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萧桐是被一阵轰隆的巨响吵醒的。她和柳嬷嬷警惕的奔出屋外,只听到瓮城处火光冲天,嘶喊惨声一片,还伴有轰隆隆的山崩海啸之声。
柳嬷嬷夹着萧桐一路狂奔,待到离那瓮城近了,发现瓮城四周早已经是一片汪洋,夹杂着寒冰的雪水在黑暗的夜里从山间奔涌而至,将驻扎在瓮城四周低洼之处的西凉兵吞没。
西凉人从小生活在草原,会水的本来就很少,加上这几日围城,就等着对方弹尽粮绝,自投罗网。
西凉兵自以为胜券在握,信心满满,守卫自是比较放松,所以,当半夜洪水奔涌而至的时候,大多数的西凉兵都还在睡梦之中,根本来不及防备,对着突来而至的洪水手足无措,只能任由那寒冰洪水奔流冲刷。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洪水奔涌而下,整个西凉大营都淹没在那洪水之中了。
萧桐和柳嬷嬷站在比较高的山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看见涛涛洪水卷走大量的西凉兵马,无数的西凉人那在水中垂死挣扎,两人见此情形,想起西凉对平凉的暴虐掠夺,今日终有报应,心中只觉畅快无比。
萧桐心里想,林景武,这就是你的计策了吧。以太子和瓮城做饵,引西凉人围城,然后在北面的山腰筑堤坝,围湖蓄水,待时机成熟,以火药引发山崩,山洪狂泻,席卷整个西凉大营。
萧桐嘴角微微一笑,仿佛看到林景武那恣意的摸样,如果他在自己身边,估计会拍一下自己的脑袋,“知我者萧桐也,这样的妙计都被你给猜中了。”
柳嬷嬷向萧桐比划到,“你早就知道林景武的计谋了?”
萧桐说道,“我也是几日前刚猜到的。因我前些日子跟他堪舆过瓮城的地形,他特意在这里逗留了些时日,那时候我就知道他定会利用这地利之事来行事,想不到竟是这样的。”
“以自身为饵,这林景武对自己也真够狠的。”柳嬷嬷讽刺的比划道。
“是啊,他就是这样的人。”萧桐笑道。
天渐渐的泛白肚,半夜十分喷发的凶猛洪峰已然退去,但是水流不减,夹杂着冰块的雪水冰冷刺骨,继续奔流而下。
水中飘着大量的浮尸和马匹,说是那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突然间,只听鼓声震天,一股穿戴整齐的朝廷骑兵犹如天兵天将,不知从哪里就冒了出来,他们手舞兵刃,对那些幸存的西凉士兵大力砍杀,一时间山谷喊声震天。
西凉人被那突如其来的洪水吓破了胆,本来就人心溃散,整个军队都丧失了斗志,跟落水狗差不多,现在剩下这些侥幸逃生的西凉兵在精力和信心上,跟这些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有备而来的朝廷骑兵相比,一个天一个地。
那些朝廷兵以一当十,很快的就将那些残兵赶尽杀绝,除了少数能够突围逃出去的西凉兵外,全部西凉兵都全军覆没。
此一役,朝廷征西大将军出奇招,军队以两万兵力大败十万西凉军主力,威震四方。
待战火稍歇,四周都是西凉兵的尸体,萧桐才和柳嬷嬷偷偷进了城,四处寻找那熟悉的身影。
瓮城的墙头经过战火的摧残,早已经破败不堪,四处丢弃的断箭,横七竖八的尸体,被炮火熏得焦黑的墙头,破败焦烂的旗帜。。。。。种种的迹象都向人展示这些日子以来那些守城的人经历了多么艰苦的鏖战。
“大将军呢?”萧桐拉着一个正在清理尸体的军士问道。
那人摇摇头。
萧桐不甘心的在城墙上四处找着,远远的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身披玄色铠甲,玄甲上早已沾满了血污,他一手用那长剑支撑着身体,一手扶栏,眺望着那北面的皑皑雪山。
虽然只是背影,但是萧桐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她看见那背影的那一刻,仿佛心停止了跳动,泪水夺眶而出。
她恨不得立刻奔上前去,双手紧紧的拥抱住那日夜思念的人,可是,刚迈出脚的那一步,她又犹豫了。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把他给吓住了。
这时,她看见他正要转身,她迅速的一闪,躲在那墙根后。
一个亲卫走上前,仿佛对他说了什么,他就在亲卫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往她这边走来,他仿佛受了很重的伤,手用剑支撑着身体,每走一步都很吃力。
他的头盔早已掉落,脸上血污已经乌黑,下颌四周都是满满的胡渣,整个人看起来虚弱而邋遢。
萧桐躲在后面,怕被他发现自己,小心翼翼探望着,看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的心疼。
那亲卫扶着他走了一段,快下城墙的时候,林景武顺着墙根在一张长凳上坐了下来,喘着气,“太累了,让我歇会。。。”
那亲卫扶着他坐下,在旁边守着。
“你不用守着我,去那边帮忙清理去吧。我这里没什么事,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会。”
那亲卫不敢违抗林景武的命令,去城墙那头加入那忙碌的士兵队伍,清理战利品,救助伤员去了。
林景武仿佛虚弱至极,刚坐下来,就将头靠在那墙上,呼了一口气,慢慢的眯上了眼睛。
躲在后面的萧桐再也看不下去,从墙根那走了出来。
她声怕吵醒他似的,步伐很轻盈,悄悄的走到他的面前,林景武仿佛是累极倦极,她已经走到他的跟前,但平素里一向警觉的他竟然没有睁开眼睛。
萧桐打量着他,他的脸还是那样的俊秀,即使沾满血污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容颜。嘴角边冒出的胡渣更添几分成熟男子的韵味,他仿佛瘦了许多,棱角更加的分明了。
“少爷。”萧桐双膝跪在他跟前,抬头轻声唤道。
经她这么一唤,林景武突的就惊醒过来,警觉的睁开眼睛,就发现面前站着眼睛带泪的萧桐。
他先是愣了一下,眼睛迷蒙的看着她,但是双眼却空洞得没有焦距。他盯着她看了片刻,然后又闭上眼睛,继而自嘲的笑道,“看来我又在做梦了,只有梦里,才能见到你吧。。。。”
听到他这么说,萧桐心底一酸,再也忍不住扑在他的腿上,“少爷。。。。”
这下林景武算是彻底的惊醒了,他猛地睁开眼睛,伸出手,不可置信的握住萧桐的双臂,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一样,声音带着惊喜,急迫的问道,“萧桐?”
萧桐迎上他的目光,含泪点了点头。
他突然一下就紧紧的抱住了她,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呜咽,“你没死?!你还活着!”
萧桐也含着泪,下巴抵住他的肩膀,点了点头。
林景武不可置信的又将她打量了一圈,用手使劲的捏了捏自己的脸,直到感觉到那钻心的疼,“我不是在做梦?!”
“少爷,我没死,山崖下的那尸体不是我的。”萧桐急急的解释道。
林景武又一次紧紧的抱住她,像是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要将她紧紧的嵌入到自己的身体里。萧桐只觉得自己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良久,林景武才将她从自己怀里放开了。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去大营里,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
萧桐忙站起来搀扶着他,“少爷,您受伤了?”
“小伤而已,饿的。”林景武轻描淡写道,“三天滴水未沾而已。”
听他这么说,萧桐心下又是一阵心疼。
萧桐将林景武扶到帐营内,想不到林景武身子刚一沾床,整个人就昏了过去,天知道他是靠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强撑到现在的。
萧桐慌了,忙着传唤军医。
军营很快就过来了,给他把了脉,说道,“除了腿伤外,其余的并无大碍,就是劳心劳累,加上几日滴水未沾,颗粒未进,饿晕过去的。”
他对萧桐吩咐道,“你去煮些米汤来,待他醒过来给他喂些米汤喝,这时候不能吃太多的东西。”
萧桐应下了,忙着去厨房熬米汤去了。
她端着米汤来到房间的时候,林景武还没有醒,萧桐打了盆热水,将他身上的盔甲给卸了,给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用方巾细细的给他搽脸,待一切忙完了之后。就坐在那床边,静静的看着他。
他的眉眼还是那样,浓浓的眉毛,长而翘的睫毛,如果那双眼睛睁开,定会是那嚣张带刺的模样,远不如闭眼这样的温煦无害,让人心生怜惜。
高挺的鼻梁,鼻梁下薄薄的嘴唇,没什么血色,因为干涸而起了片片白皮。他双唇紧闭着。
还是这样不开口的好,一张嘴的话从这里面定没什么好话,萧桐这么想,突然很怀念自己跟林景武斗嘴的日子。
萧桐转头看四下无人,她有看了看沉睡的林景武,看起来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她顿了顿,犹豫的缓缓伸出手,轻轻的触上他的眉峰,看他还是没有什么异样,她继续沿着眉峰慢慢往下,想要将他的轮廓用手描摹在自己心里。
她顺着高挺的鼻梁,触摸到那干裂的嘴唇,她用指腹心疼的碰了碰那微微起皮的唇,突然就想起了那日在山洞里,他吻自己的样子,她的手不自觉的就停留在他的唇部,正在这时,林景武突然睁开了眼,萧桐的惊讶目光一下就撞到了他的眼睛里。
他的嘴角仿佛带笑,声音却有些嘶哑,“我都不知道我的管事还有这等嗜好。”
说得萧桐一下子羞红了半边脸。
她赶紧将手迅速收回,羞道,“你早醒了?你怎么不吱声?”
林景武挣扎着坐了起来,眼底带着笑意,看着她,“如果我吱声了,还会知道你接下来的动作吗?”
萧桐知道这人就喜欢这样,看自己出丑,她心底的心思被人戳穿了,觉得无地自容,突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想要离开。
林景武忙着伸手想要拉她,可是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翻滚了下来,疼的他哇哇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