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林令 第93章 恍惚

一团光影集合起来，又不停地向外涣散、涣散，然后整个开始旋转，被追杀的场景像剪断了似的一帧一帧播放……夏岳打了一个趔趄，回过神来：“见过阁主”

离开况筠阁后，沈涣便来到楚化门和赵宏离会合，哪知快到了才收到赵宏离的口信，说是他先行前往悬天教探寻事宜，沈涣便只好先将夏岳约在了崇山外的一处村落里。

“远远叫了你半天，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沈涣觉得奇怪，夏岳的神情有几分恍惚，不仅对他走近和呼喊全无反应，现在睁开双眼，眼底还隐隐约约带着红血丝。

“我最近精神不佳，时而便走神，自己却意识不到。”夏岳深换了几口气，“不过楚化门待人也是周至有节，他们送来的草务醒神茶，我喝了之后状态要好一些。说到这儿，最近好像没怎么记得喝了，可能是我练功过甚，自己调节不佳才有此事。”

听见楚化门送来了药茶，沈涣继续问道：“这种精神恍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致应该就是来楚化门之后吧。之前也偶尔会有记性差、疑心重这样的事情，但并不算严重。”夏岳想了想，似乎自从自己悬天剑法练到第六重，精神恍惚就颇影响他的生活了，可能和自己功法进益太快也有关，“无大碍的，阁主不用担心。”

“若有问题，一定要知会我，这不是小事。”沈涣叮嘱道，这件事也多令人迷思，“最近楚化门有什么动向吗？”

“大事倒是没什么，就是有一件事，多有稀奇。”夏岳回想起那日去西山口看见的情境，“我在楚化门中，遇见了好几批运送物什到西山口的门内弟子，他们声称是门内有大批人要闭关，所以才配备一些相应物资。可据我在楚化门的观察，并没有大量弟子消失，且按照楚化门的九禹错，也很难说大家修炼层次格外统一，竟可以一起闭关做最后冲刺……我也去西山口看了看，的确是有大面积的庄子正在整修。我思来想去，都没有搞清楚缘由。”

“西山口？你是说哪里？”沈涣警觉道。

“就是将近鄞州和晋州交界的地方，崇山几乎是两周交界之山脉，楚化门原先的地域处在山脊东侧。”夏岳解释道。

“交界之地，那不是黎王的封地吗？黎王如此看重这片山沃，怎会倒手给一个江湖门派？难不成是为了赚些钱两？”沈涣思忖道，想起了在况筠阁兄长无意提起的事情。

“这我便不知了，只知道加上西山口，楚化门的地界已将近是其他二门三教的两倍，按照楚化门目前的体量，实在是有些浪费。”提及黎王，夏岳才觉此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不是黎王想要拉拢楚化门，就是楚化门想要借黎王之势了，没想到看上去千差万别的两个派别，也能为了利益牵连于一身。”沈涣努力想将发生的事情都串在一起，只觉得还差了那么很关键的一环，“但是楚化门要这些地，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一时没有头绪，沈涣转了话头：“说到楚化门，对于捕影步和悬天剑不能同时修炼的禁令，你了解多少？”

夏岳苦笑一番，随即讲到：“我之前在悬天教时，只知这是几百年来悬天教颠扑不破的教令。来到楚化门后，我才从各路听说了禁令缘由。相传楚化门、悬天教曾由一对神仙眷侣联手创立，二人各有所长，用灵动的步法配上精妙的剑法，在江湖之中极负盛名，无人能敌。但是后来他们情感破碎，由爱生恨，各自远走，不愿再习对方最为拿手的功夫，也不愿自己的弟子沾染这些功夫，禁令就在两派相传而下。我也是和楚化门的弟子相谈才知，往往拳脚功夫会极依赖于心法，可捕影步之奇便在，留下了极其丰富的可能，九禹错实际上是依赖着捕影步的步法打造，才成了今天楚化门的看家本领。”

“我明白了，实际上，并无走火入魔一事之说，只不过是两位前辈赌气留下的玩笑。楚化门诱导悬天教弟子练习捕影步，难道是想看这两种天造地设的功夫合一，能有多大的能量？那怎么会，连三堂主许谌都在实验之列？”回想起武林大会的种种场景，沈涣觉得楚化门，似乎已筹备好了一场大局。

“你说什么？许谌也会？”夏岳惊呼，他想起了那日在客栈许谌的嘴脸，好一个正人君子！

“对的，救你的赵宏离和许谌是师兄弟，他们一同习捕影步，可最后，却只有赵宏离被逐出教门，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他会来到风林阁。”沈涣说，许谌能在高雄的眼皮子底下背负秘密这么多年，想也是一个隐忍之人。

“原来他的功夫进益如此之快是因为这样……”夏岳终于明白了，悬天教的弟子纵使勤恳，也难以突破的大关，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沈涣拍了拍夏岳的肩，聊以慰藉。

悬天教的门阁之下是一件暗室，合上地牢的门，许谌道：“没想到师兄这么多年，竟然也觊觎着捕影步的后半本？”

“武林至学，谁不心动？不过，我也只是想想，还是师弟敢想敢做，不仅封了师父的筋脉，那份**药，怕是常人十个人的量了吧？”赵宏离笑道，他今日才发现，许谌竟然有如此野心。

“师兄莫要取笑我，师父你我都清楚，若没有这样的手法，那地牢根本封不住他。”许谌斜眼看向赵宏离，大家都是贪心人，又要比什么道德高下呢？

“楚化门给你半本捕影步，你的代价却是将整个悬天教拱手让人，师弟真是一把做生意的好手。”他是想要捕影步，可若要拿悬天教去换，当年满心仇恨的他也许可以，如今，应是狠不下心了。

“悬天教不必屈身于人，若我教弟子从此时起同练捕影步和悬天剑，成为同辈翘楚指日可待。难道一直比其他教派低一头，大家就甘心吗？师兄放心，我也是争强好胜之人。”许谌言辞尖利道。

正说着，一个悬天教教中弟子小跑而来，对着许谌耳语了几句，交还了一块炎山红玉。

“师兄莫要小看我，我是有备而来的。现在，卓烜和许昀也已经被控制住了。”许谌阴冷道，转眼又带着几分挑衅，“说真的，悬天教内年轻一代，我唯一佩服的，就是师兄你。其他人，不过尔尔。”

许谌突然停住步子，紧闭双眼，他的眼前就像有无数根藤蔓在纠缠，他抓掉一根，那边又长出一根，待了一阵子之后，许谌才睁开眼。

赵宏离看到了他眼眶里的血红：“你没事吧？”

“没事。我已拿了师父令牌，现在便要去教中传令。”许谌肃清一切杂念，快步向场院走去，他这招险棋，一步都不能错。

场院已是人群纷纷，许谌朗声道：“各位悬天教弟子听令，教主高雄及严、卓二位堂主均已闭关，教内大事师父命我代理。今日我所言之事有二，一，废悬天教不得习捕影步之禁令。”

台下一片哗然，许谌提了提声：“悬天剑与捕影步互相补充，同时修习，功力大增，禁令为假，此事已经师父验证，师父与师兄闭关也是为深入了解此事。”

“二，今日起暂时关闭教门，待我指令。”

说完，教众弟子显然还在领会这番话的内涵。许谌简略交代了剩下的事情，便准备前往楚化门。

“许堂主手段了得，老祁佩服。”祁恨生目睹了这一切，许谌做事的章法和狠辣的确让人印象深刻。

许谌又觉天昏地暗，过了好一会子才反应过来祁恨生的言语：“您刚刚说什么？”

“你这是怎么了？精神如此不佳？”看着他血红的眼眶，赵宏离不由得想入非非，刚刚路上他就是这样，现在又是出现了短暂的离神情况。

“可能还是捕影步的缘故吧，毕竟是本残卷，未得要领，也无人指点，哪些关窍，说不定掌握的并不到位。”许谌并未上心，调整了气息之后，便继续赶路，只有祁恨生的神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暗中见过夏岳，沈涣还是要对楚化门正式登门拜访的。说来也有趣，上次他和韩掌门的见面就不是那么友好，可仔细想想，那也许会是从今往后最友好的一次了。

“见过韩掌门。”沈涣落座至阳殿中，要说为什么韩严一直对武林盟主之位耿耿于怀呢，他连住处的装饰都是森严无比，至阳殿没有一点儿江湖气息，倒是有了几分宫廷戒律纷嚷、上下有别的意思。

“沈教主少年成名，老朽佩服。”韩严看上去比上次要苍老了一些，可那对鹰眉还是怒立着，紧盯着沈涣脸上的面具。

“韩掌门客气了，要说少年成名，怎么算韩少主也是第一位的。”沈涣谦虚道，可这话头是正正指向韩循，他为上一届武林盟主，这一届就败在了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岁，还完全不知来路的人。

“不和您客套了，此次沈某来访，是交接武林盟主事宜。虽说是个虚职，可过程也要走到，韩少主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可一并告知于我。”沈涣快速说明来意，其实交接这个事，派个人来做完全没问题，不过是沈涣恰好要来这边查事，与其暗访被发觉令人生疑，不如他光明正大地来。

韩循看向沈涣，若说自己是天之骄子，沈涣便只能称为天纵奇才了。从那日他带了夏岳来，再到武林大会相见，无论是谋略还是功夫，识人还是断物，沈涣都完全让人摸不到深浅，不仅仅是他，还有风林阁。反观自己，倒显得是借着楚化门的荣光了。

“沈阁主客气，待我整合，再与您交接。祁叔，麻烦您带沈阁主到西跨院休息。”韩循道。对于这个人，他还是有点好奇的。

深夜，沈涣宿于西跨院，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便翻身起来，系起衣衫，贴墙很立，可是又没了动静，沈涣屏气来，贴墙移动，倏地一把薙刀破窗而入，沈涣斜身侧掉，顺着长长的刀柄看向来者。

一双坚毅的眸子波澜不惊。

是他，那个在豫帮突然出现的，叫徐长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