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虺录 第36章 邝兰盟（二）

“什么？”听到骑伯被抽筋的消息，览冥十分震惊。不计后果的报复，他日必然招来祸患。他与沉沙都收到了狼王令他们返回朝戈的命令，便踏上了行程。

朝戈燎原殿内，颉顽度阡坐在狼王座上，注视着殿下伫立的三子一言不发。大殿肃穆得像寒冬的空气，呼吸都会令人打冷颤。

狼王终是失望地开口道：“千戟，你知错了吗？”

千戟不服，“我只是教训了区区一个海族皇子，他们与天族勾结围困我沧州在先，这点惩罚对他们来说都算是轻的！”

狼王又对沉沙道：“你来说！”

“儿臣觉得大哥此举并无十分不妥，只是……恐那海族与天族日后会勾结地更紧密了，怕会为我族留下长久的隐患。”

“若是他们有一日胆敢如此，就把海族一并灭了便是！”千戟仍不以为然地道。

狼王忍不可忍地道：“真是大言不惭！你连区区邲州都没有拿下！”他颉顽度阡不惜背上背信弃义的骂名，令狼族原配退婚，为了团结荒族各部，接连迎娶了两任其他氏族的女子。甚至按古书所载，为了缔造法力远在神族龙脉之上的有翼神兽娶了第三任妻子——鸿鹄王族之女亢羽昇，结果翼是有了，不过是长了个可笑翅膀的水蛇罢了。甭指望飞了，就连神兽都算不上！

想到此，一贯自视甚高的颉顽度阡怎能不郁闷，这时，他视线一转，算是头一遭正儿八经地打量起他那个默默无闻的幺子。此子除了长得异常些，真的再无其他出类拔萃之处，而此次沧州危局得解，他的作为倒是完全出乎预料，于是问道：“览冥……”

“在，父王。”

“你说，此局该如何解？”

“儿臣迟钝，只想到两点。一是迁都，二是更换人质。”

“迁都？”颉顽度阡疑惑道，沉沙和千戟也同样疑惑，千戟立刻斥道：“你疯了吗？”

颉顽度阡不是没想过此举，此时恰被幺子言中了他长久以来的设想，“我荒族与北溟海族原本并无仇怨，自天族昌明以自身为契，引北溟之水，取鲲为笼，将我荒族先祖蚀宸围困，致使二人同化血水，与鲲骸俱为一体，成了如今的百啸山。也就是从那时起，天族也开始与海族勾连，我荒族自此与海族结下不共戴天之仇！所以，沧州之祸迟早会发生，与其日后被敌人威胁，不如我自行翦弱！自溟涬而来，开化至今，朝戈城承载了我大荒上万年的繁荣。一朝迁都，便等于是将万年荣耀归于祭坛。然而从道必吉,反道必凶，而此道不是僵化的一成不变，停留在对固有虚荣的留恋，荒族的生存才是终极之道！然而邲州荒凉，所以荒族才迟迟未在邲州开疆拓土。邲州在我辈不可再失了！”

千戟道：“父王，迁都也不必迁往邲州，迁往我幽州的大陌城便是，我嗥岳宫完全可以代替燎原殿啊。”

“正是由于我荒族不愿在邲州栖息，所以邲州才得失反复，一再被天族掣肘。只有我王族率先表率，荒族百姓才能跟从。而朝戈短期不可荒废，他是荒族根脉所在，便留作副都吧。”

沉沙道：“儿臣愿遵从父王的安排。”

颉顽度阡满意地点头道：“很好。”

千戟立刻也应道：“儿臣等占山各族也誓死跟随父王！”

不等览冥表态，颉顽度阡又向他问道：“那更换人质的人选你可有安排？”

“天族风神——镜歌。”览冥淡淡地道。

“他可是天界武神，天族岂会如你所愿？”千戟讽道。

览冥解释道：“正是由于风神乃天界武神对我荒族才最有威胁。天界天尊的三子之中只有风神最有谋略，武力最强。而次子与幺子，一是天族与海族所生，一是与翼族所生，在天族眼中都非正统，他们一向注重血缘宗亲，所以幺子最难成为下一任天尊。”

“为何不可？那齐翎洵现在可是天后！”千戟难以苟同。

“齐翎洵虽为天后，但凤族毕竟曾属我荒。天族怎会允许翼族之后成为将来的天界掌权者。我们留流辉作人质只能一时制衡在天界的凤族罢了。而风神乃是天族与人族之后，是天族退而求其次又不失恰当的天尊人选。”

“不错。”颉顽度阡也赞成道，“以我们现在所持有的全部筹码，完全有一试的可能。沉沙，若是天族不肯换人，你就派凤族的内应离间他们。”

“是！”

颉顽度阡道：“在邲州我与此子交过手，实力不容小觑。虽境界在我之下，但步入上源之巅只是时间问题。天界自应龙之后，鲜少有修为境界值得尊敬的对手。那天兵司掌军燮瀛，虽是万无法相的大弟子，但资质平庸，不值一提。所以，此时的天界此子是最大的潜在对手，想必霁恒也是知道的，恐不会那么容易答应。但一旦成功将此子控制在我荒族领地内，一来可以遏制他精进的步伐，二来，亦可趁机杀了他。”

杀了他？览冥五脏惧颤，他为荒族考量，便要拿镜歌的命来换吗？这绝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想控制他，绝不是杀了他！然而，当他提出要拿镜歌更换人质时，就早该想到会到如此地步不是吗？在镜歌与荒族之间作出选择，他终是做了那个邪恶算计之人！若是镜歌死了，他该何去何从？他心里心心念念想要守护一生的人！一命抵一命吗？若有一天死后相见，他一定会追到凌决池，纵使镜歌恨他、厌恶他、无法原谅他，他也要生生世世追随他、守着他！

天界万鋆殿内，天后齐翎洵还在焦急地等待流辉的消息。只是，听到荒族想要交换人质的要求时，殿内几乎所有人，除了齐翎洵之外，都是愤怒且不悦的。齐翎洵也知道风神对天界而言，实属难得的战力，她虽然担心儿子的安危，但也不好正面与这么多人起冲突。

镜歌也大概猜到了荒族的用意，他虽然担心三弟流辉的安危，但也不能盲目答应对方的无理要求。

燮瀛一听，立刻向天尊请命道：“天尊，请让我与风神立刻率兵平了那邲州，不必与他们做无谓的谈判。魔族卑鄙又时常出尔反尔！”

“魔族自是卑劣无耻、睚眦必报的宵小之徒，不然北溟二皇子骑伯怎会被害。我们只要表现出稍许退让，他们便会得寸进尺！你与风神即刻率天军前往邲州，解救被囚为人质的人族，再将魔族驱离雷州！”

燮瀛又问道：“天尊，那邲州失地就拱手让人吗？”

“现在不是计较一地得失之时，人族的寿命无法承受天魔两族旷日持久的战争！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尽可能收回更多的筹码，稳定人族的人心对我天族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齐翎洵忧心忡忡地问道:“夫君，那流辉就不管了吗？”

“流辉身为天界火神，他要承担起作为天神的责任。若为了流辉，就答应魔族的要求，以风神作为交换，这样的要求如何答应？魔族的如意算盘落空，自然会与我们重新谈判，流辉到时自然会安然无事。”天尊又对镜歌与燮瀛道：“这次你们要急袭取胜，不给魔族一丝增援的机会！”

“是！”

镜歌立刻点了三千天兵前往雷州丰国，丰国一半城池都在魔族封锁之下，若再不解救人族，人族会被活活饿死！燮瀛则前往邲州鹭江沿岸，试图解救被俘的数千民众。

然，镜歌与燮瀛刚动身离开，鸾凤就来万鋆殿兴师问罪了……

朝戈燎原殿，狼王与三子刚商议完毕，殿外雷鼓就阵阵作响，殿外传来：“天族偷袭”的喊声！颉顽度阡步出殿外，望向西南方的星空，“天界孤矢天弓已张，天下尽兵。看来天界还不死心，决意要与我荒族死战到底了。”

千戟问：“孤矢，是把我们当做入侵的异族吗？岂有此理，竟想要灭了我荒族！”

颉顽度阡道：“要注意孤矢天弓的方向，天族的穿林箭，若万箭齐发，沧州上下都会危险。”

“穿林箭不是与文犀弓合用，威力才最强吗？”览冥问道。

“不错。文犀弓乃上古天族所作法器，但早已在先前几次荒、天大战中损毁，仅剩法形。而穿林箭的锻造技法尚存，由万无法相传承。看天族这番阵势，应该是准备把那老东西这些年的心血全都用上了！”

沉沙道：“可是天族的火神还有天兵司副掌军一干人等都在我们手中，他们难道连族人的性命都不管了吗？”

颉顽度阡不以为然道：“他们天族的道就是即使牺牲了无辜的族人，还可以冠冕堂皇地以为大义牺牲之名替他们加冕！现在形势紧迫，不言其他。你们立刻率领各族前往各自封州镇守！”

“父王，那您？”览冥问道。

“我与狼族大军留守沧州，保护族人！”

“不可，父王，我与您共同留守沧州！”沉沙道。

颉顽度阡道：“你们三人都是我颉顽度阡的血脉，只要有一脉尚存，我荒族就能生生不息，永世不绝！无需多虑，这只是权宜之计，区区穿林箭罢了，我颉顽氏焉放在眼里！”

“父王，请允许我火烧雷州！”览冥道。

三人齐看向览冥，览冥只寒声道：“天族若毁我沧州，我便把雷州烧了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