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林令 第19章 江湖1

“明轩哥哥托人带了口信来，回西京了。”况纾芸打开一个木盒，里面是一张字色洒逸的纸条，另配了几方宣城出了名的香。

冬日里的惠明楼，消木窗掀开了帘子敞亮着。沈涣着一身素衣衫子，发上是一枚紫玉瓒，他从窗外的萧索转过头来：“不知道万叔有没有帮上我哥的忙。”

从说好执掌风林令开始，他便从头学起。秦铮走后，沈涣曾依着青隅轩百茗墙的规矩，往旁边放了一株兰草，和风林令的三人见了面，其实他本可以找况寒青了解这些人的过往的，但他却没有。沈涣想，如果最终他要成为风林令可以信任和托付的那一个，那么先入为主只会让他陷入无端猜忌的境地。

不管论辈分、论学识还是论经验，沈涣都自认尚属稚嫩，如果说兄长自幼长在宫中，身上荣贵之气和前朝太子的名分可以服众，那么他一个一夕之间从江南小城出逃的亡门之子，到前朝遗贵风林令掌令人，他有的，不过只是真心罢了。

沈涣称万迟胥“万老板”，被他赶忙打断，要改口叫“万叔”。万迟胥的万字绸缎庄已是四代的产业，先前沈涣不解，这样的富商大贾怎会如此江湖意气，又和先帝有怎样的情谊才愿赌上自己的家业。

万迟胥提起这段往事时，仍怀深切之恩。

先帝还是太子的时候，曾随皇帝南巡，当时恰逢洪灾灾后安置，江南民气低落，万家应朝廷号召开仓放粮，万字号的粮可在江南地界儿出了名，万家善经营，绸缎庄口又多，放粮政策也比朝廷来得实用和踏实，这一下子可和朝廷的初衷相背离，不免生出几分忌惮。

南巡有施朝廷之恩的意在，但更多的，是震慑万家。

当时的万家掌柜战战兢兢，却没想到年纪相当的万迟胥和先帝有几分相投之意，当时皇帝的猜忌，多半是靠先帝的建言正语打消了去，万家身怀此恩，这才在当年的夺嫡之战中慷慨相助。

相比之下，柳娘见到沈涣时，倒是先不自在起来。

按说，华年坊的主事，那可是在推杯换盏之间，最能揣测人心之人，又怎会这么轻易地滞了神。

柳娘说，自从秦铮换了脸，他就是世上最像他的人了。

柳娘早年在宫中，是太乐署的击瑟高手，先帝迷乐，如痴如醉，渐生情愫，二人也曾挽度了春花秋月的一段时光。后柳娘出宫，这才开了华年坊，本不想再有来往，可夺嫡命悬一线时，还是舍不下，助先帝走了峰回路转的那步棋。

赵宏离便不同了，他像是一个没有往事的人。

他的年岁和秦铮、沈涣一般大，是风林令中唯一没有参与过当年夺嫡的人。沈涣在幡云镇见过他出手的利落，但难免疑心他的立场。据赵宏离说，他是改邪归正，歧路回途。他年轻时因偷学他派功夫被逐出了本门，从此江湖漂泊，可又歪打正着地学了好几门功夫，也因而臭了声名，成了武林公敌。赵宏离逃到静槐山，况筠阁救其于水火，况阁主亲自出面了结了一些事情，也难怪赵宏离说，是况筠阁给了他一副能行走的新皮囊。

纾芸将盒中的香一一放好，回过头来，沈涣似还是深思的模样，纾芸忍不住问：“怎么忽地这么说，是临渊哥哥交代过什么事吗？”

“也倒算不上交代，我哥刚到宣城，还没什么眉目时，我曾联系万叔从航运驿站入手先做排查，想着应有些什么用处。”沈涣解释道。

“风林令分开来看，各方是有各方的好手，可怎么合于一身，的确值得好好思量。”况纾芸从小看着况寒青如何来往于庙堂江湖，难免耳濡目染，尽管况筠阁似处世外，她却并不是外人想象那样的天真烂漫。

沈涣抬起细碎的眉眼：“我记得况叔叔讲过，如今江湖，有两门三教之称？”

“不错。两门修内，心法极盛，三教主外，拳脚刀剑功夫一流。两门三教间关联之切、之深，外人难言，也插手了众多镖局、商贾、药坊事宜，我爹早些年月便只做书画生意，不操这些闲心了，近日的状貌，也不是那么清楚。”有时况纾芸很难说爹爹是否做了正确的选择，当时况寒青选择离开朝堂，似是心里永远梗了一道坎儿，可若不是早日经营起况筠阁，如今那便是真正的倾巢之下，但无完卵了。

沈涣眉头微皱：“这么说来，都是有着绝世的功夫来守家立业的。”

纾芸顿了顿：“二门三教外，倒是还有一帮。”

“怎么讲？”

“与其说是帮派，不如说是一杀手组织，按人头明码开价，拿钱办事。要说应该没人清楚，他们组织里究竟有多少好手。早年好几桩江湖公案都是经了他们的手才做下来，也算是解决了几个十恶不赦的大麻烦，立了一些功望。”况纾芸试了一块儿香，玉盘上生出一丝细烟。

“江湖讲究仁义，他只认金银，却还能收买人心、立功立德，这倒着实是有几分佩服。”沈涣顺着香气看向况纾芸，她时而显得洞察人心，时而又似是没机关绕的透亮心肠，想是身上浸了几分脱俗气，让人一下子便坦荡地放下了防备。

况纾芸摇摇头：“在我看，江湖讲究的是诚信。杀人放火的事，名门正派也不是没做过。有仇有恨，人间常事，可若是失信，那才真正是落到人人喊打的境地。”

沈涣沉默了些许，接过况纾芸手中的香，嗅了一嗅又推开去：“宣城以山茶香闻名，我哥竟然千里迢迢带了栀子香回来。”

“明轩哥哥这是被嫌弃了？他买香可是安排的清清楚楚呢，字条上可说了，你、我和沈姑娘，各一盒。”况纾芸被沈涣没头没脑的话逗得笑出了声，但又莫名的相信，他似是已做好了打算。

起初她看到沈涣的面庞还会恍惚，像是两个人重影在她的面前，分不清道不明。但是现在她明白了，秦铮的心思在话里，他人之理解与支撑仍格外珍重；沈涣的考量在心里，他只需自我消解。不过还是有一点能看得出这对双生子的共通之处，他们下了的决心，心如磐石，他人难移。

此章稍微有些短，坐等开启江湖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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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江湖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