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司主走后,宋昔年愣在原地许久。贺怜怜从假山后走出,拍着宋昔年的肩膀说:“我早就告知过你,她不会帮你的,你偏不信非要来自取其辱。现在怎么样?可死心了。”
宋昔年迷茫的看着她:“姐姐可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娘她们不进乐章台受苦!”
贺怜怜嫌弃地说:“瞧你这个没见识样子,谁告诉你进了乐章台就要受苦的?”
宋昔年解释道:“听教坊司的老人们说,乐章台只收年轻貌美的姑娘,哪怕是做女婢也只挑年纪轻的,我娘和嫂子一个年纪大,一个性格清傲。若真进了乐章台,只怕她们会遭不住那些屈辱不公。”
贺怜怜叹气无奈地说:“你只想着她们,却忘了自己,你自己能接受乐章台的屈辱不公嘛?”
宋昔年说:“不能接受也必须接受呀,我已经别无选择了不是嘛!”
贺怜怜安慰说道:“你若信得过我且要求不高,后日你们随我回乐章台,我自有法子护住你们,但你也要想清楚进了乐章台你将来若想转良籍可是不容易。若是你不愿转贱籍做官妓,就要伺候官妓,那可就是人下人,想要多舒心可是不能,但若是老实本分保命图个安稳也不成问题。我可以把你们收到我的房里贴身伺候,若是你们低调不打眼,你所说的屈辱不公绝不会有,我向你保证。”
宋昔年最终决定了带家人一起和贺怜怜去乐章台,有贺怜怜护着也算有点保障。
会试名单已出,不出霍慎所料,自己榜上有名且是榜首高中会元。霍家当晚阖家开宴席庆祝这喜事。自从霍家当众悔婚之后,这半年来霍家的气氛一直都是压抑低靡的,如今总算有一件能使大家都高兴的事。
今晚霍慎坐在了霍岩的旁边,这是他从来都不敢想的位置。霍家虽然是钟鼎之家,但霍家二房,毕竟是庶出,多年来小心谨慎,从不出头于人前。两年前宋昔年梦仙楼当众告白霍慎是霍家二房最出风头的一次了。
霍岩满脸喜色地对霍慎说:“勤之这次会试夺魁,皇上特地宣我进宫,和我说对勤之此次的表现他很满意,也很期待一月后的殿试结果。若殿试还能有不错的成绩,便为我们霍家的以后奠定了基础。”
大家都在恭维霍慎,霍慎只是说:“我身为霍家子孙,本就该为霍家的将来考虑。”这话说的既傲慢又理所当然。
一月之后霍慎不负众望取得了探花,一时之间他风头无限。当天晚上他受同窗邀约去了梦仙楼赴宴,一场恭维的宴会结束之后,大家各自散去。
霍慎出门上马车之时,就听到一声高亢的讥讽说道:“霍探花如今真是风头无两啊!也不知是借了谁的势?”
霍慎寻声望去,看到王靖宇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却满眼鄙夷。霍慎知道宋昔年与他关系匪浅也知道他此番讥讽是为宋昔年打抱不平。本不想理会打算离去,但听了他接下来的话他如遭雷击。
王靖宇说:“你如今倒是功成名就,却有人被你害得沦落红尘,若你知晓她如今是过得怎样的日子,你夜半无人的时候可会心中有愧寝食难安呢?”
霍慎快速下车,扯住了王靖宇的衣领问道:“你此话是何意?什么叫沦落红尘?她不是应该呆在教坊司?”
王靖宇放声大笑:“哈哈哈,原来你还知道我说的是谁。”王靖宇扯开了霍慎拉着他衣领的手转身欲走,但霍慎无力地继续抓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霍慎欲言又止的问:“她如今可好?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王靖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道:“你如今是用什么身份来问?你该知道你没有资格再来过问她的事。”
王靖宇看到霍慎失魂落魄的样子心情很好的负手离开了。
霍慎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在阿无的搀扶下回到车里。
霍慎对阿无说:“你说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阿无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霍慎反复思考琢磨,对阿无说:“你明日亲自去打探一番,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无犹豫地说道:“可明日约了北城的人事已经定下来了,说好了明天去落定所有的情。
霍慎突然暴怒道:“叫你去你就去,那些劳什子有什么重要的!”
阿无吓坏了,他从未见过霍慎如此生气,立马下跪道:“是小的不知轻重,公子别生气,我明日就去打探清楚,回来第一时间禀告公子。”
霍慎知道自己失态了,缓和了语气说:“小心点,别被人发现。”
阿无恭恭敬敬地退出了车内,驾着马车回了霍家。
第二日,阿无一早出去打探消息,直到傍晚才回来。
阿无气喘吁吁的进了霍慎的书房,立马倒了一杯水喝下,才开口说:“宋小姐,的确不在教坊司了。一个月以前,她带着宋家女眷一同去了乐章台。我还辗转打听到,她如今在乐章台花魁贺怜怜房里做贴身婢女,宋老夫人和少夫人也在房里负责贺怜怜的针线和膳食。”
霍慎不敢相信地说:“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她久去了乐章台还带着家里人。”
霍慎不愿意相信阿无带回来的,手里握着绿瓷杯反复摩挲着。他无法想象宋昔年给人端茶递水俯首称是的样子,更不愿意接受自己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这一晚他彻夜未眠,锁了卧房的门,把那一方盖头铺在了桌上,手里紧攥着绿瓷杯。他睡不着也不敢睡,他害怕那身着红色嫁衣的背影不再愿意出现在他梦里。
宋昔年已经在乐章台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王靖宇时常会来探望她。贺怜怜是花魁,经常会被骚扰,宋昔年是她的贴身婢女为她倒下了不少醉酒男子骚扰,为了不引起麻烦,宋昔年从药铺专门配了一些黑色的膏子涂在脸上把肤色变黑,又在脸上点了雀斑,最后带上了面纱。
这一日,她跟随贺怜怜看她上台表演歌舞,刚结束下台,就一个喝醉的彪形大汉朝着贺怜怜扑来,宋昔年上去抵挡却因壮汉实在力气太大,宋昔年没有拦住还被他推倒在地。
那壮汉生气宋昔年坏他好事,便狠狠的朝她踹了一脚,大声质问“哪里来的贱婢敢坏我好事。”一脚不解气还想再踹宋昔年。
此时,王靖宇正巧赶到,一脚飞踹踢开了那壮汉,那壮汉倒地之后,王靖宇还继续骑在他身上挥拳,直到那壮汉口吐鲜血昏死过去,他才转身抱起宋昔年离开。
回到了贺怜怜给宋家三人安排的屋子,宋家婆媳今日出门采买恰巧不在,王靖宇放下宋昔年将她安置在椅子上。
王靖宇愧疚地开口说:“都怪我不好,若是我能早些来,你就不用挨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报仇,今日我要是带了刀剑,我一定当场让那混账东西人头落地。”
宋昔年强颜欢笑说道:“我没事的,那一脚踢得不实在,你若为我当场杀人,那得惹出多少乱子啊。我既然进了乐章台就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你不必为我担心。你堂堂忠静侯府小侯爷总不好每日流连烟花之地,传出去你的名声好要不要!”
王靖宇说:“你我是死党兄弟,你如今这般摸样了,我自当是要护着你的。不如我同乐章台的杜妈妈说一声,让她免了你这伺候人的活,带着伯母她们就住在这小院里,我每月给他银子就是了,你觉得怎么样!”
宋昔年死死盯着他认真地说:“不怎样,我又不是挂牌的姑娘,你凭何出银子包我。”
王靖宇赶忙摆手,紧张地说:“不是包下你,是收买杜妈妈这样你能少受苦头的。”
宋昔年见他手足无措的模样,噗嗤笑了出来,无所谓地说道:“我如今都进了这里了,你若为我花钱了,在旁人看来是包养还是收买又有什么不同的。”
王靖宇一时语塞,低头沉默,不敢看宋昔年现在的样子。宋昔年现在就像是一朵木槿花,极其脆弱但又坚强的活着。
贺怜怜带了药给宋昔年,担心地说:“趁着宋婶她们没回来,我帮你看看伤的重不重吧,一会儿她们回来你就不好上药了。”
王靖宇质问宋昔年说道:“你不是说没有受伤嘛,怎么还用上药?你又骗我,宋卿云你还当我是你兄弟吗嘛!”
宋昔年反驳道:“这两件事有何相干?我告诉了你,你能替我上药?不过是平添你的担心罢了。”
王靖宇尴尬,但又不服气的说:“至少我可以拿最好的药来给你,你也能好的快些。”说完就夺门而出找药去了。
王靖宇走后,贺怜怜把宋昔年扶上床,让她侧身躺下。贺怜怜小心地替她解开衣服发现宋昔年右肩下方青紫了一大片,隐隐的像是有血要渗出似得,看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贺怜怜带着哭腔问道:“你一定很疼吧,都是我不好,害的你伤的如此严重。”
宋昔年安慰她说:“没事的,我皮实的很,从前练武也经常受伤没几日就好了,不必担心。”
贺怜怜说:“下次再有这种事情,别再硬来了,这几日我会帮你和杜妈妈告假。你好好上药,好好养着吧。”
宋昔年说:“我是你的贴身婢女,护着你本就是我分内的事,况且你还是我的怜姐姐啊,你有事我怎能袖手旁观呢。”
贺怜怜有些感动地说:“你在这种地方,如果学不会明哲保身是活不久的。我其实也许不值得你豁出性命相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