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绿灯亮起,徐渡泽迈着脚步走过来时,常乐优还怔怔愣在那里。
手中的冰奶茶在阳光下慢慢融化,凉意顺着掌心流下,地面颜色加深。
“愣着干什么?”徐渡泽走近问。
常乐优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身高的差距,她不得已抬头看他。
他帮她挡住了小片阳光,光线尽数打在了他身上。
微风徐徐,人影交错路过。
他始终站在她面前。
风也很美,偶尔的遇见,不曾离开。
几日不见,他似乎变得有些不太一样。
和上一次见面相比,肌肤似乎更白皙一些,头发却短了许多。
不仅如此,他的脸色不太好,好像……随时就会倒下。
“你……”
话音还没来得及落下,肩上就落下一道沉重的力。
常乐优下意识把人环住,意识到他身体的僵硬,轻轻拍打着他:“徐渡泽,你怎么了?”
怀里的人没出声,她一下急了起来,单手抱着他,拿出手机准备120,耳边忽然传来他微弱地声音。
“找聂生。”
拨打的动作一顿,常乐优想扭头看他,却被脖间滚烫的呼吸烫得无法做出动作。
“你……没事吧?”她慢慢问道。
没等到回应。
无奈之下,她只好点开相册,翻找着之前酒吧开业时发送的名片,上面留有的电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聂生的……
庄园。
常乐优坐在大厅里,聂觅风在身边陪她,电视里播放着新出的都市偶像剧。
聂觅风盘腿坐着,手里抱着一篮子草莓在吃,专注盯着电视正在播放的画面。
时不时发出几句评价:“男主角长得好帅啊,现实中泽哥是我见过最帅的,男主角是第二个。”
常乐优扭头瞧一眼楼上,见并没有动静,回过头来,心不在焉问:“你爸爸不帅吗?”
“帅啊,但是再帅天天看也觉得还好啦!”聂觅风说话时眼睛都没舍得从电视上挪开。
常乐优心想聂觅风从小生长的环境就不一样,聂生虽然人进中年,但他身上的儒雅和矜贵是无法掩盖的。
他哪怕和徐渡泽站在一起,也并不会让人觉得产生对比感,而是下意识的认为,他们就是一样的人。
约莫是楼上迟迟没传来消息,常乐优心里始终不踏实,为转移注意力随口和聂觅风聊道:“小风,你上学了吗?”
上次见面是周末,这次是周二,也见她在家。
估计平时特地请了家教老师来家里辅导。
她没注意到的是,聂觅风黯淡下去的神采,语气透露着旁人察觉不到的失落:“我没上学,我爸不让我出门。”
常乐优瞳孔微震。
“不让出门”四个字能让人产生多少联想。
似是怕人误会,聂觅风赶忙解释:“他怕我受伤,因为我从两岁开始就生病了,如果不注意的话就会很严重。”
听起来,她好像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多半是聂生担心她害怕,故此有所隐瞒。
本想找个话题转移注意力,没想到一下牵出这么沉重的事情。
常乐优张张唇,思考着该如何安抚聂觅风。
聂觅风却抬起头看她,神色晦暗:“姐姐,我听爸爸说泽哥也生病了,是一种很难治的病,如果治不好他就只能离开,一辈子也不可能回来了,泽哥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想他离开。”
说话途中,她眼里已经噙满泪水,包裹着倔强的不让它夺眶而出。
徐渡泽生病了?
常乐优回想起给聂生打电话时他紧张的语气。
“阿泽回来了?你们现在在哪儿?位置告诉我,我马上过来。”
尽管他有在尽量维持自己的涵养,也不难猜出他在听到徐渡泽回来后着急的模样。
基本上没等多久,他就出现在了常乐优面前,下车时他身上的外套都没穿好,松松垮垮,步履匆匆。见到徐渡泽倒在常乐优怀中后,面上故作镇定地说:“辛苦了。”
常乐优摇摇头说没事,随后把人谨慎的交给了聂生。
他主动邀请道:“常小姐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先随我一起走,小风也一直希望你去玩。”
常乐优看了看徐渡泽身体僵硬,毫无知觉的模样,犹豫一会儿后答应:“好。”
一路跟着到家,聂生直接把徐渡泽带上楼,紧跟着便有人拿着一箱医疗设施往上走。
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楼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聂觅风这么一说,她也开始担心起来。
虽然与徐渡泽结识时间不算太长,期间也发生了一些让人觉得麻烦的事,但也不希望他真的出事。
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又怎么会……
抱着徐渡泽的时间里,他身体僵硬的就像是已经死去的人。
家里处处摆放着茉莉花,淡雅纯洁。
而此刻,闻着那缕清新的味道也无法抚平心绪不宁。
聂觅风情绪来得快也走得快,很快就再次投入剧中的情节中。
常乐优却看得出,她不是不在意,是知道没有办法。
无力感大概是世界上最痛苦的折磨了吧!
夕阳迈着小心翼翼的脚步走进屋内,慢慢在墙壁上落下一个脚印,兜兜转转,又转身离开,消失不见。
阿姨已经做好了晚餐,楼上的人没下来,她像是已经习惯一样也没上去叫。
常乐优食之无味,没吃多少就放下筷子。
拿出手机一看,已经八点了。
她纠结着要不要先离开,楼上终于传来了逼近的脚步声。
抬头看,聂生走了下来。
他整体看上去都透着疲惫感,身上的衬衫也变得皱皱巴巴,神态间的焦愁不由得惹人心里犯怵。
长时间关注点一件事情上,以至于聂生忘记了家里还有客人。
看见常乐优后忙收敛起自己的神色,掩饰着焦愁,从容不迫地开口:“抱歉常小姐,没有好好招待你,你用餐了吗?”
注意到他情绪不佳,常乐优下意识想脱口而出的话又被强硬吞了回去,点头:“刚吃完晚饭。”
“那就好,下午太忙了,没能亲自招待你。”聂生语气里带着一丝愧疚之意,扭头看向一旁乖乖站着的聂觅风:“谢谢你陪小风,以后你若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助尽管找我。”
聂生对他看中的人向来大方慷慨。
常乐优深知自己得到了一个意义深重的承诺。
也知道聂生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再招待她,于是主动说道:“谢谢聂先生,我朋友还在家等我,那我就先走了。”
聂生点点头,叫来阿姨:“安排司机送一下常小姐,务必把人安全送回家。”
常乐优再次感谢,走的时候她没忍住回头望向楼上,耀眼的灯光让她紧盯的双眼很快感到酸胀。
收回目光后,她朝外走。
楼上某间房门打开,迈出一只脚,抬起头,眼中充盈着晚霞的光彩,朝楼下大门处看去。
“乐优,乐优。”栾也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叫她,最后叫烦了,索性大喊:“常乐优!”
常乐优受到惊吓似地看她:“怎么了?着火了吗?”
栾也一脸无奈:“是的,我的心头火烧起来了。”
常乐优半眯着眼,疑惑看她,整张脸呆滞的就像一只刚睡醒的小猫。
栾也叹一口气:“你怎么回事,面试回来后就没精打采的,灵魂出逃了?”
常乐优靠在沙发上,随后拿起一个抱枕抱在怀中:“就是发了会儿愣。”
“NONO。”栾也伸出食指否定道:“一定有问题。”
她接着猜:“是因为工作的事吗?”
常乐优摇头。
“没钱了?”
摇头。
“生病了?”
摇头。
“难道是情感方面出了问题。”
沉默。
栾也表情微变,似笑非笑道:“你难道还没放下宁间?”
“怎么可能!”常乐优没有丝毫犹豫地说,提及那个名字,眉眼间全是嫌弃。
栾也瞧她也不像在说假话,摸不着头脑问:“总不能是因为徐渡泽吧?”
“……”
“还真因为徐渡泽!”栾也一脸震惊。
常乐优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徐渡泽生病后,情绪此起彼伏。
上次见面他还帮她搬了家,自己说话的态度还不好,现在总有一种忘恩负义的薄情女的感觉。
她有些后悔,如果当时有好好说话,攻击性没那么强会不会心理负担少一些。
既然徐渡泽不愿意说,常乐优自然也不能把从别人听来的消息往外传,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她拿开抱枕起身:“我饿了,晚上吃什么?”
栾也见她装没听到,切一声说:“我请客,出去吃麻辣烫怎么样?”
常乐优笑着问:“怎么想起请客了?”
栾也撩着头发,抛个媚眼:“因为刚收到一笔奖金,打算给自己放个长假好好犒劳一下自己,你把小橘子叫上,晚上好好玩一场。”
之前和男朋友分手的事如同忘眼云烟般消去,短短时间内,栾也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像没谈过恋爱,含有青春气的大学生。
常乐优放下心来,答应说好。
“你们是不知道,我这几天回家耳朵都要被念出茧子了。”
一见面,乔橘就嘟嘟嚷嚷说个不停。
闷热的风扫过干燥的地面,树叶沙沙作响,灯影晃动,飞蛾在周围等待着伺机而动。
三人围在路边的小木桌旁,隔壁锅底的香气顺着风飘过来,琐碎的交谈声混在一起,时不时炸出几句脏话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常乐优背靠一颗树,树上的蝉鸣声立体环绕在她耳边,需要废好大的力才能听清乔橘说的是什么。
“回家多好啊,不愁吃不愁喝。”栾也端着一杯茶小口小口喝着。
常乐优认同地点头。
“你们在外潇洒的人儿不懂被家束缚的苦啊!”乔橘哀怨道。
“乐优,你工作找的怎么样了?”
话题很快转移到常乐优上。
常乐优淡声说:“还在看。”
“前两天你不是去参加了面试吗?还没出结果?”
常乐优摇摇头。
“一般两天没等到面试结果通知,基本上就是没选上了。”栾也放下杯子说:“也别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再看看别的工作。”
常乐优点点头:“有在看。”
“折扇”的面试她大概能估摸到结果,面试都没能按正常流程,还能选上她,那真是逆了天了。
心里正琢磨着,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三人的视线同时看过去,瞧见一串陌生号码,来自于松良。
“谁啊这么晚给你打电话?”乔橘探着身子问。
常乐优拿起手机,“不知道,可能是推销。”
说着她接起电话放在耳边,轻声说:“你好。”
电话里很快传来一道女声,听起来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过。
“您好,请问是常乐优常小姐吗?”
常乐优回:“是的。”
“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是这样的,我是折扇的人事,前两天你来面试我们有见过……”
听到折扇二字,常乐优心都紧了一下,表情也跟着认真起来。
“打电话是来告诉你,你的面试通过了。”
人事小姐姐把话说完,常乐优整个人都呆在那里,缓了几秒,难以置信地开口:“通过了?”
“是的。”
得到人事肯定的回复,常乐优激动地看向栾也和乔橘,眼里闪着光。
“请问下周一来公司报道方便吗?”
“方便方便。”常乐优连忙点头。
“好的,具体的事项我们到时候再说,下周一见。”
常乐优回了句谢谢后电话挂断,放下手机,深深吸一口气,再重重吐出,故作深沉地说:“家人们,我的面试通过了!”
“太好了!”栾也和乔橘齐声说。
栾也笑着说:“恭喜你,很快就要迈入职场了。”
常乐优真诚地回:“谢谢。”
“真好。”乔橘趴在桌子上,“你们都已经进入职场了,而我连工作都还没摸到思绪。”
“慢慢来,会有的。”
话题结束在锅底端上桌,酒水上了后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常乐优依旧作为最后的安全保障,喝了两口酒后就停下,维持着清醒。
期间栾也已经喝得半醉,对着常乐优说:“你就放肆喝一回吧,这样你就知道喝醉后到底有痛快。”
常乐优摇头:“我需要保持清醒,总要有人负责你们的安全。”
“有句话怎么说的?”栾也伸出食指,盯着它看,好半晌才含糊不清地说:“清醒的人最荒唐。
常乐优抿着唇扯出一抹淡笑。
她已经疯狂过一次,在那之后她才明白,被酒精麻痹也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丧失理智后做出的疯狂的行动,醒来后,自己又真的为此负责吗?
真的能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继续生活下去吗?
一次醉酒后,她觉得自己付的代价够大了。
再来一次,她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