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虺录 第37章 邝兰盟（三）

听到览冥说要火烧雷州，千戟讥道：“你做的到再说！”

颉顽度阡也不以为然：“你们三人立刻兵分三路前往各自封地！沧州没了，我大荒还有幽、燕、凉、邲四州！况且，天族若倾全族之力毁我沧州，它的气数也到头了！”

览冥听来，似乎父王是抱了与天族玉石俱焚的打算。

此时，流辉正被绳索捆在牢中，火光灰暗，照得头上的血痂有些发黑。一黑影悄无声息地从他身边经过，却刹那给人一种万物凋零的气息。他抬头只见那人的脸庞虽俊美，却十分凄然寡意。他暗自惊诧，这是荒族之中何等人物？只见他掌心缓缓升起一面明镜。

“无往镜！”流辉惊道：“我大哥的法器怎会在你手里？”

览冥本就寡言，若决意行事，更加少语。无论流辉如何询问、挣扎，览冥都无动于衷，只待无往镜将其吞没，才收回了视线。

镜中的流辉四处寻找出口，但是里面漆黑一片，只有脚下的镜面如鬼影般跟随着他。他知道这面镜子，有进无出，无论是谁，都会被困死在这里！但他不甘心，绳索还缚在身上，便化形青鸾，试图用流离火烧断绳索。荒族的绳索是由埋葬在怙山的魔兽骸骨所做，这种绳索除了结实，就是性质诡异。越煅烧，越坚固。只见绳索的束缚越来越紧，在流辉身上勒出一道道血痕！凤凰本不畏火，但流离火不同。流离火虽属火，但性质却比火毒辣，是鸾族灭绝之时的重生之火，源于涅槃之火，但鸾族中非孰等皆可涅槃重生。遂此火亦可烧杀同族。而流辉用此火烧绳，更会烧伤自己！

此时的天界，天尊有意声东击西，便命孤矢天弓对准了沧州的方向。他料定魔族定会誓死守护他们的圣都！沧州在荒族眼里是他们的根，朝戈是他们的魂。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掩护镜歌与燮瀛行事，而一边又派天命司掌司禹贡仙君去沧州讨人！

禹贡仙君没想到难得的议和时机，荒族还是把他拒绝在了朝戈城外！城内人大喝道：“若妄图以要挟为刃求和，荒族拒不答应！”

这头，天兵司掌军燮瀛先镜歌一步赶到了邲州鹭江沿岸，然而沉沙却早早地好整以暇地在那里等着他，冷冷地道：“你以为我们看不出你们天族声东击西的把戏吗？以你们天族的兵力，想要收复邲州都是痴心妄想，还企图威胁沧州！哼，不自量力的下场注定一败涂地！无需一伏时，我就让你和你身后的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灵霄仰天一吼，大战即开！白虎军立刻风卷狂沙般地从四面八方邅迹而来，而头顶之上，万千冰凌箭也令人压抑地呼啸而来！天军虽也不乏骁勇之士，但与荒族相比，并不善战，荒族生来豪忮，十分好战、善战，尤其擅长急攻。而对于天军而言，他们的术法伤害对于荒族的钢筋铁骨只是毛毛雨，所以更注重部署与兵防。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景仰前武神应龙庚辰的原因，亦是天尊霁恒拉拢北溟与凤族的隐秘。而正是因为荒族善战，所以往往忽视时机，这也是他们邲州沦丧的原因之一。

沉沙的劲旅袭来得太过猛烈，迫使燮瀛放弃计划，立刻带天军正面应敌！

然而让燮瀛错愕的是，白虎军竟然异变了！上次交手不过邅迹，以他的眼力尚能应付，然此番，不单单是邅迹，而是与周遭景致融为一体，进化成拟态的魔物了！只经邲州一战，不过短短数日，这在天族的术法进阶中都属罕见！

不出所料，先锋天军纷纷败下阵来，直让前赴后继的天军士气大减！燮瀛迫于无奈，只好下令先行撤退，保存兵力方可来日再战。对付荒族，天族的一向应对之法就是不能心急，要待时！

燮瀛撤兵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天尊殿，殿下众人的议论纷扰只徒增天尊烦心。燮瀛此举重挫了天军反攻的士气，照此下去后果难测，必须扭转颓势！于是，霁恒旋即下令，将孤矢天弓上箭，只待他一声令下！在此时战事胶着的当口，齐翎洵的属官齐翎浩闳领着凤族一干人等，还在殿上不依不挠地弹劾着风神镜歌。他们指责在与荒族凉王对峙之时，天空出现迷惑他们的景象，乃无往镜所为。之所以无往镜会在荒族手中，是在鸺鹠之祸之时，二人就有勾结，风神早就生了异心。

此时，信天眼的传令官又传来急讯：“北溟有异！北溟二皇子被荒族幽王所伤后，危及到了北溟皇室承继。现在，北溟与雷州毗邻之地已有多处发生骚乱。”

掷愚仙君道：“北溟一向如此，只要皇室不稳，总生事端。”

执白仙君也道：“可惜了北溟二皇子骑伯，他一身伟力，兼具志向与气魄，是北溟主位的不二人选。真没想到荒族中人那般心狠手辣。奈何大皇子骏伯难堪大任，不然北溟也不至于内乱。现在，北溟皇族的子嗣中，就只剩小甸主玲琅了。”

天尊问道：“玲琅现在是否到了婚配的年龄？”

执白仙君答道：“待字闺中。”

“那便下聘书吧。”

执白问：“天尊是要……不知天尊旨意哪位天家求娶此女？”

“就镜歌吧。”

“风神大人？”众人皆惊。

执白为难道：“天尊，风神乃天族大殿，身份何等尊贵，这桩婚事是否些许草率？”

“他亦到了适婚的年龄。与北溟皇族结亲，也算相称。就按照我的旨意，立刻下聘，此事就全权交于你来负责。”天尊的眼波看不出什么波澜，似不是在为亲子安排婚事，倒像是下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指令。但这不过是他表面的伪装，他内心其实是不满这桩婚事的。虽然想借此稳定与北溟的盟友关系，但无需拿自己的长子联姻。他知道凤族在大殿上发难，背后主要是齐翎洵的授意。荒族想要以镜歌置换流辉为质，这正合她意。加之燮瀛刚又打了败仗，极大地打击了天军的士气。此时，北溟又生事端，让镜歌联姻，一来平悠悠众口，二来彻底打消齐翎洵的念头。若是结亲成功，北溟怎会同意未来之主的夫婿去做荒族的人质？

而此时的镜歌虽已抵达雷州，但他无法预料一桩婚事就这样凭空砸到了自己头上。他更没想到的是，等待自己的对手正是几日前并肩作战的朋友。

“几日不见，你术法精进了不少。”镜歌先开口道。

“何以见得？”览冥问道。

“我没有闲情与你叙旧。希望你立刻撤出雷州，不然你我二人难免兵戎相见！”

“孤矢天弓已对准我荒族沧州，我如何能撤出雷州？”

“雷州百姓无辜，神、荒两族虽战乱经年，但荒族一直恪守不入雷州的古训，我很钦佩。遂，我请你撤出雷州。你我二人可另寻他处，再决一胜负。若我败，则天族永不踏足邲州，亦永不启用孤矢天弓。”

“我术法低微，无法与你相比。若与你公平对峙，以我的能力绝不能代表荒族出战。况且，邲州已在我荒族控制之下，以后，天族也绝不可能再踏入！镜歌，我站在这儿，是为了给天族一个教训的……”

“你说什么？”

只见览冥身后，四面八方，从近及远窜出一团又一团三丈多高的火团。而远处的空中，一面明镜斗转星移，正从里头不断迸发出火焰！

“我的无往镜？你把流辉关在了里头！”镜歌猝然激愤道，“览冥，立刻给我收手！”

只听其后的人族狼狈的奔走疾呼：“粮仓走水了！粮仓走水了！快救火呀！”，“全完了，这下如何过冬啊？”哭号声接连四起。

“我没有杀害人族。”览冥一脸漠然。

他苍白的解释让镜歌更加恼火：“人族以粮为食，你毁掉粮仓与杀人何异？”镜歌知道，雨神虽可降雨灭火，但他乃水神的属官，死板地按天宫雨录行事的人，之前的白帝郡水祸之时便袖手旁观，若辗转找到河瑄再下令早就来不及了！

镜歌十分气恼，直欲将览冥大卸八块！可是，他需要冷静，因为现在览冥才是无往镜的主人。只要他肯驱动无往镜将时间倒转，这场祸事便可扭转！

“我知你所想。”览冥也在计划中安排了此条退路，“毁掉孤矢天弓，我便让时间倒转。”

镜歌便立刻回了天界，将览冥的要求上禀天尊，天尊当庭训斥：“镜歌，你令我太过失望了！无往镜乃我天族法器，交于你，你却让它落到了魔族贼人的手中！”

齐翎浩闳道：“天尊，这还能说风神和魔族没有勾连？”

镜歌请罪道：“是儿臣的过错。待此事过，儿臣甘愿领受一切责罚！只是，当务之急，是令无往镜立刻将时间倒转。”

齐翎洵不满道：“这有何急迫？你竟连毁掉孤矢天弓的要求都答应！”

邲州一战中手臂受伤的赤凤也道：“区区荒族一未入臻境的小王也能让风神服软屈膝，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镜歌解释道：“天尊，无往镜本就是无往而至，有来无往的无力回天之镜，斗转时间的术法是有时限的，耽误了怕是来不及。人族本就以食为天，若食不果腹，何以安神立命？到那时沧海横流，天族的气脉又何以维继！而且，流辉尚被困于镜中……”

齐翎洵怒道：“你说什么？这就是你干的好事！若不是你与魔族勾结，凤族早就在邲州一战中大获全胜，我儿又何至于沦落为魔族的俘虏！现在，他危在旦夕之时，你却在这儿假惺惺地悲天悯人？”

“天后，我与荒族并无勾结，背叛天族与我无任何好处！待此事毕，我自会请罪。只是当务之急，人族与流辉的性命要紧。”

“那你可有把握他不会食言？”天尊问道。

“儿臣并无十成的把握，我只与他短短相处数日，并不十分了解他的为人。但依照神、荒两族目前对峙的形势来看，孤矢天弓是沧州最大的威胁，而雷州又是我神族的命脉所在。所以，他的要求也算合乎情理。”

“好，就暂时依照他的要求。只是有一点，雷州不恢复原样，孤矢天弓不可毁。”

“儿臣遵命！”

齐翎洵急忙叮嘱道：“一定要把我儿，你弟弟流辉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