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的龙舟赛过后,便是各家的小龙舟上场,就连欧氏一族也由族中弟子组了一条船参赛,这种比赛并无宫中赏赐,但各家均出了彩头。xinghuozuowen因有自家人参与,一时两岸喧闹声更高了几浪。
期间不断有亲友来访,欧家的族人极多,光跟欧氏一辈的,就见着了五、六个,跟李宁湖一辈的足见了八、九个,没见着的还有更多,这房那房的,把老李家人绕得头晕目眩,压根分不清楚。
李宁湖心事重重,虽则每每要与人见礼,却并不与人多说话,一趟下来光混了个面熟,名字都没能记全。
李雪梅坐了一阵,便悄声对欧氏道:“嫂子,我想去、去更衣。”她想说去茅房,咬着舌尖给改了过来,上回在欧家闹了回笑话,好容易记住了。
欧氏便使了个婢女领着她往看台下去。
李雪梅回来后,过得一阵又说要去,这回却对婢女说已熟了路,不必跟着。
众人都是目不暇接,连婢女都忍不住要偷瞄着湖上,却是没人留神她什么时候才回来。
等到散场归家,已经到了未时,李宁湖趁着大家都倦了,叮嘱两个弟弟打掩护,偷偷溜了出去。
醉庐如今的开业优惠早已结束,酒品虽然单一,但一则实惠,二则香气馥郁,的确有些特色,因此这买卖稳中有升,当然比起这条街上的另一家酒楼“飞鸿楼”来说是大大不如了。
李宁湖走近醉庐,便见着几个小孩儿拎着食盒跑来跑去。
醉庐目前并没准备厨房,李宁湖跟隔壁的八宝楼说好了,在二楼饮酒的客人若点了下酒菜,这些跑腿的孩子便会跑到隔壁拎菜,赚几个跑腿的钱。同时隔壁有客人点了酒水,也只管上这边来拿。两边月底的时候会一次账,互惠互利。
李宁湖当初拉着唐秀才,费了老大力气才谈下这桩合作,八宝楼至今还嫌弃醉庐的酒水品种太少,要不是飞鸿楼自家便有厨房供菜,他还真愿意拿着这个主意去同飞鸿楼合作。
李宁湖走进醉庐,窦玄章抬眼看她:“东家。”
李宁湖把帷帽上的纱掀起:“可忙得过来?”
窦玄章点点头。
李宁湖上楼去看了看,今日许多人都出城看龙舟了,先前客人并不很多,这会子快到了晚饭时候,楼上坐满了一半。李宁湖目光一扫,见着两个黑衫男人在墙角对坐着。
这两人坐得十分板正,面容冷肃,黑衫下的肌肉有种鼓涨感。
她匆匆的跑下楼,走到柜台前,身子前倾,低声道:“窦管事,楼上两个黑衣人注意到了么?”
窦玄章抬头,一双眼有如寒潭中浸泡的墨玉,清冷的看着她。
“是来吃霸王餐?收孝敬钱?还是砸场子?”
窦玄章看她转着眼珠三连问,微抿嘴角:“东家安心,不会有事。”
李宁湖疑惑:“你认得他们?”
窦玄章微蹙了一下眉头:“现在没关系。”
李宁湖哼了一声:“你好好想想,有什么要跟我交待的没,想好了再告诉我。”
她转身去了后院,柳婆子端着盘子要往楼上去送酒,见了她,忙停下脚步:“东家。”
李宁湖一点头,去仓房看了看自己酿的几瓮酒。
如今不单是杨梅上市的季节,樱桃也能吃上一个月,这种樱桃是小樱桃,个小肉薄,并不是后世那种肉厚个大的车厘子。小樱桃吃起来口感不如车厘子,但用来酿酒却能美容、调理肠味、治贫血风湿,而且口感酸甜、色泽嫣红。
想到颜色,李宁湖想着有了钱就把玻璃瓶给捣鼓出来,不然她酿出来的酒颜色再好看也显不出来。
她在后院等着柳婆子,等她到了后院,李宁湖便嘱咐她,明天赶早出去买些小樱桃回来。
柳婆子自是应下。
李宁湖便问她:“楼上那两黑衣汉子,可是第一回来?”
柳婆子道:“东家,他们不是第一回来,来好几回了,每回巴巴的望着窦管事,窦管事不理会,他们就点了酒菜,在角落里一坐大半日。”
李宁湖点点头:“知道了,你去忙吧。”
她整理一下仓房,又去另一边仓房检查了一下正在发酵中的酒曲,给覆盖的稻草掀开通通风以防烧坏了。
一阵忙完后,她背着手走进柜台里,和窦玄章并排站着:“窦管事,我无意于探究你的每一件事。甚至于我觉着,每个人都该当可以保守自己不想和旁人说的秘密。前提是,这个秘密不会对旁人造成伤害。”
窦玄章微一思忖,便有所明悟:“东家今日出城看龙舟,可是听人说起了什么,是以有所忧虑?”
李宁湖有些惊讶,随既坦然道:“你晓得,我家小门小户,虽则有个叔父出仕,终究品阶低微,经不起狂风骤雨。我出来经商,虽则如今商贾说着还是不好听,到底朝庭的律例上,家人经商对叔父的仕途并无影响。但我若是招惹了了不得的人,岂不是拖累了为我提供庇护叔父?是以听了旁人言语,联想到窦管事身上,我心中惶惶不安,不得不向窦管事求个明白言语。”
窦玄章垂着眼道:“若东家今日听人说起窦四郎,那指的便是我。若东家知晓朝中事,便知谢尚书深得圣宠,如今如日中天,家父与他……。”
窦玄章轻轻一叹:“涉及党争,并无私仇。人人都在观望,又恐开罪谢尚书,又恐家父复起。谢尚书其实不至于折辱窦家上下才甘心。若有眼盲心瞎的见着我,为难一番或者有,却不会有人非要迁怒到东家叔父身上,有这番手段的,就不至于眼盲心瞎了。”
李宁湖想了想,舒了口气:“好吧,若只是可能连累醉庐买卖,我倒能受得住,只要不牵连我叔父就罢。你就安心呆着吧。”
窦玄章微怔,慢慢的嗯了一声。
李宁湖看了下账本,急匆匆走了。
到了夜间,醉庐要关门了,那两名黑衣人才从楼上下来,站到窦玄章面前:“公子。”
窦玄章把银匣锁起:“你们的身契早已归还,我如今不过一罪奴,当不得你们的公子。”
两名黑衣人作揖低首:“公子永远是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