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太自从去过龙舟赛,算是见过了大场面,深觉着运京百姓看起热闹来跟乡下老百姓挤一块看戏没什么两样,一时去了怯,不再每日在家种地抽烟。kanshushen偶尔让赵氏陪着,溜溜达达的出门去逛,没几天,居然在两条街外发现了一座尼姑庵。
庵堂又小又破,连庵主带尼姑通共才五人。时人烧香都喜去城外红枫寺,这庵堂并无什么灵验事迹,也只得左邻右舍照顾些香火。
庵里的尼姑靠着做些点心、茶饼为生,不多的几间屋子也时常租赁给入京无依的孤苦女子。
这庵里有三个年纪稍大些的尼姑,多年接待香客,是极会说话的。无论谁来,上不上香,捐不捐功德钱,她们都愿意陪着聊一会子,因此这庵里很有几位无所事事的老太太常来常往。
李老太偶尔发现了这一处地方,深觉同里头的几位老太太颇有共同语言,都是在运京待不习惯,一来二去交上了朋友,隔三岔五就要往庵里去一趟,偶尔抹不开面子了,也买些庵里的点心回来。
家里人对此都不曾在意,只李宁湖出入更加小心了,深怕被李老太某一日在大街上迎面撞上。
转眼间夏日过去大半,竟是到了八月。
李宁湖这三月除非酿酒,并不去醉庐。一切均被窦玄章打理妥当,也如他所说,并不曾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找上门来。
李宁湖算了算银两,将近四个月,如今赚得的银子才不过百两,再有两个多月,便到了与唐秀才约定的日期,明面上看着是来不及,但实际上先前酿的杨梅酒和樱桃酒都能开卖了,在最后这两个月一定能加倍累积银两。
一群伙计推着几辆车送到醉庐门口:“掌柜的,李瓷坊送瓷瓶来了。”
窦玄章走出来引路:“搬到后院去。”
伙计们一筐筐往后院搬,窦玄章扒开稻草,取出一个瓶子验看。
入手是一个白瓷细长颈扁腹瓶,瓶口配着木塞,约能容下一斤半酒。瓶腹有两种花样,一种画着几颗碧梗红艳樱桃,一种画着一簇绿叶,里头半含半露着几颗红绒球样的杨梅。
此时的绘画,要么是工笔,要么是写意。但这两幅图,线条并不细致,画得圆溜溜肥嘟嘟,看着意外的顺眼。
等伙计们把东西搬完,同窦玄章结了帐离开,窦玄章便同柳婆子一起,烧开水把瓶子都洗刷一遍。
等李宁湖过来,瓶子都晾好了,李宁湖便同两人一起灌装好,在木塞外包上纸捆好,再用泥封。
这一批杨梅酒和樱桃酒摆上货架,在一片褐色的坛子里格外醒目。
李宁湖装了一小壶,倒了三杯,请窦玄章和柳婆子品尝。
柳婆子连称不敢,在李宁湖的坚持下才敢小抿一口。
窦玄章端起酒杯,见杯中酒液色如玫瑰,弥漫着醉人果香,抿了一口,只觉绵甜而醇厚,比之寻常,别有风味。不由赞了一声:“好酒。”
李宁湖问柳婆子:“如何?”
柳婆子忙道:“老婆子不会说,怪好喝的,只是喝了这肚里发热。”
李宁湖笑:“别看口感绵甜,酒劲可足着呢。”能不足嘛,可是以蒸馏酒加工而成的,喝起来不觉得,度数其实很高,一不小心喝多点就得醉了。
李宁湖问窦玄章:“窦管事觉着卖多少钱一瓶合适?”
这酒的成本比一般发酵酒要贵得多,蒸馏过后酒液只有蒸馏前三分之二左右,果子、冰糖都是贵价物,就连瓶子,特地烧制也花不少钱。
之前出的兰馥酒只卖一百文一坛,李宁湖觉着这两种不能低于二两银子,又不知一下涨个二十倍合不合适。
窦玄章略一思忖:“此酒还未传出美名,先卖五两一瓶吧。”
李要湖微微一怔:“这,是否过于昂贵?”
窦玄章道:“运京豪奢者多不胜数,此酒确为好酒,又颇为新奇。东家不若先赠熟客一盅品尝,又可让令叔取了赠与同僚,只要传出美名,不惧无人追捧。”
李宁湖一想,也是,自己也太小看天子脚下了,重要的是得打出名声。
五两银子贵吗?贵,不贵怎么对得起自己辛辛苦苦的螺蛳壳里做道场。
至于让李高惟拿去送给同僚……这个还得考虑考虑。
窦玄章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多说。
当日,常来醉庐小酌的客人便得了掌柜赠送的一盅美酒,一尝之下,赞不绝口,方知醉庐新出了樱桃酿和杨梅酿。
如今的酒,主流就是粮食酿造,除了苦寒之地琢磨出了蒸馏酒,大家已很满足于目前的口味,还未在上头翻出花来。李宁湖这果子酒,好闻、好看、好喝,顿叫人耳目一新。
虽然价格叫人望而却步,但总有人家中富裕要尝个鲜的,也卖出去两瓶。
李宁湖一看,别看只卖两瓶,相当于卖了一百坛兰馥酒了,赚钱不说,其中得节省多少人力心力?当下就不想再酿中低端酒了。
窦玄章见李宁湖欢喜,想了想道:“中秋将至,东家不如订制些食盒,到时内里装上月饼并一瓶杨梅酿、一瓶樱桃酿,叫人看着体面,酒客见了不免捎上一盒,正好送作中秋节礼。”
李宁湖一想也是啊,这不跟那过节送果篮一样嘛,这么一包装,价钱贵也有的是人买。
“嗯,是个好法子,只是这食盒还得制得漂亮些,盒面得绘些嫦娥月宫图。”说到这里又犯难,她会点简笔画,酒瓶子上的樱桃和杨梅就是她画的,只是嫦娥月宫这样复杂的图她却画不出来。
窦玄章从柜台下拿了纸,毛笔沾墨,行云流水般勾勒,片刻之间,衣着华美,身姿飘逸的嫦娥便跃然纸上,再绘上明月和桂树、玉兔,画面华美灵动。
李宁湖拍掌笑道:“这个好,这个好,叫工匠照样子刻画在盒面上,就算做不到一模一样,只消六七成,再填上色,已是了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