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了马车,林景武就大步往栖梧院走,他像是跟谁赌气似的,脚下走得飞快,半步不歇,萧桐要小跑的才能跟上他。
到了栖梧院,他直接就往椅子上坐,嚷到,“人都到哪里去了,有吃的没有?!”
萧桐还微微喘着气,莹白的脸上泛着运动过后的潮红。
她上前一步,打开桌上的食盒,“早膳有些凉了,奴婢下去热热。”
林景武心里堵着一股气,像是故意跟萧桐找茬似的,他撇了一眼那美味诱人的早饭,虽然肚子早已经饿得咕嘟嘟叫,嘴上却不肯服软。他嚷到,“什么东西,这么清淡本少爷怎么吃得下去?!去,重新做一碗牛肉面来,要红烧的!”
萧桐一听这话,脸色沉了沉,想她今早大早就起来做饭,后来一路找他,奔波劳累,忙得都没空喘气。
这位爷倒好,还对早饭挑三拣四,这简直就是鸡蛋里挑骨头。
就那么一瞬间,萧桐真的想将饭扣在他头上,“你爱吃不吃!”
可是,这只能是想象,萧桐忍了忍,心中默念三遍清心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奴婢这就给您做。”
林景武看着萧桐咬牙切齿的神情,突然觉得心中畅快了许多,一种扬眉吐气酣畅感串通全身,比打一套拳还舒畅。
想不到欺负一个小丫鬟还挺有意思的。
他眉眼的笑都藏不住,“要快点啊,别超过一刻钟,饿死本少爷,我就不去赴宴了。”
萧桐迈出门的脚步顿了一下,心里早把这无礼蛮横的少爷从头骂道尾,但嘴上却不显,转头笑脸如春,“是,少爷,保证让您满意。”
林景武被她那明媚的笑脸愣了神,感觉有一种铁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没等他再说什么,萧桐已经消失在小径的尽头了。
一碗香浓的牛肉面下肚,看着对面那垂手而立恭敬温顺的女孩,林景武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有点心软,“喂,不是要去赴宴吗?”
萧桐有些诧异的望着他,继而迅速说道,“奴婢现在就去准备东西。”
好像是怕林景武反悔似的,她风一样的就消失在门口。
林景武看她那副模样,嘴角又裂开了。
萧桐很快的将新裁的锦袍拿了过来,伺候林景武穿上了,看着她捻熟的给自己系上腰带,林景武忍不住出言嘲讽道,“你不是在夫人跟前伺候的吗?怎么对男子着装这么熟悉。”
萧桐的手顿了一下,她自小就穿男装,对男装不熟悉才怪。可是这话她不能对林景武说,遂随便找了个理由,“以前也经常伺候我大哥穿衣。”
“喔?你大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桐想了想,道,“他性格直爽,侠义心肠,就是整天不干正事,不思进取,跟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爹娘都很替他操心。”
林景武低头看着她,莞尔道,“听起来你对他意见不小嘛。他对你不好?”
“是,他脾气暴,不喜欢我,总觉得我烦。”
“那当然了,你那种一根筋认死理的臭脾气的确不招人喜欢。”林景武脱口而出。
萧桐怔了怔,瞬间就泪满眶,她使劲眨了眨眼,才让泪水没有滚下来。
“干嘛?伤心了?”林景武觉得对面的女孩好像情绪有些不对劲,他躬下身,侧着头看向她。
“没有,公子说的是。”萧桐敷衍应付道。
“你怎么还掉金豆了呢?还不让人说了?”
“不是,只是我大哥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他说我总喜欢一条道走到黑。我只是想起了他。”
林景武知道萧桐的哥哥至今生死不明,也识趣的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萧桐小心的从锦盒里拿出玉佩,一手用食指往腰带那轻轻的勾上,一手将玉佩的丝带缠了过去,给林景武系上了。
“这是什么东西?”林景武低头看了萧桐给他系上的玉佩,看起来只有半块,“怎么感觉残了半块。”
“夫人给的,说是府上的传家宝,另外半块放在盒子里当贺礼送给奚家。”萧桐如实说道。
林景武一听,脸色立马阴沉了几分,立马将玉佩从腰上扯下,用力一摔,啪嗒一声脆响,玉佩落地,登时四分五裂。
萧桐惊讶得合不拢嘴,看着地上残破的玉块,再看看眼前那始作俑者,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位少爷真是暴脾气,这上好的和田玉,价值不知几千金,他说摔就摔,丝毫没有犹豫。
萧桐心中突然觉得,相比起来,萧瑾还算好些,虽然他脾气也臭,但至少他还不敢这样败家。
“这样恶心人的事别让我去干!”林景武恨恨的说。“我娘的脑子估计是让水给泡傻了吧。”
林景武说罢,甩袖出了门。
萧桐无奈,只得将地上的碎玉拾起收好,去主院跟夫人复命去了。
本以为夫人对林景武摔玉的举动会大发雷霆,至少责备一下,想不到林夫人仿佛料到了似的,“我都说过了,依照景武的脾气,是不会听从他摆布的,老头子就是不听。还好只是林家的一块玉,就是御赐的物件,他也能给你砸了。”
说罢,也不再看那玉佩,只叮嘱萧桐道,“你待会随着马车跟景武去赴宴,他身边没有一个近身伺候的人不行。且盯着他,别让他惹事。”
萧桐只觉得林景武这样任性妄为、目中无人的脾气,跟林夫人那无条件的宠溺有很大的关系,让他没有约束,无所畏惧。
看这蛮横少爷的态度和脾性,这林奚两家的联姻怕只能是林首辅的一厢情愿了。
萧桐这样想着,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欣喜,对林景武莫名的增添了几许好感。
是谁说过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林景武百无聊赖的在马车上坐着,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晃了进来。只见萧桐换上了一身簇新的莲花纹锦滚白色对襟褙子,下着同色的裙子,头上无甚装饰,只别了一只白玉兰簪子,这简单素净的打扮却显得人如玉,气质脱俗。马车都因她的进来亮了几分。
林景武不得不承认,这个丫鬟的确生的好,把他见过的许多大家闺秀都比下去了。
本来想夸夸她,可是话倒嘴边就变了个味,“穿的这样素净,去奔丧啊?!”
萧桐低头看了自己的一身衣裳,是有些素了,她解释道,“太太临时让奴婢随少爷赴宴,可奴婢没甚么新衣。这还是在法华寺时,太太让人给做的,我看挺新的,就穿了。太素净了?要不我去换一身?”
林景武突然才意识到,平日里萧桐都是穿着那灰不溜秋的管家服,因得她姿容艳丽,才没有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她那副模样,即便是挂个麻袋在身上也是好看的,林景武这么想的。
听罢萧桐的话,他撇了撇嘴,慢悠悠的带着一丝的挑衅,“怎么?萧管事是对林府有意见?是说林府克待下人啰?”
萧桐忙道,“没有,少爷您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没事,你的意思我知道。本少爷记下了。”林景武冷冷的抛下着一句话后,没再说话。
萧桐撇了撇嘴,刚刚对林景武产生的一丝好感立马被他这臭脾气给冲得烟消云散了。
奚家宅邸在东城,车子经过繁华的王府大街就到了。
马车在门口停了下来,萧桐先跳下车,掀起门帘。林景武大摇大摆的从里头一跃而下,看都不看她一眼,径自往大门走去。
高大的宅邸装饰得格外的喜庆,大红灯笼,崭新的对联,车马盈门,宾客如龙,很是热闹。
林景武刚走到门口,忽然被一声“景武表弟”给叫住了。
他转头一看,那身着墨绿色锦袍,头戴金冠,脸上永远荡漾着那不可一世倨傲的年轻公子,不是七皇子刘启炫是谁。
林景武嘴角勾了勾,慢慢转过身来,“景武见过七皇子。”
“你我之间就不用见外了。”七皇子拍着林景武的肩膀道,他身量跟林景武差不过,这样子勾着肩,一副好兄弟的模样,旁人看来还以为这俩人有多亲密呢。
“怎么觉着你变白了?扬州的水土真是滋养人啊。”刘启炫说道。
“七皇子觉得扬州好,大可禀告陛下一声,说不定皇上一时高兴,将您分到江南当个藩王,可不就如您的愿了?”
听到这话,七皇子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哈哈笑道,“景武越发的幽默了。”
林景武只是笑笑,没理他。
“听说你前几日受伤了,怎么样?伤好了没?”刘启炫侧脸问道。
林景武盯着他的眼睛,后者一副真诚的模样,他心中冷笑,要么真不是他,要么就是他演技太好。
“伤得怎么样?七皇子去问一下紫微宫的人不就知道了吗?”
“紫微宫,那是什么?”刘启炫好奇的问道。
“七皇子既然不知,那我也不必多言了。”林景武侧过身,不留痕迹的从刘启炫的掌下离开。
刘启炫只觉得右手一空,再一看,林景武已经走在前面了。
他尴尬的收回手,脸上一副的表耐人寻味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