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天南应都收到了周许封送的早餐,打包塑料袋的署名都来自10号街的10号早餐店。
周三清早,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雨才被驱逐出境,天色依旧雾蒙蒙的。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泥土的清新味道,街道流淌着未干的雨水,建筑都被淋上一层水色,栽植上趟着水滴。
有几个孩子在上学的路上互相逐闹,踩到地面的水洼时溅起星星雨点。
南应骑了辆自行车在人行道穿梭自如。
今天没赶上公交车,看眼时间也不早了,只好从仓库找出闲置了好几年的自行车。
车胎都扁下去了,车座也积了很多灰,他只好从家里翻翻找找到一个打气筒与润滑油。
单车有些陈旧,车链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南应路过街坊的早餐店时,回头撇了一眼,没有多做搭理,在校门关闭的前一秒赶上了。
因为他清楚,会有的。
a栋三缕走廊冷冷清清,虽然汇坊这个时间段天气还很炎热,但早上温差很大,再加上前几天都在绵绵不休地下雨,此时并没有人愿意跑到走廊自讨没趣。
余雯亭这几天突然勤奋起来,据说是她家里人答应成绩总排名考到年级前二十就给她买最新款手机,正在滔滔不绝背英语单词。
虽说距离月考还有半个来月,但大家都习惯平常散散慢慢,临到考试时再内卷,南应终于看到了A班应该有的学习压力。
胡显深抱着题库跑人堆里对答案去了,没有胡显深的话痨,自己座位周围都默契保持着一种怪异的沉默。
有几个女生借着问题凑到周许封座位边上。
抽屉里照例放着一杯豆浆,两个烧麦,往常都是饭团的,但今天饭团可能是卖完了才破例换成烧麦。
南应抽出在网上搜同款买的物理竞赛题,边囫囵嚼嘴里的烧麦边审题。
劳动委员来到他桌边敲敲桌沿,委婉生疏地搭话,“南应,今天是你扫教室。”
南应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抬头看她,还没应话班长在不远处叹了口气,对南应说,“在学生会检查之前把教室打扫干净就行。”
南应嗯一声,赵晓旗显然被流动红旗落入敌手打击到了,这几天总要亲自跟值日生絮叨几遍。
她想了想,继续对站在南应座位旁的劳动委员说话,后槽牙都咬碎了。
“流动红旗肯定拿不到了,学生会恨不得把所有班级的分扣我们身上了。”这个星期起,重新选拔的学生会走上了前辈的老路,甚至变本加厉。
不知道哪个倒霉蛋子招惹到他们还是对优秀者的嫉妒心理,每次检查卫生轮到A班时都是一副轻视傲慢的态度,瞪几眼班里几个打扮清秀的女生。故作清高地议论嗤笑,好来些人无语地翻白眼,不知是刺激到他们还是怎样,把墙角的几粒灰当垃圾处理扣分。
之前的学生会也曾做过类似的事,重新筛选学生会也是因为此事。
南应在原来的班级时略有耳闻,只是没想到自己也能遇上这种憋屈情况,更没想到换了一批学生会之后还能遇到这种事。
“不行,我得找个机会跟敏敏姐反应反应,姜卜雅,你到时候陪我一起呗?”这几天刘敏都很忙,就算跟她讲了也不一定顾及得上。
劳动委员姜卜雅用力点点头,人最不能容忍自己的职业尊严被调戏。
一直到上课,教室中央乌泱泱堆在一块的群体才散开。
刘敏抱着卷子进教室,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态和怒火,所有人都很自知之明地没出声,以免引火上身。
她将卷子交给课代表,简单迅速下总结,“这次测试果然不负众望,考得……好恶心啊。”
刘敏已经习惯这些狗爬字,从最初接手他们时的怒火滔天到现在,她已经趋于平静,甚至忍不住笑了。
底下蹭鼻子上脸的某些小男生见刘敏脸色缓和下来也跟着鹅鹅鹅笑几声。
试卷传到南应这里,他迅速看了眼,除了诗词翻译和阅读理解扣了几分外,该拿到的分都拿到了,还没翻过页看作文就听见刘敏再次下结论。
“不过唯一让我感到惊喜的还是转班生,虽然进度没跟上,但基础很扎实,作文的语言功底很好。”
前面几排的女生趁乱回头瞄他,班上响起碎碎的小话声。
刘敏逮到个能在语文上有一席之地的人,恨不得四十五分钟全花南应身上,突然,她停顿了一下。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咳咳两声,委婉道,“不过最好还是练练字。”
胡显深葛地笑起来,脸都笑得通红,在碰上南应警告的眼神后憋了回去。
差点憋出内伤。
剩余时间刘敏极快把基础分讲了一遍,班里人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课堂是,试卷的翻页声一直持续到下课。
刘敏把周许封叫进了办公室,刘敏前脚刚走,剩余人一窝蜂挤到南应桌边。
“快快快!给我看看。”
“什么样的作文能给敏敏姐稀罕成这样。”
“拿过来点啊!给我看一眼。”
“……”
桌子被挤到悬空,坐在他旁边的胡显深也受到殃及以“你又不学”为理由挤到人群外。
胡显深:“……”
南应的昨晚被疯狂传阅到上课都没传回来,余雯亭不愿意跟一群汗臭味的男人挤,格外来找他借试卷,但南应也对自己的试卷下落不知所踪。
一直到下节课的课铃响起尾音,周许封才跟着这节课老师的后脚跟进来。
南应的座位跟周许封虽然靠的很近,但显然是不好讲小话的,他只好给周许封发消息问刘敏找他干嘛。
数学老师是个年轻人,最能掌握学生的心理,在课前卖了个关子,课上所有人的注意自然而然就集中了,这让她大为满意。
刘敏把周许封叫走也并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说些“你要是把学物理三分之一的心思放到语文上都不至于跟其他科拉开这么些差距”云云。
一直到下课前几分钟,数学老师才放出个有营养的消息——
国庆前月考。
这些天的挑灯夜读也是有成效的,虽然可能没有多么突飞猛进的进步,但不至于落魄到倒数了。
这让胡显深很心慌,在南应来班上之前,他们班的排名一直都很稳定,周许封固定在第一,余雯亭也一直保持在前二十五之间徘徊。
胡显深也很稳定,一直排在班级倒一。
溺不死旱不死。
所以他也被迫开启了一段奋力图强的学习历程。
那张位列前茅的语文卷子到放学也没传回卷子的主人手里,南应也就随他去了。
由于是他值日,放学后格外留了一会打扫卫生,同时留下来的还有周许封。
南应手持扫帚,看着他,“你不走吗?”
周许封又拿出一张卷子,云淡风轻,仿佛这本就是他该做的,“等你一起,看到一题型,来我家给你讲讲。”
南应哦了声,手中速度加快,闹得教室灰尘四起。
周许封咳咳两声,南应就又放慢速度,他轻笑,“没事你慢慢扫,我等你。”
“好!”
窗外斜阳坠入高耸的建筑,倒映出a栋连廊中一个肆意奔跑,一个淡笑追逐的倒影,橘黄色绵绸轻盖住校园,让它短暂的与世隔绝,陷入静谧的蜜罐。
他们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后门一条小巷里。
早上南应听见几个喜欢小宠物的女孩子聊到学校后街里有一只小猫,橘黄色的,不知道是哪伤到了总是走不太远,常常徘徊于后街那。
几个小女生心思纯洁,经常在来学校或者回家的路上结伴投喂,但家里人不允许所以没有人领养。
南应掐头去尾了解了一下就来见面了,因此并不清楚小猫在哪个具体位置,排查了好一会才看见一只瘦弱、浑身脏兮兮的猫崽子。
他从口袋掏出来的路上在小店买的猫条,细心地喂,用瓶盖接了点水给它。
小猫不知道遭受到什么非人的待遇,除了那几个经常投喂它的几个小女生,其他人靠近它都会躲到一块房子与房子之间的缝隙里。
南应就蹲在缝隙外,微笑着歪头看它,周许封也淡笑着看他。
小猫怯怯地叫几声,确认他们不会伤害自己后慢吞吞爬出来。由于动作过于缓慢,可以看出来它的一只后腿明显慢半拍,显然受了伤。
它很怕生,一点风吹雨打都会把它吓得缩回脑袋。但又抵不住猫条的诱惑,欲求不满地舔舐猫条。
南应托着下巴,伸出一根手指在它不大的脑袋上抚了抚,小猫起初僵滞了一瞬,发现南应没什么恶意又继续舔舐猫条,主动在他手心贴了贴,惬意地眯眯眼。
南应笑了,露出一颗尖牙,“好乖啊。”
周许封也蹲下来,目光从他移到猫,问,“你很喜欢猫?”
南应想了想,似乎在整理措辞,“算是吧,猫啊狗啊这些小动物我都很喜欢。”
“我一直都挺想养的,但是……”
声音戛然而止,周许封等了很久都没见他再说话。
他也不是完全没养过,小学的时候路上碰到过一只流浪猫,黑白相间的。带回家后第二天就被杨心微丢掉了,等他找到时,猫已经丧命了。
后来南应就经常想,这些都怪他,如果不是他执意要带它回家,也许它现在还好好活着。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臆想,“那你想养吗?”
南应看着他,他很果断,好像说想养他就能帮忙,“算了吧,我……”
“想养就养,寄住在我家,归属权归你,怎么样?”
南应愣愣,笑了,“好。”他又很严肃道纠正,“是我们两个的。”
由于自行车在学校,他不可能弃车,干脆两人骑单车去周许封家。
周许封骑车,南应坐在后面,橘黄色小猫趴在前面的篮子里,橘黄猫爪扒在篮子上,新奇又不安地叫唤,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路上南应也有些不安,问,“你家里人会同意吗?”
得到了很肯定的回答,“我爸妈很喜欢小狗小猫的,不会虐待它。”
后半段路程开的很快,南应不得不抱紧周许封的后腰。
两人一进门,发现客厅多了个男人。周许封喊了声爸,那男人点点头,南应跟在后面礼貌喊了声叔叔。
汪依如一眼就看到南应怀里的小猫,惊喜地凑上前,“哇!好可爱的咪咪。你养的吗?”
“嗯!路上捡到的,我跟周许封一起养。”
汪依如有些不靠谱地看向自家儿子,“这猫这么小,他粗手粗脚的,养得好吗?你别折磨它了。”
周许封:……
周许封装作没听见,岔开话题,“爸,你怎么回来了?”
周海敬也装作没听见,很认可汪依如的说法,补充一句,“刚捡来的身上很脏的,先给它洗一下。”
南应才想起来,拉着周许封进了浴室。
周许封熟练地从橱柜里拿出一个洗脸盆,蹲到地上放水,试水温。
南应单手拿手机,另一只手轻轻给它顺毛,安抚它受吓的脆弱心灵,低低地嘟囔,“不能用人用的洗发水……那温水擦一下吧。别蹭到伤口了,我看它后腿可能擦到了。”还没来得及准备东西。
周许封嗯了声,问他,“打算取什么名字?”
南应愁绪了半天,实在想不出能取什么名字,反问道,“你想取什么。”
两人都没有给儿子取名字的功底,就先暂时搁置了。
新儿子很乖,洗澡时睁着圆眼看人,人畜无害故意卖萌,南应很庆幸他做对了一次选择。
两人处理完这个小家伙回房,一如往日坐在书桌讲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南应一直听不进去,可能是养了个小儿子太高兴了。
他带给周许封的藏有纸条的作文解析放在左上角,此刻属于他们共有的小儿子就懒洋洋趴在上面掀着肚皮,半阖着眼,显而易见累了。
小橘猫防备心还是太弱了,眼见着自己有家了在桌子上活蹦乱跳,跑到南应的题库面前皮两下,又过去把周许封的笔尖挡住。
幸好是被南应和周许封带回去了,要是遇到坏人……
周许封敲了敲桌面,提醒已经出神好几遍的南应收心。
南应心虚摸摸鼻头,眼看自己听不下去也不勉强自己,他收好东西悄声说,“等周末我们一起去给我……们儿子买猫粮猫窝啥的,我回家啦。”
周许封无奈挑眉,放他走了。
临走前他捏了捏橘猫的脑袋,小儿子摇摇尾巴,半眯着眼睡死过去。
这个时间点的夜晚等于第二个白天,路灯敞亮着,街边的烧烤摊也陆续职业。
晚风惬意拂过鬓角,带动他的发丝向后浮,凉飕飕地吹进衣袖里,凸显的蓝白校服和黑暗结为一体,分辨不清。