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时,摄政王府大堂里,朱婷高坐上位,一旁坐的是朱湘。
朱湘和朱婷十几年未见,再加上两人经历了不同的事情,两人的感情早已不同当初情深。
十几年不见,再见已是疏离。
朱婷礼貌笑道:“阿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否?”
朱湘应道:“我一切都好,朱婷,摄政王呢?我要和她谈笔交易。”
朱婷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大门外,萧曦泽正站在大门外监视他们二人的一举一动。
朱婷解释道:“摄政王有要事要办,无暇见客。所以,就由我代劳接见姐姐了。阿姐找王爷不管有何事,都能与我说。我定会向王爷一字不差的转达的。”
朱湘还不知道萧曦泽已和朱婷和离一事,她以为萧曦泽和朱婷还是夫妻,便也对朱婷不设防。朱湘拐弯抹角道:“阿婷,我听说王爷做了庶民。可王爷终归不是池中之物啊,他做庶民难不成是想韬光养晦吗?”
朱湘话音刚落,便见朱婷怒斥道:“放肆!阿姐,王爷的心思也是你这个庶民能随意揣度的?你就不怕王爷知道了,怪罪吗?”
朱湘不怒不恼,依旧心平气和的解释道:“我手中有一支训练过的杀手,不多,只有一千人。可每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存在,可比士兵好用多了。不知道在王爷起事的时候,用不用得着啊?”
朱婷闻言才知,敢情朱湘找萧曦泽目的和他一样,都是想用手中的兵权来和萧曦泽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朱婷沉心静气问道:“你的条件是什么?”
朱湘一字一句,字字坚定,“我要王爷在朝堂上扶持我做南国公主。”
朱湘话音刚落,身后传来萧曦泽的声音。
“凭什么?”
朱湘回头,只见萧曦泽身穿一袭玄衣,朝着上座缓缓走来。
朱婷见到萧曦泽,立马起身让座。
萧曦泽稳坐上座后,朱湘刚准备下跪行礼,却被萧曦泽阻止,“礼就免了,与本王说说,本王凭什么扶持你做公主?”
朱湘对萧曦泽行了一礼,“王爷,第一,民女本就是和亲到古月的公主,民女为国奉献多年,今朝回国,朝廷难道不该给民女一些嘉奖吗?第二,民女的妹妹现已是摄政王妃,民女若是做了公主,王爷在朝中也算多了一个帮手,而民女手里的一千杀手也都将会变成王爷手里最锋利的刀,日后,王爷若想将奉明帝取而代之,那他们将会是王爷最得力的助手,此举,何乐不为?”
萧曦泽轻笑一声,“说的不错!本王倒是可以助你荣登公主之位,但缺个由头。”
朱湘知道,萧曦泽口中的由头是在萧言琛面前,没有理由说服萧言琛让她做公主。
若拿他以往和亲,为南国挣来和平的功绩做由头,萧言琛定会不认。
朱湘沉思片刻,才对萧曦泽行了一礼,“王爷,请您派人去民间,将我回国的消息告知南国百姓。然后再派人去南国各州,到处向百姓宣扬,我在古月活的生不如死,用了半条命才给南国换来了十几年的太平。王爷,请您手下的人,将我在古月的遭遇说的越惨越好。”
萧曦泽明白,朱湘这是想以卖惨的方式博得百姓的同情和怜悯,只要传的人多了,朝廷抵不住百姓的舆论,便自会对朱湘进行封赏。
毕竟萧言琛刚做皇位不久,他为了自己的皇位可以做的稳当,定不会给自己留下一个冷血无情,暴君的坏名声。
萧曦泽用欣赏的目光看向朱湘,“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流言可畏,催人性命。朱湘,这个交易,本王和你做了。”
朱湘对萧曦泽行了一礼,“谢王爷!”
萧曦泽站起身,神情慵懒的道了句,“本王累了,若无其他事,就由王妃接待你吧!”
萧曦泽语毕,转身离去,朱湘和朱婷对着萧曦泽的背影行礼,异口同声道:“臣妾、民女恭送王爷。”
益州边陲之地,狂风呼啸,风卷云涌。
营帐里,呼延帆与乌译对坐桌前。
桌上亮着一盏明晃晃的蜡烛,被风一吹,忽明忽暗。
乌译对呼延帆提议道:“主上,如今虞朝已经大乱,兄弟们这些年在虞朝皇帝的欺压下,受尽了委屈,咱们不如趁此机会,反了吧?”
寄人篱下,受人管制的日子就像拔了牙的老虎进了笼子,没了自由,确实很难受,可呼延枫和他的十万铁骑都中了千机,若此时造反,身上的毒该如何是好?
呼延帆向乌译说出了心里的担忧,乌译闻言解释道:“主上,此次若能造反成功,活捉了虞国的皇帝,难道还怕虞国皇帝不把解药拿出来吗?”
呼延枫觉得乌译的话言之有理,便想着这窝囊的日子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当年,他是因为走投无路才投奔了虞国,又因为要活命才不得已答应虞国皇帝给他们做披甲奴,驻守边境。
披甲奴在虞国是最为卑贱的存在,可呼延枫他好歹也是匈奴王的儿子,他有着高贵的血统,又怎甘心一直屈居人下呢?
呼延枫心下一横,他一拍桌子,霸气十足,“好,那就反了。你命兄弟们收拾收拾,咱们先将益州打下来,为己所用。”
乌译对呼延帆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去。
翌日,蜀都喧闹的大街上,人人都在议论着朱湘回国一事。
一个站在街边摆摊的小贩对一旁的同行小声低语道:“听说了吗?当年从南国去和亲的公主重回南国了。”
“听说了听说了,她为了南古两国的和平,不惜一人前往南国。她在古月受尽了折磨委屈,今朝回国,朝廷不得好好的嘉奖她一番啊?”
一个卖菜的阿婆接话道:“老身可听说啊,她为了保住南国的万千子民,在古月被万人凌辱,如今她还能坚强的活下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日后的命必不平凡呐!”
“哎哟!阿娘,听你这么说,那我们真的是要感谢她呀!若不是她用自己换得南国百姓的安宁,我们哪能过这么太平的日子啊!”
“就是啊,若不是她牺牲自己,南国早就成为战乱之国了。”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这民间的言论很快就疯传到了宫里。
百姓们都在感谢这位用自己为南国挣来和平的公主——朱湘。
而在太傅府内,大堂上,明征高坐上位。
他面前站的是辛舜辞。
辛舜辞对明征行了一礼,“太傅,当年我能入朝为官,全靠太傅提拔点播,我才能在朝堂上走的长远。我其实,应该唤您一声恩师的。若不是您,就没有后来功成名就的辛舜辞。”
明征应道:“你实在太客气了。辛舜辞,当年,我看你聪慧伶俐,所以才有心想拉你一把,但说到底,我拉你一把,也只是在为陛下选拔人才,在为百姓选位好官。但你入朝为官后,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确实上对得起君主,下对得起百姓。这便也对得起我当初拉了你一把了。”
辛舜辞对明征双膝跪地,他一脸恳求道:“太傅,辛家满门被屠是冤枉的,辛家对陛下从来没有不臣之心。太傅,您为人公正严明,可否带辛舜辞去御前,向陛下替辛家求个公道?”
如今新帝登基,萧言琛让明征来主持大局。明征如今被诸多事物缠的分身乏术,已无力再管其他的事。
毕竟明征已经老了,不像年轻时精力十足。明征安慰道:“辛舜辞,太上皇还在古月,如今新帝登基,辛家的事新帝早已不管,所以,你其实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辛家的事已经过去,你活着陛下也不会治你的罪,所以,你看开些,今后,好好生活吧。”
辛舜辞微微颔首,“新帝不治我的罪就好,那就劳烦太傅带我进宫吧。我要入朝为官。”
明征不解,“为何?”
“我辛家满门被抄,如今只剩我和辛家儿媳活在世上。当年,太上皇在位时,阿湘这孩子就被太上皇赐婚,和亲古月,她在古月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我身为她的公公,难道不该为她进宫向陛下讨要个公道吗?”
明征闻言,震惊不已,“你说什么?朱湘嫁给了你儿子?”
辛舜辞面不改色的应了句,“是!”
“他们何时成亲的?”
“半月前,朱湘嫁给了我儿,只不过我儿命短,无法与朱湘厮守终生。其实,他们早该成亲了,若不是太上皇赐给朱湘一道和亲的旨意,她现在早已是我辛家儿媳。”辛舜辞轻叹,“太傅,你这一生未曾成婚,并不知子女对父母而言,何其重要。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朱湘既已嫁到辛家,也算我半个女儿,我自是要为他计上一计,也要为她讨个公道。”
明征闻言,心中了然,“所以,大街小巷都在传朱湘回蜀都和朱湘在古月受苦的事,是你的手笔?你就是想以此谣言逼迫陛下不得不封朱湘为公主。毕竟,陛下才登基为帝,一月不到,他此刻若想稳坐帝位,就必须得先做个仁君,承民意,收民心。”
辛舜辞直言不讳,“不错!太傅,朱湘做公主,那是她应得的。她为了南国,牺牲了自己的青春,她在古月被千万人凌辱蹂躏,太傅,人人都说,您心如秤,不能为人作轻重,您说句公道话,您觉得,她用自己换来南国十几年的平安,这样的功绩,换一个公主之位,不过分吧?”
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
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
明征从来不认同和亲,因为对明征而言,女子与别国和亲既是一朝的无能也是女子的悲哀。
明征虽然古板,但却也是个正直之人,对他来说,南国确实欠朱湘的,如今朱湘能活着回国,朝廷确实应对朱湘进行封赏。
明征微微颔首,“好,我可以带你和朱湘进宫见陛下,但是朱湘能不能成为公主,那就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辛舜辞对明征行了一礼,“多谢太傅成全。”
这日午时,承乾宫内,穿过层层叠叠的珠帘后,萧言琛坐在椅子上,他正手执御笔,专心致志的批阅桌上的折子。
门外,一个太监走了进来,对萧言琛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轻声道:“陛下,前御史中丞辛舜辞和南国和亲公主朱湘求见!”
当萧言琛听到朱湘二字时,他批改折子的手一顿,缓缓开口,“宣!”
太监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良久,辛舜辞和朱湘缓缓走入了大殿,两人下跪行礼,异口同声道:“罪臣、民女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萧言琛放下御笔,“平身吧!”
“谢陛下!”
辛舜辞和朱湘起身。
萧言琛不解问道:“辛舜辞,朕记得,你不是因满门抄斩被枭首了吗?怎么还死而复生了?”
辛舜辞解释道:“回陛下,辛家是冤枉的。罪臣对南国忠心耿耿,从无二心,所以怎么可能会真的去行刺当年的太上皇?罪臣的罪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所以,罪臣不服,在行刑当日用了些手段逃跑,还请陛下恕罪。”
有生之初,人各自私也,人各自利也。
就算公平公正如明征,他也做不到对南国完全没有私心,更何况辛舜辞不是圣人,他若是对南国忠心耿耿,没有私心,鬼才会信。
不过,人有私心也属正常,如今不是萧瑾年当政了。过去的事,萧言琛也不愿再多做追究,他只能顺着辛舜辞的话借坡下驴道:“辛舜辞,你与太上皇的恩怨,朕并不知情,你既活着,那朕既不为辛家申冤也不治你的罪,从今往后,你就是无罪的平民了。”
辛舜辞对萧言琛行了一礼,“谢陛下隆恩!陛下,草民既已不是罪臣,而是一介平民,那草民斗胆问一句,草民是否能重新科考,入朝为官?”
萧言琛不解,“你想入朝为官?”
辛舜辞微微颔首,“是!”
“为何?”
“入朝为官,辅佐良主,是草民一生所愿。草民为官半载,不为利只为名,辛家满门被屠,已背负了污名,草民只有入朝为官,才能挽回辛家忠臣的名声。”
南国百官,死伤无数,如今朝堂上许多官职都还空缺着,正需要人去填补。而像辛舜辞这般为官半载的老臣能重回朝堂,填补朝中空缺,那是再适合不过了。
萧言琛应道:“辛舜辞,朕知道,太上皇残忍暴虐,生性多疑,而你是被太傅所提拔上来的官员,太傅为人正直,所以朕相信,他提拔上来的官员也定是忠君爱国的良臣,所以朕相信,你一定是被冤枉的。南国经蜀都保卫战后,元气大伤,朝中官员死伤无数,若你想入朝为官,又何必去科考那么麻烦,朕一道口谕,让你官复原职,岂不是更好?”
辛舜辞能让明征送他入宫进见,便笃定了萧言琛一定会让他官复原职。
辛舜辞既不推辞也不客气,他只对萧言琛跪地行了一礼,“草民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言琛对辛舜辞摆摆手,辛舜辞与朱湘默契的对视一眼,便识趣的退了下去。
萧言琛瞥了朱湘一眼,才淡淡一笑,“公主这是何时回的母国呀?朕听说,南国的百姓都在疯传你在古月受苦的事,不知百姓口中所言,可当真?”
朱湘对萧言琛行了一礼,她语气冷漠的回应道:“不错,民女在古月的遭遇确实如南国百姓所传的那般凄惨。”
萧言琛冷哼一声,“朱湘,你在古月十几年的遭遇,南国百姓又怎会知道?所以,这谣言莫不是你故意派人在民间四处散播的?”
朱湘知道自己这点小伎俩瞒不过萧言琛,她诚实应道:“陛下聪慧,这谣言确实是民女派人去民间故意散播的。只是,若不这样做,民女又怎么能见到陛下,和陛下做比交易呢?”
“你想和朕做什么交易?”
朱湘不卑不亢,一字一句道:“陛下,民女斗胆问一句,太上皇被古月人抓捕后,您无时无刻不再想除掉太上皇一事吧?”
“放肆!”
朱湘话音刚落,萧言琛一声怒呵。
朱湘知道萧言琛只是做做样子,她对萧言琛行了一礼,“陛下先别动怒,不妨先听民女把话讲完,再罚民女也不迟。”
萧言琛耐着性子道了句,“说!”
朱湘回应道:“陛下,太上皇一旦回来,对您来说就是一个心腹大患,因为他一回来,您的皇位可就坐不稳了,但明征对南国忠心,她是拯救整个南国百姓的英雄,对您来说,他是权臣,对百姓而言,他是好官,是南国的忠臣,是他们的恩人。明君以百姓为心,若陛下杀了明征,百姓一定不满,从而和陛下离心离德,可若不杀明征,明征又要阻拦您去杀太上皇。当然,您也可以选择派人暗杀太上皇,可经蜀都保卫战后,明征已掌管了所有的兵权。而您手中的影卫也所剩无几了吧?要不然,您怎么还会容忍太上皇活到现在,再者,去古月刺杀太上皇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训练一个武功高强的影卫很难,您也不愿再失去影卫了,所以,陛下若肯信民女,不妨就将这些脏活累活都交给民女去做,十日内,民女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案,而民女的条件只有一个,做一个无权无势但能安度余生,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公主,如何?”
朱湘口中的脏活累活是指自己可以暗杀萧瑾年,为萧言琛除去一个心腹大患。
萧言琛心有疑惑,“你本事可真大,朕都暗杀不了的太上皇,你在十日内就能暗杀了?”
“民女好歹在古月做了十几年的和亲公主,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不早就死在古月了?而且陛下,民女知道古月的城防图,若您封民女为公主,民女愿把城防图献给陛下,助陛下成就一番丰功伟业。”
朱湘的话,萧言琛半信半疑。朱湘看出萧言琛的迟疑,便开口道:“陛下,民女知道,您现在并不信民女,要不这样吧,民女先在十日内暗杀太上皇,将太上皇的人头呈到您面前,如此一来,太傅便不会再吵着闹着要接太上皇回国,而您也少了个心腹大患。届时,您便可以借太上皇死于古月为由,名正言顺发兵古月,最后,再由民女献上古月的城防图,您意下如何?”
带领群臣灭一国,这笔交易确实诱人。
自古的帝王哪个不想为国开疆拓土,为子孙后代打下一片辽阔的疆土,成就一番丰功伟业,后青史留名,受后世万代香火呢?
萧言琛思虑良久后,终是下了决定,他决定赌一把,便依了朱湘所言。
萧言琛缓缓开口,“朱湘,朕就给你十日,十日内,拿着太上皇的人头回来复命,你便是公主,若拿不回来,欺君之罪,必死无疑。”
朱湘闻言,跪地对萧言琛行了一礼,“是,民女遵旨。”
萧言琛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朱湘,“若无其他事,就退下吧。”
朱湘对萧言琛行了一礼后,起身退下。
朱湘走后,从房梁上飞来一人稳落地面,这人身着黑衣,脸带面具,他正是萧言琛的影卫。
他双膝跪在萧言琛面前。
萧言琛拿起御笔,一边批奏折一边头也不抬的问道:“还剩多少影卫?”
这人恭敬回应道:“回主子,只剩八人了。”
萧言琛将一本奏折批完后,才放下笔,命令道:“派两个人跟着她,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有情况立刻回来禀报。”
黑衣人行了一礼,“是!”
语毕,黑影站起身,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