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高惟深深的看着李宁湖。zuowenbolan
“湖丫头,我往日忙于学业,与你们姐弟相处不多,对你们关心也不够,可在三叔心里,你们便如同我儿女一般无二,但凡有什么需要我出头的,我必不推辞。你又何必疑心于我,拿瞎话哄骗?”
李宁湖微惊,愣愣道:“我,我没有。”
李高惟面容严肃:“还不说实话。你若说是多看人酿几次酒,粗浅的学了这门手艺,我倒是信。可任何一桩事,必是得烂熟精通,明其利弊,后方能推陈出新。你无此累积,何谈新意?”
李宁湖心里一急,憋了半日,方道:“这酒楼,也非我一人之功,那铺子屋主与我合力做起来的。”
李高惟这才觉得有几分可能,原是与人合伙,只不知道对方为何愿意与这么个小姑娘合伙……李高惟一想,便觉自己这侄女有几分不同寻常,说话做事透着稳重,并不像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莫不是没娘的孩子早当家……他总得去见见此人才是。
李宁湖吞吞吐吐道:“我许了这铺子屋主一桩事。”
李高惟皱起眉:“何事?”
李宁湖有些尴尬道:“此人为一秀才,名唐文远,我应了他,请三叔指点他功课。”
李高惟松开眉头,哈哈一笑:“这有什么不敢说的,你既许了他,三叔必不让你失信。这样,往后每逢休沐日,你舅舅便要上门来讨教功课,你让唐文远也一起来便是。”
李高惟口中的“舅舅”指的是欧氏的哥哥,欧时均。
李宁湖高兴的点头应是:“多谢三叔。”
李高惟走到她身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谢什么。三叔原本看你年纪还小,想着这几年必要替你们挣一副家业,待你出嫁时便有铺子田地陪嫁,谁知你们竟如此心急。”
李宁湖笑着道:“其实侄女儿挺喜欢自个挣钱,三叔从旁帮衬便好。”
李高惟笑笑:“我会同你奶奶说清,许你出入。只你身边得有人陪侍,我同你婶娘说一声,派个老妈子和婢女给你。”
李宁湖推辞:“不消劳烦婶娘,她有孕在身,操不得心。我自买了下人,既三叔许了,往后我带着便是了。”
李高惟神色有些复杂,略微出神,便叮咛道:“开铺子哪怕最后折了本也无妨,有三叔呢。切不可急功近利,做下错事。”
“三叔,我晓得。”
李高惟又拍拍她的头:“安心,你大伯家已有了铺子,你们姐弟开的铺子便是你们姐弟的,不单如此,将来三叔该补给你们的,也必不会少了去。”
李宁湖虽是怕大房染指,但给李高惟说破,仍是有些不好意思。
当夜李高惟便又去同李老太说了一声。
李老太正在为了李雪梅的事犯愁睡不着,闻言仍是一拍大腿:“这死丫头,我说她怎么也急得团团转,要不是她年纪太小,我非得想歪了去。有啥好瞒的,这不怪好的?”
李高惟笑道:“她要一早同我们说,我们必是不许的,怕她们姐弟白瞎了银子。她瞒着,还把这事做成了,咱们再信不过可就说不过去了。不过,明儿我且要去她这铺子瞧瞧,到底什么样。”
李老太叹气:“这丫头,爹娘没了,带着两个弟弟,是比旁人懂事些。不像我,惯出个什么玩意儿!”
李高惟想了想道:“娘,咱们家虽然没分家,但各房有些私产也不算过分,总得手上各有些活钱吧?自家人在铺子里拿些吃用不碍事,但铺子归属却要分明。”
李老太翻个白眼:“晓得你心里偏着这三姐弟,把老娘当什么人了?难道他们就不是我孙儿了?也就老大家的是根搅屎棍,放心,我一手把她按得死死的。”
李高惟回屋就寝,顺便也同欧氏交待了一声。
欧氏嗯了一声,示意自己晓得了。但心中却道,必是同大房那般,由夫君出了银两盘下铺子,送到那姐弟三个手中。也罢,只要没要到自己面前来,权当不知道。就如同这婆母和小姑子,就算闹翻天,横竖她怀着身子,不掺合。
第二日一早,李宁湖同李老太打了声招呼,便在李静溪万般不解的目光中出府去了。
李宁湖先去了醉庐,进门就愣了,只见柜台内站着个清瘦老人,头发霜白但梳得整齐,用根檀木簪挽着,留了三寸长的美须,身上穿着蟹青暗绣万字不断头纹棉袍。瞧着是个极体面精致的老头儿。
老头儿见李宁湖进屋取下帷帽,便从柜台后出来,朝李宁湖拱手:“想必您就是东家了,小老儿吴中会,是窦管事雇来任铺子掌柜兼账房的,窦管事还雇了两名伙计,谢东、柳山。”
吴中会招呼一声,从楼上和后院各走来一名伙计,让李宁湖认了认人。
李宁湖一脸呆滞,这效率也太高了吧。且她看着这三人,吴中会给人稳重和气,仪表不俗;谢东、柳山十六七岁的样子,衣着整洁,看人目光也干净,透着一股机灵讨喜劲。
窦玄章就这么几天,怎么找着这么合适的人?
李宁湖清咳一声,努力维持东家的威严,点点头:“好,你们用心做事,我都会记着,少不了你们的好处。都忙去吧。”
几人连忙应下。
李宁湖跑去后院,敲唐秀才的门。
待唐秀才开了门,李宁湖便道:“唐秀才,今儿我得告诉你一桩天大的好事。”
唐秀才自从李宁湖践诺,真替他还了债,对李宁湖便多了两倍的耐心,微笑着道:“李姑娘请说,若真是好消息,自当谢你。”
李宁湖也不去他那边院子,两人隔着门洞说话。
李宁湖道:“原先我同你说过,要请我三叔指点你功课,昨儿我便同他说了,我三叔一口应下,让你每逢他休沐日,去我家寻他便是。”
唐秀才双眼一亮,站正了身子,一揖到底:“多谢李姑娘!”
李宁湖自是得意:“要如何谢我?”
唐秀才羞赧,李宁湖无息借给他两百两,每月从租子里抵扣下来只给他一两银子,他拿着这一两银子又要过日子,又要买笔墨,还得攒下点以备日后入书院的束脩,过得扣扣搜搜的,一时真只能在口头重谢了。
唐秀才十分郑重:“李姑娘,大恩不言谢,唐某来日必有所报。”
李宁湖笑:“好了,你帮过我,我也不过是说话算话,并不需如何回报。不过,你却需在我三叔面前,替我圆个谎。”
唐秀才一愣,李宁湖便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一说:“……就说是你家祖传的酿酒方子,同我合伙开了这家醉庐。”
唐秀才面色十分不自然,若他受李三叔指点,便有师徒之谊,他如何能在李三叔面前扯谎呢?
“……这,李姑娘为何要扯这样的谎,我……”
李宁湖翻个白眼:“不过要你回报一点点,就为难了?”
唐秀才不吭声,读书人最后的倔强。
李宁湖佯怒:“不过是我三叔觉着我年纪小,不信任我能开得这样一间铺子,我为使他安心,说的一个善意的、大家都舒心的、小小的谎言,你若办不到,往后就不要认我这个好友了!”
唐秀才无法:“唉,总是拧不过你,我应下便是。”
李宁湖这才高兴:“得,我事儿多着呢,你自个在心中先过两遍,免得被问到头上慌了神,出了错我可饶不了你。”
李宁湖又找到吴中会,叮嘱他若是有人来问,就说东家有两个。吴中会一点意外的神色都没有,笑眯眯的应下。
李宁湖马不停蹄的赶往城西院子,进屋就发现院中放着一个个竹筛,上头平摊晾着葡萄粒。
窦玄章见她进来,目光在她身上一扫,在她左手上停留片刻。
左手背上,李宁湖被李老太砸碎的瓷片给划了道口子。
“东家,葡萄已让人用放凉的沸水洗净晾干了。”
李宁湖奇道:“你怎知我今日便会来?这葡萄可不耐放。”
窦玄章只道:“我想着东家必不肯错过时机,若当真错过,我也可先浸泡一批。”
李宁湖点头:“浸泡法都大同小异,你这样做也成。不过这回我却另有酿法。”
她也不耽搁,卷起袖子,使唤着一院子的人,取了酒曲来开始酿酒。
如今有了这许多帮手,虽则他们都还手生,但效率仍不可同日而语。李宁湖给每人指派了不同任务,让他们牢牢记住,往后也就专精这一项,待日后流程熟了,就是她不到场,这活也照样能干。
李宁湖特特酿酒这一环全用买来的人,便是想着这酿酒法子不要外泄。不过就算是外泄,旁人酿出的味道总会差她一截,毕竟她在制曲阶段用到了葫芦石,这便是别人无论如何也不具备的了。
这活且不是一日能完工的,待到告一段落,李宁湖便叫了柳婆子并大曲陪着她回李家。
柳婆子这段时日以来办事一直很勤恳妥帖,而这大曲长得算是周正的,年方十八,像个大丫环的样子。当日李宁湖从蔡牙婆处了解了一二,知晓她原本是个乞儿,被一户人家捡回去做了童养媳,谁知竟圆房四、五年不能生育,便被家人卖了,换得银子另去聘一房媳妇。李宁湖见她沉默寡言,今日做活也麻利,便选她跟在身边,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