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听得欧氏言语, 更是皱紧了眉头:“我的儿,这些话无人时在我屋里头说说也就罢了,万不可在外头露了痕迹。xiashucom”
欧氏不以为然:“女儿又不是个傻的, 怎会在外人面前说道。”
王氏还是忧心:“霜儿, 你是不知。这人年轻的时候,若不曾遇着些苦难,便浅得有如一汪溪水,稍有些阅历的人便可一眼看穿。你如今便是这一汪溪水, 心里想的什么, 纵然不说出口,但只看你的神色, 只看你平时做的事, 精明人便可看出个七七八八了。你对你小姑子这般看不上, 姑爷不是个蠢人, 时日一久, 如何看不出来?那可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子, 便是再上不得台面, 他也是不喜旁人嫌弃的。你若总是如此, 将来夫妻生了隔阂,又该如何是好?”
欧氏听着,觉得有些道理,但又觉得夫妻才是这世上最亲密之人,生同衾死同穴,不信在李高惟心中还比不过他那蠢妹子。
王氏自己生的女儿, 一看便知她没大往心里去,只得不厌其烦的劝说:“我们女子,要紧的便是相夫教子。姑爷有这样的妹妹,你便要拿出嫂子的样儿,替他好生约束管教,姑爷也承你的情。万不可摆出一副隔岸观火的架势来。”
欧氏便睁着眼望着王氏,认真的点头。
王氏一看女儿这副乖巧样子,有时明知她在弄鬼,也不愿苛责了。
“罢了罢了,我把梁管家唤来,咱们欧家这几房的事他都看在眼里,嘴又稳,问他最合适不过。”
不一会儿梁管家就被唤了来,听了主母的问话,梁管家思量一阵:“回太太、姑娘的话,许家六公子惯来不爱张扬,平日里也不多言,老奴一时竟想不起来他有何事。只有一桩,还是先前他没了媳妇儿,太太一个长辈不曾去祭拜,便让老奴去了。许家六少奶奶娘家姓韦,老奴亲眼看见韦家人在灵堂上按着许家六公子揍了一顿。后头人都说韦家不厚道,闺女成婚五年都不许姑爷纳妾,但凡见他晚归,便要气恼,生生把自个给气死了,反倒来打姑爷。”
这些话,梁管家当年便听了进耳,但却是些碎嘴皮子的闲话,许氏又是本家太太,他若敢传这些闲话,恐怕王氏看在许氏面上,还要掌他的嘴呢,此时问到头上,他才敢说。
王氏让梁管家退下,有些疑虑道:“这里头莫不是真有蹊跷?要想问个仔细,只怕得向你三伯家的下人打听。”
欧氏忙道:“不可,三伯娘若是晓得了,岂不心有芥蒂。女儿倒看不出蹊跷,韦家没了女儿,想撒气也是应当。我便去回了夫君,若能与许家结亲,也是一桩美事。”
硬是把这事给放下了,因问道:“不知父亲何时归来?”
王氏便道:“我家在江南的良田铺子多年来只派管事打理,他此次好容易去了,俱都要巡视一回,怕管事弄鬼。间或又要访亲探友,遇着知交了,怕是乐不思蜀呢。”
李静溪从李宁湖处探听完毕,赶紧去回赵氏的话。
赵氏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琢磨:“咱们明儿去二丫姐弟的铺子里瞧瞧去。”
李静溪道:“娘,看它干啥啊。二丫说了,咱们府上,咱奶,咱爹,咱叔喝酒,她会按月送回家里来。这还有啥好看的,我们俩又不喝,又不是卖料子卖首饰,咱们还能去试试是吧?”
赵氏拿手里瓜子壳扔她:“你个蠢丫头,我去看看她们买卖好不好,赚不赚钱。”
就她家这笔墨铺子,真到手了,就发现同李高惟说的一样,安稳,没啥要操心的事,就是太清闲了!
铺子掌柜说,这铺子在原来东家手上这买卖就不咸不淡的,不然怎么愿意给盘出去?
赵氏一开始这心还火热火热的,想去铺子帮着招揽生意,嫌弃铺子掌柜伙计待客人不够热诚。谁知道她一见客人就陪着笑凑上去,一段日子后铺子生意更差了。
掌柜的这才憋着笑告诉她,这文墨斋是文人墨客来往的地方,你要么就在一边静静待着别搅了人雅兴,要么,你上前陪着说话,得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诗词歌赋文章,你总得挠到人痒处。不然人家倒嫌你俗气,下回再也不来了。
赵氏气个倒仰,算是被这掌柜给反压了一头。
原来这掌柜早被赵氏在铺子里呼呼喝喝给烦得不成了,横竖买卖不是自己的,乐得让她吃亏。
赵氏从那后就再也不去了。只赵大川父子仨,也不好在家呆着,天天去铺子里。不像个东家,但凡遇着要去库房里取货的,脚下就跑得飞快,像是有些活干反倒舒了筋骨似的。
李静溪不知道赵氏打什么主意:“她们赚不赚钱,咱们也看不到自个口袋里啊。”
赵氏哼了一声:“咱们可没分家。你三叔是看不上这点小玩意,他媳妇的嫁妆咱们伸一辈子手,人家也不愿意打发两个子儿。但我们大房和二房可得好好分分。要是他们银子赚得容易,咱们也不说多吧,最少得分一半不是,别说我这大伯娘欺负他们姐弟仨,我们把笔墨铺子也给他们分一半,互相匀匀。省得一家涝死一家旱死。”
李静溪一拍巴掌,觉得这主意好,一家人,匀匀好。
“就……她能愿意吗?”
赵氏翻个白眼:“我就咬死一条,咱没分家。”
等到夜里,欧氏同李高惟碰了面,便将打听来的话同李高惟如此这般一说:“……这许六郎除了有个小闺女,旁的没得说。其实这小闺女请个教养嬷嬷好生养着,大了一副嫁妆便也打发了。许六郎的父亲身上挂了个虚衔,倒是许六郎的大伯,如今正是翰林院大学士,若成了亲家,夫君这仕途便走得顺些。”
翰林院大学士,品阶虽只正五品,却是李高惟的顶头上司。
李高惟神色一动,淡淡的看着欧氏:“事有蹊跷。他对我仕途助力越大,越是不可蒙着眼结亲。因为一旦生变,今日有多大的助力,他日便有多大的阻力。”
欧氏一怔,只觉被李高惟慑住,讷讷不得言语。
李高惟神色缓和,伸手扶她:“歇下吧。”
明明李高惟也未曾责备,欧氏偏像自己做错了事情一般,心中有些不安,转而又有些恼羞成怒,觉着李高惟是没吃过苦头,日后在官场上不顺,怕是才知后悔。
第二日,李宁湖继续去城西院子酿酒。
她想起来李雪梅这事,想着窦玄章从前像是个人物,说不定知道些消息。
她便掐头去尾,只问:“你听说过许六郎么?”她想了想自己最近听到的:“像是叫许晋齐。”
窦玄章正挽着袖子弯腰干活,闻言直起腰来回身看她:“听说过。”
一滴汗从他颊侧滑至下颔尖,李宁湖觉得他这样的神仙人物是不应该有汗水的,但此刻这滴汗水却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看了一会儿才移开视线:“他是个怎样的人?”
窦玄章道:“无甚出彩之处,亦不惹事生非。”
李宁湖拧起眉头,觉着这不大对啊,这么一来,平庸是平庸些,不像是包藏祸心。
她抄着手,走来走去。今儿李老太嘴角都垮了半寸,再这样跟李雪梅抗下去,只怕身子撑不住。
窦玄章略微迟疑,移开目光不去看她,清咳了一声:“关于他,有个未经证实的传闻。”
李宁湖精神一振:“是什么?”
窦玄章盯着一个酒坛子:“这事儿想必常人都不曾听说,只几个纨绔才晓得,也心有忌惮不敢乱传。”
李宁湖点头:“嗯嗯,知道了,我也不会乱说的。”
“他,据传是个……断袖。”
李宁湖愣住了:断袖?
窦玄章的声音平淡如水:“好男风,于前朝末年颇为盛行。如今虽不盛行了,却也不鲜见。这些纨绔子弟,只要能娶妻生子,在外头和男人还是和女人,家里是不大管的。只是这许晋齐,听说同旁人不大一样。”
李宁湖跟个复读机一样:“不大一样?”
“……嗯,他需得用药,方能……”
李宁湖想了一圈,恍然大悟!
这些个纨绔们是可男可女,有时候睡男人只当是追时尚。但这许晋齐却是个真断袖,还是纯零号。娘的,只怕同他勾搭的男人地位还不低,因此晓得的人都有所忌惮不敢乱传。
她啧啧两声:“哎哟,这真是!”
她看向窦玄章,却发现窦玄章不知什么时候不着痕迹的把头扭得更偏了,她光能看见他一侧耳朵。
李宁湖怔了怔,觉着有些好笑,努力忍住了,正色道:“窦管事,这事儿若不是你说,怕是无处打听去,真得好好谢谢你才是。”
窦玄章弯下腰去继续干活:“我如今是东家的人,自是要替东家分忧,何需道谢。”
李宁湖嘻嘻一笑,先把这事记在心里,日后自有答谢的时候。
此时她心中想的却是如何把这事告知三叔,不大好诉诸于口。再说了,三叔信了,李老太便会信,只这李雪梅,怕是任你怎么说,她也只当你是拆散她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