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出身书香世家,父亲三朝太师太傅,加上本身样貌美丽,气质高华,当年求亲之人踏破了门槛,最后嫁入当朝权贵林家,也算是男才女貌,珠联璧合,门当户对了。
婚后夫妻二人伉俪情深,儿女成群,成为京城人人称羡的一对璧人。
要不是小儿子林景武的横空出世,这夫妻恩爱的佳话还能继续谱写。
“夫人,”萧桐走进屋,将食盒放在正厅的桌子上,走到林夫人旁边。
她低头细细的看着桌面上林夫人的字,由衷的赞道,“夫人的赵体越来越精妙了,笔画端庄园秀,流美动人,让人眼前一亮。”
“就你这丫头嘴甜,今个儿又做了什么好吃的,一大早的满嘴都是蜜。”
萧桐笑着拿过食盒,将里面的碟子一道道摆了出来,嘴里说道,“什么都逃不过夫人的眼睛,您瞧瞧,蜜汁八宝饭,桂花糖藕,这桂花是落雨前刚从后院的树上摘下晾干的,新鲜着呢,这几天的暴雨将花都打残了,亏得我提早摘了些。”
桂花清香甜腻的扑鼻而来,林夫人笑道,“亏得有你,要不今秋的桂花糖藕都吃不上了。”
萧桐居功得意的笑道,“那是自然。”
林夫人笑着说道,“一大早这么甜腻的,我可吃不下。”
萧桐从食盒下层端出一碗晶莹剔透的梗米粥,“早料到了,给您备了清爽的白粥,还有解腻的小凉菜,这秋日干燥,吃些甜食滋阴养肺,对您身子好。”
林夫人欣慰的看了她一眼,“当初离开林府的时候,我跟老头子置气,没把家里的老厨子带出来,以为在这荒山破寺里会食不下咽,老天可怜我,让我碰到了你,没但口腹没受委屈,吃食还更熨帖了。”
“那也是夫人心疼相爷,才没有将厨子带出来的。”
“呸”一提起林享谦,林夫人身上的典雅气质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谁心疼他那老头子,不值当,冷面狠心的男人。”
萧桐知道林夫人心口不一,他们夫妻的事,自己做为下人也不好插嘴。只是笑笑,也没再说什么。
林夫人端起白粥,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
正在这时,贴身丫鬟秋菊急匆匆的掀帘进来,布帘啪啦一声响。
林夫人不悦的看了她一眼,“秋菊,你都入府多少年了,什么时候才能改掉你那毛躁的毛病,跟萧管事一样,进退知礼,举止娴雅。”
一抹红晕冒上秋菊素净的小脸,她喃羞道,“秋菊知错,不过。。。夫人,”
“慢慢说。”
“老爷一行人已经在寺门口了”
“啪”的一声,林夫人手中的碗从手里滑过,白粥溅到了桌上,她却也顾不得。
这铁石心肠,面冷心硬的死老头,两年前她离家之后,刚开始他还来过几次,俯低做小,好生劝她回去。可她使小性子,拿儿子要挟他,也许是将他激烦了,竟然就再也不来了。
算算都有一年八个月了,真是心狠冷情的男人,对自己儿子狠,对结发老妻也无情。
想起他的无情,林夫人刚迈出门的步子又收了回来,她坐回榻上,道,“他来干什么?把院门关起来,不见!”
“可老爷他已经过来了。。。。”
家生的签了卖身死契的丫鬟,给她十个胆她也不敢给自家主子老爷吃闭门羹啊,秋菊为难的看了看林夫人,后者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她无奈,只能转过头,求助似的看向旁边的萧桐。
萧桐沉吟片刻,半蹲在林夫人面前,柔声说道,“夫人先消消气,再过些日子就是中秋佳节了,老爷选这个时候来,说不定是有二公子的消息呢?”
听到二公子这三个字,林夫人眼神一松,看着萧桐,“你是说。。。他让景武回来?”
“奴婢只是猜测。要不您去看看,可别错过公子的消息。”
林夫人抿了抿嘴,要说这世界上让她最心疼最在乎最牵肠挂肚的人,非她小儿子林景武莫属。
她高龄时生的他,又因着当时五王争乱,高门望族都避乱京城,她在逃难的路上动了胎气,孩子月未足,生产当日大出血,本以为会一尸两命,结果孩子顽强的活了下来,她也逃过了鬼门关。
她前三个孩子都是奶娘丫鬟照顾抚养,只有林景武,生逢乱世,又因着早产,身体孱弱,都是她一粥一饭,亲自哺乳照料,一手带大,加上又是老年得子,怎能不亲,怎能不疼?
而林景武倒也会挑,脸上净集合了他们夫妻俩的优点,剑眉星目,唇红齿白,面容英俊,让人心生怜爱。加上性格又很是会讨喜,上至太皇太后,下至公主表妹,没有一个女子不喜欢他的。
可这死小子,跟他爹一样的冷情,他爹让他在江南老家呆着,他就真在那不动,不求饶不低头,不知道这倔性子又是随谁的了。
两年不知他音讯,林夫人心中煎熬难耐,再也顾不上与林首辅置气,万一他真是来告诉武儿的情况的呢?
转眼林享谦已经大步迈入正厅。
听着院门口嘈杂的声音,林夫人赶紧起身,对着镜子整理鬓发,慌张的问旁边的萧桐,“怎么样?我这发髻还好吧,这衣服呢?哎,早知道今早应该将那身玫红色的换上,才能显些气质。”
她又对着镜子照了照,“桐儿,快些帮我补点腮红。”
萧桐看着林夫人的样子,笑了笑,安抚道,“夫人皮肤细致嫩滑,气色红润健康,哪里需要什么腮红?”
听到这话,林夫人笑了,“小蹄子,敢情刚才的糖藕都吃你肚子里了,满嘴的都是好话。”
“我可是实话实说。”
正说着,秋菊掀帘子进来,“夫人,老爷已经在前厅坐着了。”
“算了,走吧”林夫人对着镜子最后细看了一眼,带着萧桐来到正厅。
林享谦正背对着她们,双手负后,对着厅正中悬挂的画细细端详。
那是一副江南烟雨山水图。
图中江南山水掩映烟雨之中,亭台楼阁,若隐若现,远处碧湖波光粼粼。湖上飘着一艘乌篷船,隐约露出泛舟人白色的衣裳和一抹明亮的鹅黄。
林夫人在门边立住,只听林享谦说道,“永平三年,我们在凌波湖泛舟,这一晃就是四十年,你我都老了。”
说罢,他转过头,看向林夫人。
林夫人望着他,眼眶里微微湿润。
依旧是翩然有须的君子模样,两年前灰白的头发已经全部银白,脸上也清简了许多,一身青色的长衫挂在身上显得有些单薄。
这死老头子,心中只有皇帝,只有朝廷,只有林家,整日的忙碌。眼见他肉眼可见的清瘦了些,林夫人心里又泛出些许心疼,有些后悔当初的置气。
“你气色好了很多,看来山中的气候确实养人。”林享谦上前一步,说道。
林夫人理了理情绪,试图用厌烦的语气说道,“你这大老远上山不是找我叙旧的吧?”
林享谦却没有正面回答她。他又转身看向那副画,“你画这画,说明心里还有我,何必一见面就一副要吵架的模样呢?”
“哼,谁心里有你?!”林夫人辩解道,“我画的是萧远大哥,你可别忘了,那天你刚陪我到一半,临时就被家里急事叫走了。是萧大哥一直陪着我。”
她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萧桐在听到萧远这个名字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林夫人和那幅画。
她在流芳院待了那么久,竟然不知道这画上的人竟然是。。。。他。
“这小丫头很面生啊。”林享谦注意到萧桐的异样,问道。
萧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低下头做了个福辑,“奴婢萧桐,给相爷请安。”
林夫人走过来,拉着萧桐的手,柔声道,“都说了不用自称奴婢,你不是外人。”
她转身对林享谦说道,“这丫头救了我了命,这一年多也多亏了她,我身子才调理得这样好,你可不能把她当奴婢使唤。”
林享谦不理会林夫人的话,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女孩。
只见眼前这女孩大约十五六岁年纪,身材亭亭如荷,一双桃花面艳丽无双,眼神清澈,粉腮含春,本是明艳的长相周身身却又透着一股文雅之气,倒是相得益彰,让人见之难忘。
林享谦问道,“你老家何处?”
“凉州永平。”萧桐美眸抬起,看着林享谦的眼睛说道。
听到凉州永平,林享谦眼睛紧了一下,他盯着萧桐的眼睛,后者眼里一片澄净。
“你姓萧?”
“是”
“萧什么?”
“回老爷,奴婢萧桐。木桐的桐。”
“萧桐?”林享谦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睛看着萧桐。
“你父母何人?”
“父亲萧方,母亲文氏。在永平城里经营文墨铺。”
萧桐的回答丝毫没有迟疑。
“喔?是个做买卖的人家?”林享谦的语气里明显的透着不相信,“为何来京城?”
“永平城破,父母双亡,跟着流民一路乞讨来到京城。我只是跟着流民走,一心只想找出路活下去,并没有刻意来京城。”
“你既然是凉州人,可知道定西大将军萧远?”
“自然知道,萧远大将军在凉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我们凉州的大英雄。”
林享谦盯着她的眼睛,“永平城破,你们还认为他是大英雄?!”
萧桐咬了咬嘴唇,不说话。
林夫人见状,上前拉住萧桐的手,转头责备林享谦,“你干嘛,一上来就像审犯人一样审问我的丫鬟,我跟你说,萧桐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把她女儿对待,你不能欺负她。”
“好了,你先下去吧,我跟你们夫人有话说。”
萧桐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