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事成了。”川柏迫不及待地将消息告诉主子,眉眼间透着舒朗之意。
傅修文也罕见地露出了笑意,赞许地看了川柏一眼,“事情办的不错。”
“嘿嘿,世子满意就好。”川柏也跟着高兴。
川谷指着对面楼下的人影道,“世子,好像是莫小姐。”
傅修文起身走至栏杆处望去,对面似有所感地抬起了头,四目相对,一时间间谁也没动。
“竟是傅世子,真是巧啊。”玉竹见到人也颇感意外,最近她们好像总是遇到文渊侯的世子爷,“小姐要去打个招呼吗?”
“不用了。”莫云笙收回视线道,“走吧。”她抬脚便跨进了琳琅阁,全然没留意到身后的身影久立不动地看着她的方向。
“世子,要去打声招呼吗?”川柏问得小声,那莫小姐看着怎的比世子还冷情,见到人不主动就算了,还转身就走。
倒是白瞎了世子的一腔情谊了。
与此同时琳琅阁的二楼窗沿处,也有一道身影看着两人间的互动暗自神伤,“小姐,是傅世子,可要去见礼?”
“不了。”吴秋婉落寞地收回了视线,回了房内。
傅修文若有所感地扫了眼那个方向,随后收回目光道,“去文来宝斋。”
“是世子。”
“小姐来了,您要的耳坠已经做好了,您看看!”掌柜的将盒子打开,露出了一双崭新的铃兰花耳坠,一点都看不出来这是翻新再做的东西。
“不错。”莫云笙满意地点了头,玉竹将东西接了过去。
掌柜的又道,“近来新出了一批首饰,夫人叮嘱过要送于小姐挑选的,您看是现在过一眼还是稍后小的送上府上去?”
莫云笙思及早上来的绣娘,便清楚母亲这是为着两日后入宫的事情在做着准备,便点头道,“现在看吧,将首饰送到厢房去。”
“是小姐。”
掌柜的亲自将新出的头面、簪、步摇以及其他零散的金玉款的首饰尽数送到了厢房处。
这些的首饰很不错,颜色鲜艳,花样新颖,用料大胆,搭配起来的图案也是别具一格的,就说那海棠花上别着的不是以往的蝴蝶,反而是可爱圆润的蜜蜂,就很不错。
莫云笙选了三套头面,一套是蓝绿调的点翠工艺,一套是镶嵌红宝石的的金玉款,还有一套则是珍珠款式的,随后又给玉竹和空青她们挑了几样,便让掌柜的打包好送到荣安伯府了。
出了琳琅阁,莫云笙想着要到书塾去,便思索着带些笔墨纸砚过去当礼物,这些东西不费钱却又是那些孩子学业上最需要的消耗品。
“小姐是要买书吗?”玉竹见她看着文来宝斋的方向,出声询问道。
莫云笙摇头道,“买些笔墨纸砚吧。”说罢便抬脚走了进去。
文来宝斋有三层,最顶端收藏的是古往今来收藏的古籍的仿抄本,第二层是跟科举相关的资料和书籍、以及各式各样的书本,第一层却是贩卖文房四宝的地方。
文来宝斋就两三个人手照看着,这会子也不知道人去了哪里,莫云笙也没等人,径直朝着宣纸傅方向走了过去。
宣纸的种类很多,大致分成了两类,一为熟宣,二为生宣。识字书写的基本都是用生宣,利于控墨成字,但生宣又分了好些,根据她们的色泽材质,价格不一。
像是那等洁白如雪的宣纸若是用来练字则过于暴殄天物了,莫云笙的视线在一款偏黄和偏糙的纸张上犹豫着。
“用这款吧,这是用麦草研制做出来的纸张,虽然材质略粗了些,但价格适中,也适合初学者。”身后的傅修文从她身后取出了纸张,将其利弊说得头头是道。
莫云笙偏头看向对方,疑惑道,“你似乎笃定这纸我不是用来自用的,这是为何?”
傅修文弯下眼睫看她,“文来宝斋本就是荣安伯府的产业,供应者府中一切耗材,你怎会欠缺呢。”
还不够,莫云笙心中所想,眼中也透露了出来。
傅修文好脾气地再道,“我听父亲提及过慈恩堂的事情,自然也就知道莫小姐在做什么,因此不难猜出你买它们的用处了。”
莫云笙点了点头,并不意外傅修文会知道此事,转念问道,“那世子呢?又是为何来文来宝斋?”她可没听说对方缺了什么书籍或其他的东西。
“为讲学做准备。”傅修文低声道,“日后莫小姐说不得还得唤一声先生了。”
“传道授业解惑,这一声先生世子担得起。”莫云笙笑着道,“既为先生,那今日云笙便斗胆请世子帮忙选上一些文房四宝了,要适合五至十四五岁岁孩子用的。”
莫云笙理所当然地看着对方,“这对世子来说不难吧。”
“不难。”被人这般差遣着傅修文不仅没有半点恼怒,反而有些乐在其中的意外,他主动引着莫云笙走向另一边的多宝阁,便介绍着便让人取下东西来。
“这是狼毫,比之羊毫来说,毛质更为生硬,适合写大字或绘画,羊毫的质柔软,吸墨性强,经久耐用。”傅修文又拿起了另外一支毛发偏紫的毛笔道,“这是紫毫,适合写小楷和山水画,精巧更具有力度。”
“但初学者的话这三样都不算最合适。”傅修文搁下手中的毛笔,转头拿起了角落处的笔道,“这是兼毫,结合了狼毫和羊毫的优点,更适合初学者所用。”
莫云笙接过他递过来的笔,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对方,“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先生果真博学多才。”有才华又长得好看,还认真做事的男子果真是最好看的。
傅修文坦然地接受了这份赞许,又亲自挑了几块墨,将东西挑齐后便让川柏去找人结账了。“你今日要去慈恩堂吗?”
“嗯,毕竟是初次所建,还是要亲自看过才放心。”莫云笙反问道,“世子呢,等下要去哪儿?”
“尚未想好。”傅修文主动道,“寻常心善的贵妇小姐帮助那些人时总是捐钱赠食,倒从未有人提及过让他们读书识字,莫小姐此举...倒是令人钦佩。”
“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以渔。”莫云笙叹声道,“钱财食物总有尽时,到那时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更何况人性深不可测。”有些事情开了头若是中途而止,那些尝到了不劳而获的人可不会生出什么感恩之心,毕竟深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古来今来都是验证过的。
傅修文看着神采奕奕中又带着股通透的莫云笙,生出了股与有荣焉之感,“莫小姐的善是真正的善啊。”
“既得于民,馈之于民,力所能及之处,希望世间能少些苦楚,多些幸运。”她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不过是想在这个世界留下些希望和种子。
或许有一天这些微不足道的希望会开出璀璨的花朵来。
莫云笙邀请道,“世子等下若没有别的事情不如与我同行,同去看看那些孩子,也顺道帮我看看还有没有需要完善的地方。”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上了马车,两人同乘,在狭仄的空间里,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莫云笙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缓和,索性就沉默了。
傅修文视线落在她的面纱上,主动提了话,“莫小姐脸上的伤可好些了?”傅修文注意到她耳垂上并无首饰,心中仍记挂着她的伤,若非文来宝斋人多口杂,他早就想问了。
“好多了,多谢世子挂怀。”莫云笙偏下了头,抬手取出夹子里备下的糕点茶水放在茶几上,招呼道,“世子若是泛了可以用些茶水点心,慈恩堂在郊外,我们到时还需要些时间。”
“莫小姐脸上的伤可否让我一观?”傅修文毫不遮掩眼中的关切,他知道自己的话唐突了,但是这样生疏礼貌的客套他不想再维持下去了。
“什么?”莫云笙递茶水的手顿了一下,似有些幻听,没反应过来傅修文话中的意思。
“冒犯了。”傅修文轻叹了一声,倾身上前,不容拒绝地解下了她脸上的面纱,莫云笙脸上那块泛着青紫的脸颊暴露在空气中,耳鬓边上的那道小伤口虽然结痂了,但整个伤势看起来仍有些触目惊心。
莫云笙下意识地想遮住伤痕,手刚抬起了就被傅修文握住,牢牢地禁锢在掌心之中。
莫云笙不悦地凝向了对方,“傅世子,你越界了。”
“抱歉。”傅修文从善如流地开了口,但手上的动作却不曾疏松片刻,他甚至抬起了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莫云笙脸颊上的伤处,声音中带着疼惜,“伤口可还疼?”
莫云笙偏头躲开了他的动作,警告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傅修文低头靠近她,双眼紧锁着莫云笙脸上的神色,低眸轻笑道,“那云笙可知道我想做什么?”
莫云笙就那么看着他抿嘴不语,也不退缩,一双清澈见底的眸中不见半丝慌张凌乱之色。
傅修文静静地看了她良久,眉宇间多了丝挫败,他妥协般直起了身子,也放开了禁锢的手掌,低叹了声,“抱歉了。”
莫云笙轻柔着手腕处,原以为那里会青紫一片的,但细看之下竟不见半点痕迹,倒是怪哉了。
“世子的道歉我接收了,但下不为例。”
傅修文没说话,他看着莫云笙冷下来的脸色也知自己方才举止失礼了,但...他不后悔。
“这伤口虽不深,但也得好生养着才行,那大夫给的药膏药性不佳,竟这般久了还未消淤色。”
那就能这般快见效呢?又不是灵丹妙药,莫云笙不由得为之辩驳了两句,“只是看着严重,其实已经不疼的。”
“那也不行,女子的面容最是要紧了,不容半点闪失。”说罢傅修文从怀中取出了只玉瓶,不由分说地打开了盖子,一股清香的药香散蔓开来,色泽洁白如雪,一看便是极金贵的东西。
傅修文见她感兴趣,便解释道,“这是宫中所出的凝脂膏,有消肿去淤养肤的功效,用着它养着,脸上不会留下一丝痕迹的。”
说罢傅修文指腹沾染着药膏不容拒绝地往伤口处抹去,这样的举动太过亲近了,莫云笙有些不习惯。
“别动。”
莫云笙见他涂得认真,神色间也不见半点旖旎,便也缓下了神情,“怎好劳烦世子动手,我让我的婢女过来涂吧。”这么好的药膏莫云笙可没有理由往外推,这是宫中出品的必然是精品,莫家便是想买也买不到。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莫云笙也不例外,所以对于傅修文的慷慨她也坦然受之了,大不了记下这份人情以后还了便是。
莫云笙的心态平坦得可怕。
“这手上的药膏不涂也是浪费,就不用假手他人了,快好了。”傅修文细细地将药膏抹匀,随后直起了身,将药膏递了过去,“这个一日三次涂着,明日脸上的淤青便会消失殆尽了。”
莫云笙接过药膏,点头道,“多谢了。”
莫云笙见她指腹间还残留着药膏,便掏出了帕子过去主动言和,“世子擦一下手。”
傅修文盯着她看了一瞬,才抬手接过帕子,仔细地将修长的指尖擦拭了起来。
修长葱玉,不外如是了。莫云笙内心感慨着,傅修文虽然有些反复无常,但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是她至今为止见过最有气质,最隽秀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