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宁湖却不知道, 她前脚刚离开醉庐,后脚她三叔就到了醉庐。zuowenbolan
李高惟先没跟人打招呼,缓步从一楼看到二楼。见铺子里家具桌椅虽不精致华贵, 但也古朴整洁。掌柜的精明老道, 伙计应对机灵,跑腿上酒有条不紊,酒客不少,坐满了八成。
一时他竟疑心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在他的想象中, 就算给李宁湖真捣腾出个铺子, 本钱只有这些许,能跟她一个小姑娘合伙的, 资财想必也雄厚不到那去。这铺子想来是间小门脸, 逼仄狭小, 摆着两柜子酒坛和一大缸散酒, 整坛买酒的人必不多, 都是街坊邻居来打些散酒。
谁曾想今日见着这么间很过得去的铺子, 算不得太大, 可五脏俱全, 热闹景气是看得着的。
李高惟疑惑的下楼去找掌柜,先作了个揖:“敢问掌柜,这醉庐的东家可是位姓李的姑娘和一位姓唐的公子?”
吴老头捋须的手微顿,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番,拱手回礼:“正是。”
李高惟眉头微皱后又舒展开来:“请问唐公子可在?可否一见?”
吴老头笑呵呵的,指着大堂内一侧摆着的几张条凳:“公子您不妨先稍坐片刻, 小老儿这便进去问问唐东家,不知公子贵姓?”
李高惟道:“免贵姓李。”
唐秀才一听来找唐东家的,便知道是李家人了,只不知是李家的何人,没撒过谎的老实人一时惧怕是李三叔,又希冀是李三叔。
他惴惴不安的迎出来,见着面前这个一身书卷气的青年文人,便知必是李三叔了,一时讷讷不得言语。
李高惟打量他一番,见他也是一表人才,目光清正,心中便放心了少许,拱手道:“唐公子,我是李宁湖的三叔,冒昧前来,还望见谅。”
唐秀才手足无措:“说的哪里话,先生里边请,里边请!”
李高惟在官场上也还是一只菜鸟,不过他自读书时起就常年游学,很有些见识,此时又已经考出那座科举苦海,自有一分气定神闲。唐秀才这样青涩的读书人,见着李高惟又十分紧张,落在李高惟眼里,便无太多秘密可言。
一番交流,李高惟便发现唐秀才品格端方,但明显不通经营,心中便以为唐秀才死守宝山不知发掘,被李宁湖捡了个便宜。
李高惟便对唐秀才越发和善,有心为了侄女回报于他,再次郑重的请他休沐日只管往府上来。
唐秀才这时机灵了,立刻行礼道:“多谢老师提携指点。”
李高惟一笑,也没推辞,时人尊师重道,有了这重关系,对于湖丫头这一头来说就更妥当了。且这唐文远看着品格端方,学问底子不错,有这样一名学生未必就不好。
李宁湖领了柳婆子和大曲回家也有地方安顿。以前这三间屋子左边这间归李宁湖,右边那间归两个弟弟,中间是个小厅。如今两个弟弟搬去了外院,李宁湖便将右边那间暂做柳婆子和大曲的屋子。欧氏虽然指派了一个婆子和一个婢女给她们姐弟仨,但这两人主要负责洒扫打水浣洗等杂事,并不跟着贴身服侍,夜里也不守值,李宁湖添两仆妇并不会冗余。
李静溪给她惊得不行,赶紧跑来打听消息:“二丫,你这两人哪来的?”
李宁湖已经过了明路,也就不瞒她了:“我们姐弟仨在外头开了个铺子,我进进出出的没人陪侍不方便,我便买了两个仆妇跟着。”
李静溪像没听懂似的:“你们,开铺子?”
李宁湖望着她,心道这铺子前期还多亏了李静溪和李雪梅的资助了。把她俩手上的碎银子给扣光后,李宁湖就没再搭理她们,不过这两人对于皮肤的护理已经有所心得,现在李静溪脸上看着也不粗糙了。
李宁湖暗里比较了一下,李雪梅目前是李家姑娘里长得最好的,自己和李静溪还没长开,但她琢磨过自己的五官,眼睛不小,鼻子不矮,嘴巴不大,只要将来不突然长个方下巴,长相残不了。
李静溪则是遗传了赵氏,一身圆乎乎的,小鼻子小眼,估计将来在李家姑娘里长相得垫底。
这一琢磨,让李宁湖心底暗暗得意,嘴角挂上了一抹笑。
李静溪看着这抹笑意,怎么看怎么觉着贱兮兮的,恨不能一巴掌扇没了。
但她有话要问,暂且憋着:“你们真开铺子啦?开的什么铺子?怎么开的?是不是三叔帮着盘下的?咋我们都不知道啊?”
李宁湖就道:“我们啊,开了个酒楼,专卖酒。先前怕家人里不许,就瞒着家里,三叔也不晓得。就拿我们姐弟几个攒下的钱呗,把我那套银头面给变卖得七七八八了,这会子且还没功夫再置办一套哩。”
李静溪是万万不敢相信就凭这姐弟仨做下了这样一桩大事的,狐疑的望着她:“你别唬我。”
李宁湖便道:“唬你做什么。三叔给你家盘了个铺子,自然也是想给我们姐弟盘一个的。但到底我是个女儿家,弟弟年纪又小,三叔信不过我们,这事儿就还没提到面前来,且要等呢。我不愿意呆在这宅子里发霉,就自己捣鼓捣鼓,不成想竟做成了。”
这话李静溪有点信了,她要张嘴问她娘要银子出去开铺子,能扣出一个子算她娘失心疯了。但具体李宁湖真开成了铺子,又是怎样一个铺子,她还得看看才能信。
说完了这头,李静溪就同李宁湖分享消息了:“……你去看了咱小姑没?脑门包一了圈又一圈,脸白得跟张纸似的,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的,跟咱奶硬抗呢。”
李宁湖也挺为这事发愁:“能怎么办呢?她这样横了心,以死相逼,天底下就没有拗得过的父母。实在不成,也只得顺她的意了。”
李静溪点头:“我娘说这可是桩大好事,就不知咱奶为啥不同意。”
李宁湖看她一眼,没说话。真同许家做亲,其实对李家来说有好处。只不过李老太虽然最偏心李高惟,但对这个女儿也自有一份疼爱,并不是一味的想着好处。
许六郎一世家公子哥儿,同李雪梅纠缠不清,实在是事出反常必有妖,想必李高惟已在暗里打探消息了。
事实上李高惟昨夜便隐讳的问过欧氏,只欧氏对此毫无所知,李高惟便让她问问家中下人,有些事许是下头人还知道得清楚些。
今日李高惟自醉庐出来,就去上值,他是告了假才出来这么一会子。
如今李高惟还是个七品翰林编修,最近一阵正在修史,这个差事不着急,偶尔告假无关痛痒。
他指望的便是三五年内能升到翰林侍讲,能够为皇帝皇子讲学,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后便往外寻个实缺。
一入翰林院,他便遇着两个同僚,其中一个也是世家出身。李高惟心中转了一圈,终究还是没张嘴向他打听。
欧氏回了娘家,王氏早接到喜讯,知道女儿有孕,此时见女儿回来,顿时喜得不行,赶紧扶了她坐好,又往她后腰塞两个软垫:“这胎怀相怎样,能吃能睡吗?”
欧氏笑道:“除了闻不得腥味,女儿竟是半点不适也无。”
王氏双掌合什:“这就好这就好,这是菩萨保佑。”
她坐到女儿身边,亲自拿了个蜜桔剥起皮来。
欧氏看着她母亲剥了桔子,又细细的剥了桔瓣上头的桔络,便笑着用手帕接过桔瓣托起,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说起这回的正题:“母亲,这次女儿回来,是想着打听件事。三伯母娘家那许六郎,母亲还记不记得?”
王氏道:“怎么不记得,不是前几月要说给你小姑子的?这孩子……”
王氏想了一阵子,才不大确定道:“从小不爱往内宅来,小时候就算你三伯母带来咱窦家,他一惯也只在外头同咱们本家的小子们玩。一般少年郎十六七岁,年少慕艾,到人家里做客,有机会同些姐姐妹妹们认得,必是不肯错过的。只他,老实正经的,一径在外头疯玩。”
王氏说得笑起来:“当年我们都觉得这老实孩子不开窍,你三伯母也笑话他怕是将来不会哄媳妇。”
欧氏一想,原来如此,怪不得两人说起来勉强可说声表兄妹,她却不大记得这许六郎。
王氏道:“你问他做什么?”
欧氏往钟妈妈看了一眼,钟妈妈便领着欧氏身边的婢女一同退了下去,王氏见着,便也挥了挥手,让欧家的婢女退了出去。
欧氏这才低声对王氏道:“我婆家,这几日闹翻了天呢。我也没让人打听,只隐约知道是我小姑子闹出事来。昨儿夫君又让我打听许六郎,我才知与他相关。母亲,你说这事当时回绝了,我又给她另牵了线,如何出的这事?”
王氏露出惊容,微皱着眉思量。
欧氏撇了撇嘴:“昨儿我寻思半夜,他们唯一见面机会便是端阳那日,想是我这小姑子贪慕富贵,见着许六郎便放不下了。照母亲说的,许六郎是个正经老实的,我们这样的人家,他也没见过如我小姑子这般豁得出脸面的,可不被缠住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