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奉皇遗事 > 第111章 一〇六 自损

奉皇遗事 第111章 一〇六 自损

作者:金牌芋头糕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8-22 10:12:22 来源:文学城

秦灼认镫下马时踉跄了一下,手扳着马鞍稍稍站了一会,这才迈得开步子,往大君府的西阁子去。门打开前,他将剑拔出来。

阁中只明了两盏灯,人影和屋梁影子融在一起,黢黢如荒庙鬼魅。

苏合穿一身素色襦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未搽胭脂,面色苍白,但两只眼睛亮得吓人。她既不狡辩也不认罪,只坐在阁中静静望着他。

秦灼抬步走去,夜极静,靴底嗒嗒响着。他从苏合面前站住,漠然问道:“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苏合轻轻摇头。

秦灼看她的眼神里不带喜恶,只说:“阿玠那么喜欢你。”

苏合的视死如归里终于起了一点波澜。她睫毛和嘴唇同时一颤,便低了睫、抿了唇,半晌后低声道:“是妾对不住殿下,妾的罪孽,此生此世,永生永世,都赎不清了。”

“京乱之前,是你让渡白带走阿玠。”秦灼盯着她的双眼,“为什么要放他走?你们处心积虑,不就是为了要他的命吗?”

“殿下是个好孩子。”苏合颤声道,“他是梁皇帝和你的独子,生来便能坐拥天下,但他既不骄纵,也不刁蛮。他懂事、敏感、早慧,大君,你知道吗?他还慈悲。”

“明明受罪的是他,他却总要为罪魁开脱;明明他是最无辜的,却总要原谅有辜的那一个。妾想不明白……妾真的想不明白,两个杀人如麻的人,怎么能生出这么慈悲的儿子?”苏合声音飘渺,“任何人陪伴他,都像在供奉菩萨。妾,想皈依了。”

那条银龙在秦灼手中一抖。秦灼举起它,毫无怜悯地说:“那就先赎罪吧。”

苏合轻声道:“妾只有一个请求。不要告诉殿下,好吗?他知道,会伤心。”

秦灼的声音很冷漠:“我的儿子,我比你心疼。”

秦灼右臂轻轻一振。苏合端正跪坐,闭目仰起了脖颈。

长剑嗖地一声刺向她胸膛。

“不要!”

一个小小身影突然撞开帘子冲进来,他扑在秦灼跟前,双手死死握住剑刃,哀声叫道:“不要杀她!阿耶,不要杀她!”

长剑顷刻跌落。

在萧玠被疼哭前秦灼跪在地上,抱着儿子向外连声喊道:“伤药!拿伤药!太医!把太医叫来!”

萧玠从他怀里挣脱,死死挡在苏合面前,大哭着问:“阿耶,你干什么呀?你干什么呀?”

秦灼伸手要抱他,被萧玠忙不迭地躲开。他唇角刚刚牵动,脸色一瞬被打成纸白。膝盖往下一沉,当即单膝跪倒。鬓角微微汗湿,两腮也轻轻抖动着,沉眉说不出一句话。

萧玠经逢大劫后格外黏他,醒后见他不在,又怕他有事情办不敢嚷着找。等到天黑才见人回来,大着胆子跟进来,却见了如今情况。见秦灼不说话,只道他在生自己的气,手上再痛也不敢再喊,只强忍泪水,低声道:“求求你了……”

陈子元此时也赶到,一落脚便听见萧玠哭声,闯进来便见秦灼跪在地上,脸色十分不对。他脑子也来不及转,忙要去扶秦灼起来,却没有扶动,心道不好,忙急声道:“殿下,是她要你的命!去年昆刀扑你,就是她暗做手脚,她……”

秦灼断喝一声:“陈子元!”

陈子元连忙闭嘴。

萧玠神情呆滞,愣愣回头,乌黑眼珠定在苏合脸上,张嘴时忽然涌出眼泪。他问:“阿合姑姑,是吗?”

苏合双泪一落,对他俯身大拜,深深叩首道:“妾,愧对殿下。”

“可是……”萧玠不知做什么表情,看看苏合,再看看秦灼,突然呆呆笑了一下。两行泪当即滑落,他笑得很难看。

他哽咽道:“可是,为什么呀。”

苏合俯在地上,身体轻轻颤抖。

秦灼深吸几口气,声音压得低,几乎听不出变了调子。他无情地说:“子元,带阿玠去包扎。”

“不要!”萧玠突然尖叫,两手挥舞着,却仍由陈子元用双臂捆在怀里带走了。夜色里,他的哭喊声越来越远:“不要杀她!阿耶,她改了,不要杀她!”

秦灼一声不吭地从地上坐了好一会,再抬头被灯照亮时,已然泪流满面。

他身形有些摇晃,撑着剑才站得起来,颤声说:“这就是你要杀的,我的儿子。”

苏合静静跪坐在他面前,看着他手中染血的剑刃,猛地双手夺住,双肘一收,让那剑狠狠刺入胸膛。

血溅了她一脸。

她眼中滚下一滴泪,微笑道:“妾,来世必报。”

秦灼面无表情地拔剑出来。

他突然手脚一软,整个人差点扑在地上,剑脱手飞出去,离苏合隔了老远。他忙从荷包里倒出枚药丸,不由分说地吞下去。

之后一盏茶的时间里,秦灼没能从西阁子走出去,他咬紧嘴唇,气息从牙关里嘶嘶挤出来,像一个人竭力要咽下去的哽咽。额上青筋在涔涔冷汗下暴起,他一手撑剑,一手托腰站了好一会,才抬步离开了。

只在站过的地方,留了一朵小小血花。

***

从那天之后,萧玠见秦灼就十分瑟缩,哪怕连夜噩梦缠身也不敢上前要抱,只隔着老远,或将半个身子躲在人后,怯怯地叫声“大君”。因为人多眼杂,他连阿耶都少叫了。秦灼心中难受,却因接连见红而自顾不暇。有一回他睡下了,醒来见帘外已摆好汤药,并一碟梨子做的蜜煎。一问陈子元,才知道萧玠来过,替他尝了药坐了好一会才走的。

秦灼便问:“阿玠有没有什么话?”

陈子元瞧着他神色,小心翼翼道:“殿下问,你是不是再要小孩儿了。”

秦灼心中一揪,忙问:“你怎样同他讲的?”

陈子元说:“我一时不知道怎么答,小殿下就接了话……”

“很好啊。”萧玠已替秦灼尝完药,却不知为什么,又重新将碗捧起。他双手缠着厚厚的纱布,整个脸都挡在碗后,若无其事地说:“那有人陪我玩了。”

孩子哪怕会说违心话,却不会遮掩情绪。陈子元听见钟漏般滴落的声音,便温声道:“就算再有了小孩,阿玠也是你阿耶最心爱的孩子。”

萧玠忙解释道:“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

他将药碗搁下,轻轻吸了吸鼻子,跳下凳子时低声说了句:“我不吵阿耶了,阿耶见了我要生气。”便不再说什么,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陈子元眼睛眨了眨,掐头去尾道:“殿下说,有人陪他玩,很好。”

秦灼明显觉得不对,刚要再问,便觉腹中一阵酸痛,忙道:“你替我将药端过来吧。”

这一胎是他强求,若是别的就罢了,但这是囡囡,从他少时苦难就开始陪伴的小女儿。他不能舍弃,更何况如今胎虽养得危险,但始终还在他腹里。万一呢,他想,万一上天垂怜,真的叫这个孩子平安降生呢。

多少是个盼头罢了。

九月从宫城修复和处置逆党的人心惶惶里结束了,秦灼也开始有了“挟太子以令百官”的名声,他统揽朝政、诛杀朝臣、处死嫔妃,擅专之名内外皆闻,而他自己反倒深居简出,神龙见首不见尾。

朝中稳定,天子却生死未闻。齐军五十万对我军二十万,敌我悬殊,胜算渺茫。京中流言四起,府中众人却噤口不言。秦灼一日又问起:“有他爹的信吗?”陈子元装聋作哑,秦灼却平静得异常,只道:“有信就说,不要瞒着我。披麻戴孝,也得叫他儿子准备几日。”又道:“真这样,保不住也罢了。遗腹子,不好做。”他语出冷静,陈子元却知他多盼望这个孩子,便知他生了灰心之意,再要劝更是无从劝起,只得一天天熬日子。

大君府整日闭户,等中门再开,已到了十月上旬。有个穿黑斗篷的人叫开门,拉着跑得气息奄奄的马,露出一张布满血灰的脸。

陈子元本是气得要杀人,见了萧恒反倒说不出一句话。

胸甲从左肩裂成两半,留着个不知是否堵死的血洞。那人满头满脸满身的伤口,整个人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前线没有班师消息,天子回京更是无人知晓。陈子元瞧了眼跟在他身后的梅道然,脚跟一挪,让出了门。

***

秦灼这次格外怕冷,炭盆攒得旺,萧恒一打帘就蒸得汗腾腾下来。他这才想起自己形貌,怕吓着秦灼,忙想退去厢房洗个澡换件衣裳。但打帘的那一瞬,秦灼已将眼睛抬起来了。

他这次显怀要明显,腹部已经高高隆起,白衣迤在地上,一手托着后腰要倒盏水吃。正低头时,门前一片人影被太阳剪落,巨人似落了他满身。

帘子落下来,晨光里,他见到了以为死去的那个冤家。

秦灼嘴唇一颤,不知做什么表情,只愣愣笑了一声。萧恒当即打开怀抱快步迎上去。

茶盏跌落,啪嗒一声。二人当即抱成一团。

秦灼整张脸埋在他肩上,叫他满身的血气和汗味淹没,说:“五个月了,是临走那夜。”又说:“不要道歉。”

萧恒低头埋在他颈窝里,紧紧实实地抱着他。

他们共同经历过无数生死,从没有一次让他们像此刻如此疲惫。累得连哭都不想,只想当即倒地抱着睡一觉。所幸冬日长,有什么事情可以留着慢慢讲。

两人耳鬓蹭来绕去,彼此气息染了一身。好一阵后,秦灼才开口问:“仗打完了?赢了吗?”

“快了,快了。”萧恒说。他嗓子哑得像口破锣。

秦灼摸了摸他侧脸,只觉得割手,问:“怎么跑成这样?”

萧恒静了好一会,说:“对不起。”

“六郎。”秦灼忽然受不太住,带了点哽咽,轻声问,“你扶我躺一会,好不好?我腰好疼。”

萧恒轻轻抱他起来,穿过水精帘子,往榻边走。他把秦灼放在榻上,刚想起身,秦灼却抱着他脖子不松手。他不敢动弹,便顺势抱住秦灼,只觉怀中人抖得厉害。又过了一会,方觉秦灼脸贴着他肩甲的裂口,断断续续地呜咽起来。

萧恒轻轻拍着他后背,柔声道:“哭吧,少卿,都哭出来。”

秦灼叫他牢牢抱在怀里,紧绷的最后一根神经终于断掉。扮了那么久的强臣、父亲和君王,他咽下去的太多了。那些情绪被强行吞咽却无法消化,像个胎儿一样地挤压他,从他腹底快速膨胀着,连五脏六腑都被顶得颠倒了个。他怀着这个畸胎却别无他法。

直至此刻。

此刻在萧恒怀抱。

压抑的所有情绪突然决堤,他血崩般毫无征兆地痛哭起来。

好累啊。

真的好累啊。

萧恒什么都不说,只用脸贴着他发顶,反反复复地抱着他。

两个人鬓发散乱,像刚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等秦灼气息渐渐平复,萧恒才将他缓缓放在榻上,和他十指交握,说:“你什么都不要管了。一切有我。睡吧,我守着你睡。”

秦灼顺从地合着眼,任他将床帐扯下来。兜头笼下的世界叫他感到无比安全。

萧恒摩挲着他的头发,过了一会,手轻轻放在他小腹上,鞋尖一动,将艾盆无声地挪远了些。

***

庭间,陈子元听着那阵歇斯底里的痛哭,只叹了口气,转头问道:“仗打完了,这么快?”

梅道然道:“刚把庸峡再夺回来。”

陈子元向外瞧一眼,低声道:“我瞧梁皇帝……身体要垮。”

“收着消息时……正要开战。”梅道然满面沉痛,“陛下没作色,只说是家书……我就知道,太子这么点,能写什么家书!冲锋时一个不对,直接叫人当胸捅了一刀。”

陈子元有些吃惊,“还自己冲锋?”

梅道然气不打一处来,“除了大君和……说他他听吗?那一仗和疯了似的,浑身伤口也不肯退。庸峡来来回回抢了三次,那晚驻军之后,陛下居然要杀俘。”

陈子元眼珠子快瞪出来。

萧恒行军雷厉,但治军以仁。萧重光哪怕会立后,也绝不会无故杀俘。

萧重光疯了。

梅道然见他神色,点头道:“吓得我不行,千拦万拦地挡下。他将信交给我,我才知道……太子失踪,李渡白也没了——李渡白、李渡白居然能没了!三天后他带着打了最后一次,这一仗打了整整半个月,第十六天便跑回来,就我们两个人。”

“讣告瞒下了吗?”

“没有,当天夜里,他把李渡白的死讯公之于众了。”

他看着陈子元,说:“我知道你怎么想,军心必乱。但西夔营是李渡白一手带出来的,哀兵如虎,全军缟素上阵。留了郑素在,又急调了许仲纪。陛下放不下太子,但前线战马紧缺,无马可替,拼死拼活,路上还是跑了七日。”

二人正说着话,便见萧恒合了门,径自往萧玠那边去。

梅道然说:“陛下看着还成,但我觉得他……不太对。”

自此,他二人相对无话,隐隐听见小孩哭声,还有人轻轻拍打着哄。等太阳高挂中天,萧恒才又走出来,朝他们匆忙点了点头,便对闻讯赶来的秋童说:“渡白呢?”

秋童吞咽一下:“大相已经……”

“我知道。”萧恒快速打断,生怕他说完似。却又直着眼睛追问一句,“渡白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1章 一〇六 自损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