。
今日一见才发现,谢韵早就同自己所想象的不一般了。
她如今带着的,是属于帝王的威严。
她已经,开始在筹谋着这个国家的未来。
她借着高丞相这次寿宴的事情,让高丞相先对世家开了一道口子。
又将高敏送去了边关,那个她本就考虑好的地方。
可以说,今日的事情能够成功,是她们二人共同推出来的局面。
唯一的差别便是,她们在筹谋这件事情的时间长短罢了。
凤锦时勾起了嘴角,她这帝王倒是做的越发的恣意了。
如此一来倒也好。
这天下,也是时候,需要一个更有魄力的帝王,至少比自己更有魄力。
……
凤锦时被谢家军压着下了大狱,而谢韵则带着她的胜利品回到了皇宫。
凤锦时这一生待过最差劲的地方,也不过是冷宫。
如今下了大狱,才知道冷宫那地方究竟有多好。
牢狱里头的环境糟糕至极,一条路走到底,黑漆漆的,只有两边的火把照着,照不透来路。
无数的哀嚎声或远或近的传进凤锦时的耳里。
她听着,心头不由一颤。
这样的环境,也难怪进来就出不去。
不说有多坚强的意志,就说是进了这里,不管知道什么,也得要据实相告了。
凤锦时被带进了牢笼里,她看了看那火把,燃在外头,照亮了一片区域。
凤锦时在稻草上坐下,周围难闻的味道传入鼻间。
几度让她有些忍不住,想要作呕。
凤锦时闭上了眼睛,屏蔽着五感给她带来的影响。
忽的,她听见了外头的脚步声。
她并没有睁眼,因为她知道这阵脚步声是谁。
“陛下,为何进了这里,就不愿意再睁开眼了,是不愿看见脏脏污秽的牢狱,还是不想看见,自己如今已经被下了大狱的命运?”
谢韵的声音有些讽刺的传来,凤锦时缓缓的睁开眼。
此刻谢韵背着光站在自己的面前,叫她看不清楚面容。
她看不见谢韵的表情,如同三年前,她带着谢家军闯入皇宫。
与她隔着长长的阶梯对望时一样。
那个时候,她也如同现在,一样看不清她脸上的模样。
但那时她能够猜得到,她是怨恨自己的。
“那你想听我说什么?”
“陛下,你就不想知道,董如风到底是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到皇宫救你出来呢?还有高敏,怎么就偏偏是她去边关呢?”
今日这件事情,叫她窥探到了凤锦时计划之中的冰山一角。
她如今已经可以确定,户部尚书桃月就是凤锦时早早就布下的棋子。
如今这棋子,正巧派上了用场。
她借了凤锦时的势,扯去了世家的遮羞布;凤锦时也借了她的手,暗中筹谋。
虽不知她为何花费了心思,要让户部尚书前往江南。
但她是了解凤锦时的,凤锦时凡事皆是为天下百姓着想。
看似对桃月来说是惩罚,倒不如说是全了凤锦时的意愿。
今日这牢狱,她本可以不来,但她就是想看看,凤锦时到底有什么要同自己说的。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凤锦时半点反应都没有。
望着自己的眼中,似有不解,又好像带着怜悯。
也是,她都觉得自己可怜又可悲。
全家人死的不明不白,她居然还想跑过来得到一个答案。
“高敏为人机敏,虽然体弱,但是边关需要一个能出谋划策的人,至于董如风,你为什么不说,是我用来成全你的法子呢?”
一句话,让谢韵愣住,什么意思?
“你的帝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但凡走错一步,所有人都会抓着你不放,你的位置必然是坐不稳的。”
凤锦时微微笑着,眼中神色淡然,却让谢韵有一种自己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她突然站起来,走到了谢韵的面前:“谢卿,这个位置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坐得稳的,当初你做将军我都会为你铺路,如今你想做帝王,我依旧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