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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在一阵吵闹的铃声中清醒过来,这时的天色已然暗下,边缘的橙色余晖缓缓消失,傅瑜接起电话,并在五分钟内换好衣服,往电话里说的餐厅去。
餐厅离她住的地方也就十分钟的路程,所以她到的时候,刚好赶上从医院过来的几人。
除了江许月,还有几个组内的同事。
本着下班后不谈公事的原则,几人对傅瑜的离开没有过多的询问。
餐厅是北国菜,口味清淡,选料也极致简单,都是农场主自牧的牛羊。
傅瑜来北国十年,也被同化得差不多了,身体的原因,她恰恰能对上这边的口味。
菜是在她们到了后才上的,傅瑜坐在最里面,左边是一块落地窗,能看到不远处的教堂,她胃口不佳,也没扫兴,乖乖的吃完江许月给她点好的饭菜。
餐厅仅有零星几桌人,高挂头顶的白色灯盏摇摇晃晃,傅瑜喝了几口奶油蘑菇浓汤,然后停下听她们聊天,一群人没了在医院的正经,谈天说地。
有人提到“The Republic”
理想国。
每个人都说了一个答案,等视线聚到傅瑜身上的时候。
傅瑜眼也没眨,轻轻开口:“Love what I love。”
爱我所爱。
在这期间陆续上了甜点和小吃,傅瑜吃了一块小蛋糕,抬眼看向刚抽完烟进来的江许月,许是站了一会儿的缘故,傅瑜没有在她身上闻到烟味,有的是淡淡的茉莉清香。
江许月喝了点酒,凑到她跟前,“回去了就没有退路了。”
飘飘然的一句话击中傅瑜的心,后来傅瑜才知道,这句话,不单单是给她说的。
“傅瑜,我好羡慕你啊,你能抛下现有的一切,回到国内重新开始,”江许月垂下眼帘,情绪悉数压下,涌到嘴边的话,随着轻快的语气说了出来,“如果可以,我也想亲眼看看他过得好吗?”
傅瑜下意识的问道:“谁?”
“鹤..”她顿了一下,摆了摆手,“算了,你大概不会接触到。”
听到这个姓,傅瑜想到之前江许月接电话的场景,穿着套头毛衣的女人背抵墙壁,她微微仰头,一下接一下的吸着烟,天鹅般的细颈在月色的照耀,有种不可方物的美,就她出来的几分钟,身边已经站了几个想搭话的男人。
江许月瞥到她,朝她招了招手,傅瑜走近,听到她平静的和电话那头的人呛声,最后一句话,在傅瑜离近那刻,清晰起来。
她说:“如果您想在有生之年再见我一面,那就别再让人找我,否则他们也只能带着我的尸体回鹤家见你,你大可试一试,反正用你的话来说,养谁不比养我好。”
话是真的讥讽,可眼泪也是真的。
这还是傅瑜第一次看到学姐哭。
饭局的最后,同资的学弟提议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没有违和的开头,也没有刻意的过程,来来回回终于是轮到傅瑜,餐厅里不好施展大冒险的缘故,所以问起的真心话都是和感情有关。
前任这类型的话题也被自动换成接触的男生,这也极大的安抚了回答者不适的情绪。
“The occupation of the last boy in contact?”
你最后接触的男生什么职业?
傅瑜目光清明,眼底的情绪被长睫敛下,“Pilot。”
飞行员。
江许月的脸上都是被酒精包裹的红艳,她听到傅瑜的回答,惊呼了一声,然后竖着大拇指。
这职业有点意思,飞行员和医生绝配!!
在一众医护人员里,大家最感兴趣的就是傅瑜,所以逮着最后的机会,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he now?”
“getting married。”
他现在怎么样了?
要结婚了!
众人的视线都望着她,见她情绪平平,听她继续道:“with someone else。”
要结婚了?
和别人?
下过雨的镇子刮着微风,可即使窗户大开也没能吹灭心里的燥热。
傅瑜觉得耳朵嗡嗡作响,难受得厉害。
年长的医师赶忙出来打圆场,将话题又转到其他地方,气氛逐渐炒热,江许月侧着身子,单手撑在她的身后,摸了摸傅瑜的脸,轻声道:“这次回去,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吧?”
傅瑜也没觉得有什么,她目光投向笑意盈盈的女人,点了点头。
下一秒,江许月语出惊人,“去抢婚?”
看着她摩拳擦掌的样子,傅瑜笑了笑,有些不自信,“不是。”
她抬起手,顺势拍了拍江许月停留的手,喉咙酸涩,“去祝他幸福。”
她甚至找不到理由,要他停在没有她的十年里。
“祝他幸福,是我此生第一顺位。”
江许月呆滞了几秒,她有了动作,是回握住傅瑜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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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洒落,傅瑜和江许月并肩往回走,她想说点什么,却发觉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再抬眼时,就听到傅瑜的声音,“学姐,我想,我有了该回去的理由。”
“回家的路越来越近,我先踏出一步,才能看见整个山海。”
时间还早,江许月也就陪着傅瑜从公寓搭乘顺路人的车往机场去,她看着傅瑜在笑意未消的那刻,改签机票,看着傅瑜坚定的选了前者。
候机的五个小时里,两人沉默的坐在靠椅上,直到广播里响起航班号,傅瑜看向江许月,一字一顿道:“不管以后的我们是怎么样,至少现在,别再和自己较劲了。”
“学姐,祝好。”
傅瑜东西不多,零星的小东西,充电器什么的放在小布包,随身携带。
只有一个行李箱,托运直接挂目的地。
飞机上的餐食种类还是很多的,傅瑜没有胃口,吃了几口就不动了。
机身平缓的行驶,她多要了个毛毯,靠着座背小睡,睡意其实不明显,常常都是半梦半醒。
明明全程都是闭着眼,可大脑还是清醒得很,它一遍又一遍的复述,没有他的十年。
时间让她遗忘,现在她要往前看了,老天却是不许了。
早晨六七点的太阳不晒,阳光从云缝挤了出来,平和的洒落在降停的机身。
傅瑜下了飞机,抬眼望向交错的玻璃过道,时至今日,她还是恍惚的,除了转机耗费的时间,拢共一天,就落地香泽。
原来,回来是用不了多久的。
行厅的长椅坐满了四面八方的归家人,傅瑜的心绪有些悲凉,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再想跟着指示牌找行李转盘的方向时,手机铃声响起,是香泽分院的院长,他先是问询了傅瑜老家的位置,然后又批了在国外时答应的假期,就连交接的手续也弄到了假期结束。
毕竟人家提前回来,述职时间也不在今天。
见她应了几声,对方才挂断电话。
幸好香泽离江宁不远,现买机票到江宁也不过中午,机票是三个小时后的,在时间宽裕的情况下,傅瑜找了一家就近的机场便利店,买了个面包,简单对付,然后按流程取牌,安检,进到候机室。
傅瑜先给马金玉发了个消息。
因为在飞机上没休息好,傅瑜从坐下就开始头昏欲睡,候机的人也不是很多,傅瑜坐的位置靠近玻璃门,她垂着头,眼里带着倦意,视线所见的地板被擦得很干净,能看到不远处坐着的人影。
傅瑜看得出神,等她感觉出被什么东西遮挡的时候,视线里多了一双男士皮鞋,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人没有移动,倒像是在等着她下一步动作。
傅瑜下意识的捏紧手边的布包,缩了缩脚。
疯狂的开始脑补,不会遇上那种擦鞋骗钱的吧。
下一秒,却在抬眼看到西装革履的男人时,没了动作,男人站在她面前,目光一刻不瞬的看着她,嘴角带着笑意,是有些僵硬的笑。
没有刻意规避,他就像一道光,不合时宜的投下。
傅瑜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到现在她也不确定,他是不是想和自己说话。
毕竟,那个笑容是真的很勉强。
长高了,也好看了,唯一不同的是,面容虽有朝桀骜的方向长,但面冷眼睛也是。
“傅瑜。”男人的声音被压得很低,就像是轻声哄着,唯恐大声了面前的人就会溜走。
“好久不见啊,”傅瑜反应过来,她带着温和的笑,白净的面容露出被手腕压红的印记,“你过得好吗?”
傅瑜听到他轻轻应下,视线落到他没有表情的脸上,有些愣神。
许是看出她的走神,男人走了一小步,缩短距离,“傅瑜,我是陈怀瑾。”
只此一句,已经让傅瑜顿住呼吸,她终于意识到横跨在中间的距离早就被人为抹去。
“陈怀瑾,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她蜷缩的手指松开,抬起轻轻碰了碰有了凉意的脸颊,还未放下,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争先恐后的落下,曾经她在百爪挠心中唾弃自己,现在平平无奇的一句介绍又让她痛不欲生。
小簇发丝被眼泪濡湿,贴在脸上,不知何时他已经靠上前,不厌其烦的替她拭去泪珠。
“傅瑜,你今年二十八,陈风禾还是十八,他早就死在你离开的那一年,死在你们的回忆里。”陈怀瑾声音平稳,笑容又被他提到脸上,这一次比刚刚好多了。
“是我等了你十年。”
他想告诉她,他和十八岁的陈风禾不一样。
十八岁的陈风禾没有办法保护她,他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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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北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